第33章 ☆、彈指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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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賦神樓。
“什麽……蚩鬼被斬殺了?”
無量騰地站了起來,滿眼的不可置信。
東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聲道:“三日前落神君突然造訪,直言要見蚩鬼。”
“雖吾萬般阻攔,他還是闖了進去。”
去子求疑惑道:“落神君殺蚩鬼做什麽……那家夥又髒又臭,皮還死硬。”
“蠢貨,重點是幾十萬年道行的蚩鬼被落神君三天之內斬殺了吧。”
許知媚神情有些嚴肅,左手不時地卷着發尾。
“很意外嗎?放在以前,蚩鬼都不配跟落神君打吧。”去子求懶懶道,像是沒放在心上。
墨桑凝眉:“且不說落神君實力如何,單說這蚩鬼,當年作惡多端,身上背負着萬千因果,又豈是能輕易斬殺的?”
此言一出,衆人都有些默然。
落神君江潭月,自他們記事起就與世隔絕,向來不牽扯塵世糾葛。
就像是……游離在天道因果之外。
當年封印之境和鬼域的事情還好說,終歸是結了善緣。
然而此次無緣無故斬殺蚩鬼,它此世未還完的債又該誰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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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東渡洪聲開口:“即便是落神君,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悖逆天道。”
“師叔他活了這麽久,居然還不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麽?”
去子求聞言蹙了蹙眉,反駁道:“東渡神君,你這是什麽意思?”
東渡意味不明地盯着去子求看,讓去子求莫名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吾從天道。”
此時冬青暗地拍了拍去子求的腿側,示意他不要再說。
當年的事,仙家史官略有記載,然而那些書冊大多被毀,不能毀的,便封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成為了一段不可說的神秘過往。
只是他們這些人離得近些,靠口耳相傳也大略知道一點當年的故事。
當年本來有五位初代創世祖神,他們共同開辟了神魔人妖鬼五界,将不同的神力轉化為地靈,護佑着每一寸土地上的蒼生。
暮春君柳寒開鬼域,落神君江潭月開神界,北霖君北霖開魔土,祁連君祁連開人間,殺止君冬明開妖境。
五神協力共治,尊推暮春君柳寒為共主,那段時間各界靈力充沛,和諧繁榮,各域之間互通有無,往來甚茂。
那是一段真正的太平歲月,遠非如今的五界之能及。
然而一道天譴下落,五位祖神及其門人弟子皆遭其禍。以暮春君為首的祖神奮力抵抗,最終天道的鎮壓還是占了上風。
為避免殃及無辜百姓,衆神開辟了一個密道,一并隕落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也有極少數在那場天禍裏幸存下來的神。
一類是像東渡、去子求這類當時并不被重視的外門弟子。
除此之外,便是唯一活下來的祖神——落神君江潭月。
沒人知道他如何從那場屠殺式的天譴中逃脫。
只是從那以後,他便永遠留在了與世隔絕的落神山。
就像是一種對于獨活的贖罪。
五界生民在那場天譴中受到的波及很小,沒過多久那些幸存的外門弟子便重新主持起了大局。
偶爾有百姓供奉起初代祖神的神像,過不了幾代就逐漸被後世人忘去。
幾代啊,對于擁有無限孤獨光陰的神族來說,不過是彈指的一瞬。
那些輝煌又安樂的歲月,終究成了封禁之冊中的陳紙故章。
人們逐漸遺忘,在很久很久,不知道多少萬年以前,有一群神族為了海晏河清的願景甘願徹徹底底地告別。
***
之後的幾日,柳徵雲都在煉化蚩鬼血瞳。
江潭月靜坐在他對面給他護法。
蚩鬼血瞳極陰極煞,但煉化後治療效果卻是極佳。
柳徵雲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被魍魉血池撕扯出的新痕舊傷被一并撫慰,橫沖直撞的煞氣溫順地為他所用,更多血紅的靈力成為了他神力的一部分。
重重燈影下,他的影子逐漸虛化,成為半人形半鬼态的黑霧。
當最後一絲血瞳之力被吸收時,柳徵雲迅速擡手化結,洶湧的神力在一瞬間被馴服,半空中翻動的墨發輕輕地垂下。
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
便撞入了江潭月認真得過分的雙眸。
他眼下有很重的青影,被燈光一映顯得格外憔悴,滿頭青絲随意地鋪散下來,襯得肩頭的繃帶格外地白。
柳徵雲靠過去,輕撫了撫他纏好的肩頭,兀地笑了笑:“很乖。”
沒等江潭月說話,他便擡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眼窩,輕輕地劃到眼尾,像是有些心疼:“我就少說了一句,你就非得這樣不眠不休地盯着我。”
江潭月冷着臉欲言又止,但終究沒說出話來。
他感受着柳徵雲的力道,輕輕地眯起了眼,在氤氲的燈影下顯得很溫順。
柳徵雲珍重地吻了吻他的眉心,然後避過他肩上的傷,側身将他摟住,兩人就一并倒在柔軟的榻間。
江潭月枕在柳徵雲的肩頭,柳徵雲的下颔輕輕抵住他的發旋,說話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令人酥麻的振動。
他們都看見了那詭異的影子,但是誰也沒提這件事。
因為江潭月不在意。
因為柳徵雲知道,江潭月不在意。
他的手指在雪白的繃帶上不時地輕撫,弄得江潭月裏面長出來的新肉有些癢。
江潭月擡手抓住了柳徵雲的手,冷聲道:“別摸。”
“怎麽了,弄疼你了?”柳徵雲聞言應激地緊張起來,忙退開身便要坐起給他治療。
“不是。”
江潭月擡臂攬住了柳徵雲的後頸,柳徵雲顧及他的傷,一動也不敢動地盯着他。
“摸得我有些癢。傷口在長新肉。”
話音剛落,柳徵雲便重重地松了一口氣,盯着江潭月,良久才輕笑着閉了閉眼。
“想抓。”
“……什麽?”
“又痛又癢,好想抓。”
冷質的聲線充斥着苦惱,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像是有些不耐煩。
江潭月說着便抽手去抓傷口,吓得柳徵雲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別抓,傷口會爛。”
“爛就爛罷。”
江潭月滿不在乎地說着,手腕用了些力想要掙脫柳徵雲的桎梏。
柳徵雲怕他太用力崩裂傷口,不敢真使力扣他,但又怕他真的把傷口抓爛,頓時有些着急。
“乖一點行嗎?潭月。”
江潭月聞言頓了頓,肩上的傷實在癢,柳徵雲又一直扣着他,難免有些氣郁:“若是我不乖呢?”
話音未落,柳徵雲便湊上來,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臉頰,還順帶着磨了磨。
“那便咬到你乖為止。”
以頰側的一圈齒印為中心,江潭月的臉瞬間燃燒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
然而柳徵雲只是輕輕咬了一下。
他被柳徵雲扣住的手腕輕輕蜷了蜷指節,便卸了力不再動彈。
“可是真的好癢。”
江潭月很少有這樣帶着哭腔說話的時候,可見是真的難受得緊。
柳徵雲後悔死了方才不知好歹摸他的肩頭,如今也只能好脾氣地哄着。
他伸手與江潭月十指相扣,以防江潭月忍不住去抓。江潭月回扣的力氣太大了,讓柳徵雲總疑心會導致傷口崩裂。
他低頭吻着江潭月的繃帶,輕柔又急迫,沒有注意到江潭月眼睛裏劃過的微暗笑意。
直到江潭月在他懷裏沉沉睡去,他才揉了揉酸疼的肩頸重新躺回榻上,剛剛放開江潭月的手,江潭月便不安分地動了動,吓得柳徵雲立馬把手重新扣上。
他掐訣吹滅了屋裏的燈,唯有榻上和案邊還有兩顆瑩瑩的夜明珠,照得房內的布局依稀可見。
此時一張明黃的仙訊符憑空自燃,上面的神紋清晰地寫道:
“三日後,人間奉神碑彙合。白延。”
柳徵雲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心道自己又要惹江潭月不開心了。
***
自那以後,柳徵雲便時不時出一趟任務。
大多數時候他有任務同伴,江潭月不會跟出去,柳徵雲便會帶一些小玩意兒回來,有時是糖畫,有時是青梅酒,或者一些小孩子的玩具。
有一次柳徵雲買了個撥浪鼓逗江潭月玩兒,江潭月沒見過,見搖着還挺好玩兒的,便自顧自地在那兒搖了一宿。
後來柳徵雲告訴他那是幾個月的人族小孩玩兒的,他當時沒說話,卻偷偷地把那個撥浪鼓扔了。
扔了之後想到是柳徵雲帶回來送他的,又覺得舍不得,于是開啓神識滿山遍野地找。
柳徵雲知道這件事後簡直後悔不疊,抱着江潭月再三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幹這樣的壞事,聲淚俱下極其誠懇,懷裏的人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但若是柳徵雲單獨出任務,江潭月都會易容跟着。他什麽都不用管,就負責吃吃喝喝。
柳徵雲發現江潭月在吃東西這方面還挺有天賦,對很多食物都充滿興趣,但不管吃再多都長不胖。
這一點讓他感覺有些挫敗。
但七年,也就這樣過來了。
七年啊,對于神族短暫得可以随意抛擲的彈指一揮,因為生命中擁有了帶着色彩的人,就這樣被一點一點地充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