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化
今天公司事不多,大概也考慮到易感期的問題,趙楚舟吃完晚飯就被上司勸回去了。
蘇玉峤騎摩托來的,也得把它給騎回去,趙楚舟看着自己公司門口的摩托車,走向地下車庫的步子微頓,扯扯蘇玉峤衣袖:“我也要坐這個。”
“那車就放這裏嗎?”蘇玉峤跨坐在摩托車上,顯得腿修長無比:“明天上班怎麽辦?”
趙楚舟沒有說話,抿着嘴笑彎了一雙眼,眼睛很亮,像盛了月亮,蘇玉峤和他對視片刻,敗下陣來:“行,明早晚點去上班,先來送你。”
西裝褲繃得很緊,趙楚舟只能側着身子坐,他唯一的支點是身前的男孩子,雙腳全部懸空,前後皆無退路。
Alpha輕緩地将頭倚在蘇玉峤的身上,他的發梢有洗發露的青檸香氣,俗套的香精味放在他身上都顯得高級。
趙楚舟輕哂一聲,嘲笑自己情人濾鏡加的太誇張,唇瓣不小心蹭過他的腺體,十八歲的男孩子頓時繃直了身子,急的聲音都變了調:“哥!你在後面幹嘛!”
他握龍頭的手都抖了抖,摩托車在路上扭出一道曲線,蘇玉峤差點把自己都甩出去,擰了剎車停在路邊,趙楚舟沒讓他回頭,抱着他的腰晃了晃:“不是故意的。”
直到這個時候,蘇玉峤才真的明白成年究竟意味着什麽,趙楚舟正放縱着他生出一些绮思,像是糾纏,也像勾引,他笑一笑就能解釋周幽王的人仰馬翻。
作為一個準Omega,蘇玉峤突然生出一股挫敗感。
明明趙楚舟是Alpha,怎麽随便一個小動作就能讓他心猿意馬啊?
公司離趙楚舟家的路并不遠,保安亭裏的小哥看見他們兩個,熱情地打了個招呼,蘇玉峤笑着回應,把趙楚舟送到家樓下:“明早八點,我來接你。”
夜燈閃着撲朔的影,趙楚舟上樓之前勾了一下蘇玉峤的小指,把他半邊身子都給勾麻了,磕磕巴巴地問怎麽了。
“你不給我一個晚安吻嗎?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他眼角噙了點笑,蘇玉峤慢吞吞地停了車,走到趙楚舟面前,很小心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晚安。”
秋天的夜晚微涼,蘇玉峤剛剛騎車的時候被凍得鼻頭通紅,趙楚舟用手幫他捂了捂,蘇玉峤愣了一下,捏着他的手指尖細細嗅聞:“哥,你吃什麽了呀,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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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都沒吃。”趙楚舟有些疑惑地收回手,蘇玉峤立刻跟上來,小狗一樣湊到他跟前:“好香呀,是那種苦杏仁的味道,淡淡的,有點苦的香。”
今晚無月,星星晶亮地綴在天上,趙楚舟的眼睛比星星還亮,他看上去像是極端狂熱的教徒,可是語氣依舊冷靜:“沒什麽,可能是洗衣液吧。”
蘇玉峤半信半疑,卻感覺那股香氣更加濃郁,他還想問,被趙楚舟勸着上了車,只好離開。
他的背影隐在夜色裏,趙楚舟一直呆呆地目送他離開,回過神來的時候,指甲已經将掌心刺破,他看着自己滿手的血笑了起來。
不是洗衣液,是他的信息素。
苦杏仁一樣的信息素。
……
到家之後,蘇玉峤頂着他媽的暧昧眼神,紅着耳根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冰可樂出來。
易拉罐的表面入手冰涼,放在室溫下不一會兒就冒出一層水珠,蘇玉峤不怕冷似的猛灌了半瓶冰可樂下去,才勉強壓下去一點心底的火。
他說不出來自己現在是什麽狀況,總覺得渾身都發燙。
程雙眯起一雙漂亮的眼,促狹地用胳膊肘撞撞他的肩:“哎,你和你的楚舟哥哥,今晚是不是有什麽新進展了?”
蘇玉峤整張臉都紅了,他嘴唇翕動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是你媽,”程雙吐出口煙圈,濾嘴上都沾了口紅:“你是我生出來的崽,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你發生了什麽。”
客廳的沙發一旦坐下去就會發出嘎吱的聲響,蘇玉峤聽着牙酸,但是還是說小秘密似的湊到程雙耳邊:“我親他了。”
“怎麽親的?伸舌頭了嗎?”程雙聽見這種小年輕談戀愛就起勁,掐了煙,捏了一小把瓜子攥在掌心,随時準備嗑起來。
“……”蘇玉峤忸忸怩怩地垂下眼:“我親他額頭了。”
笑容一秒鐘消失,接下去的故事突然變得索然無味,程雙把那把瓜子扔回果盤裏,重新給自己點了支煙:“晚安。”
蘇玉峤一個人呆坐在沙發上,起身的時候又是一聲吱呀的響,他迷蒙地看向牆壁上的挂鐘,圓盤的鐘表在他的眼裏充斥成不規則的混亂形狀。
他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覺得周邊世界的色彩明亮度都變得高漲。
樓下小孩的哭聲落在耳中顯得格外刺耳,近在咫尺的母親的呼喊聲卻像是朦胧地隔了霧,蘇玉峤跌跌撞撞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腺體變得滾燙,失去意識之前,蘇玉峤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直到程雙聞聲趕來,有些焦急地拍着他的臉,他才意識到倒地的是自己。
他動了動嘴唇,喊了聲媽媽,卻一點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明天還要去送楚舟哥哥上班……
……
病房的樓層在八樓,是Alpha專用的觀察診室。
趙楚舟目光沉沉地盯着電梯的數字不斷變化,出門之後,站在護士站旁沉默了許久。
旁邊的牌子上挂着“Alpha信息素分泌科”的字樣,趙楚舟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可是他沒有想過蘇玉峤分化之後的信息素紊亂程度會這麽大。
咬肌繃得很緊,趙楚舟扯了扯領帶,從口袋裏抽出抑制劑往自己身上胡亂噴了一通,他打開房門,盯着一簾之隔的人影,沒有出聲。
程雙頂着一臉的殘妝從簾子後出來,看見他之後神情複雜。
她看上去很憔悴,像是快要幹枯的花,趙楚舟沖她點點頭,程雙便善解人意地出去了,順便幫他們把門帶上。
蘇玉峤還沒有醒,僅僅一晚沒見,他就像是被Alpha的基因催促着成長了許多,隐約有了大人的影子。
清新恬淡的信息素落在他鼻端,趙楚舟早就習慣了這種味道,在所有人都不能嗅到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蘇玉峤的信息素。
幹淨又溫和,像是雪後的草地,也像初晨的霧氣。
趙楚舟摸過他的下颔線,牽着他的左手,與自己十指相扣,兩枚款式相同的戒指放在一起,像一對缱绻的愛侶。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蘇玉峤便有了蘇醒的跡象,趙楚舟并不着急忙慌地上去扶他,他安靜地像朵玫瑰,冷眼看着床上快要醒過來的公主。
不知道公主醒來之後,他是否還有愛的權力。
“哥哥……我今天是不是沒能送你上班?”
剛剛分化的年少Alpha素白着一張臉,表情看上去無辜的脆弱,趙楚舟拍拍他的腦袋:“沒關系,你睡了很久,媽媽很擔心。”
蘇玉峤撐着床坐起來,他看了一眼自己正在吊點滴的右手,有些不解:“楚舟哥哥,我是發燒了嗎?昨晚感覺暈乎乎的。”
“不是發燒,”趙楚舟沒有瞞着他:“你分化了。”
蘇玉峤愣了一下,伸手摸到自己的後頸,那裏确實已經鼓起一塊,和還未分化時完全不同,酸脹的感覺時刻提醒着他,自己已經是個分化性別的成年人了。
可是……
“生理書上不是說,Omega在分化的時候會有一段發情熱嗎?”蘇玉峤活動了一下身體,目露迷茫:“為什麽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的眼神幹淨澄澈,趙楚舟卻仿佛絲毫沒有被打動,語氣平淡的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你分化成了Alpha。”
全部的小動作都在這一刻停止,蘇玉峤安靜下來,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你在開玩笑嗎?”
趙楚舟看着他的表情也很平和,他早就知道蘇玉峤會分化成Alpha,可他不知道,是否性別變化之後,蘇玉峤還能接受他。
夕陽西下,把狹窄的病房分割成明暗兩處,兩個人躲在一方陰影裏,沉默着面對面。
昨天他們還是可以接吻擁抱,親密無間的未婚夫妻,到了今天就像是一場不堪的鬧劇。
蘇玉峤如同玫瑰上枯萎的軟刺,看着招搖向外,尖銳無比,實際上是一碰就碎的搖搖欲墜。
他的臉色慘白,難以置信地從床頭拿起自己的病歷單,醫生的字複雜難懂,可他卻能一眼看見上面的性別認定。
他是Alpha。
趙楚舟看見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少年的眼眶裏滾出來,又落在床上,洇出了深色的印記,他伸出手想摸摸蘇玉峤的腦袋,卻被他下意識躲避。
氣氛一時間僵直,整間病房裏只能聽見蘇玉峤的啜泣聲。
他像是要把自己的性別哭成Omega似的,一邊哭一邊攥緊了趙楚舟的衣袖,像尋求庇護的幼崽,抱着趙楚舟。
清冽的信息素氣息蔓延在鼻端,趙楚舟任由他尋找安全感,可是等到蘇玉峤停止哭泣之後,他又毫不留情地将最大的難題抛在他眼前。
“你,和我,要怎麽辦?”
就在昨天,蘇玉峤才親口說出過,如果他是Alpha,一定和趙楚舟解除婚約,不會耽誤他這樣的話。
他的表情太認真,蘇玉峤的眼眶一片通紅,睫毛上都沾了水:“我不知道,哥哥,可我喜歡你,我從十年前就知道我以後一定會和你在一起。”
趙楚舟輕笑了一聲,蘇玉峤親口承認的喜歡,讓他覺得心情愉悅,可是這還遠遠不夠,他需要的是更加長久的東西。
中指上的戒指被輕輕褪下,趙楚舟将那枚樸素的戒圈塞進蘇玉峤手裏:“一輩子的喜歡可以嗎?如果你還決定要與我共度餘生,你就再幫我把這枚戒指戴回來。”
他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像是淩遲,撕扯着蘇玉峤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割裂成兩半,捏着戒指沒有松手,卻遲遲說不出一句話。
他在猶豫,在糾結,可趙楚舟絲毫不肯給他退路,只有在這種時候,蘇玉峤才清楚地意識到,趙楚舟是個Alpha,他有天性使然的獨占欲。
病房內的警報器突然響起,是蘇玉峤因情緒激動而導致的信息素超标,他笨拙地試圖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卻毫無成效,求助一般地看向趙楚舟。
這麽多年的依賴性導致他一直都覺得趙楚舟無所不能,可是這一次,趙楚舟沒有幫他。
年長的Alpha一如既往地,用十分溫和的眼神看着他,他走上前,在蘇玉峤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像是昨晚遲來的晚安祝福,随後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趙楚舟與趕來的護士擦肩而過,他聽見病房裏年輕的Alpha歇斯底裏的哭叫聲,他愛蘇玉峤,所以才要這時候離開。
一直走到樓下,趙楚舟站在醫院門口,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中指,轉而打量自己同樣空蕩蕩的無名指。
一時的逼迫沒有用處,事後他也可能會後悔,趙楚舟不要這種爛俗橋段,他只要蘇玉峤。
想要豢養一匹忠誠的犬,必要的不是讓他始終待在籠子裏,而是放他出去,等到他心甘情願地回來,那才是合格的馴犬。
蘇玉峤不是狗,可他青澀又單純,的确缺少一些來自生活的嘲弄。
趙楚舟回頭看向八樓的病房,想了想,擡手飛了個吻過去。
蘇玉峤一定會自己回來,而他已經開始期待和蘇玉峤的下一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