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大宗門的人陸續到來,忘憂掌門在前頭迎接,三長老趁空退到一旁,喚了大徒弟席戎問話。
“有消息了嗎?”
席戎拱手應道:“弟子無能,暫未查到異動,追魂術也沒有追蹤到辰也師弟的下落。”
三長老躁道:“千臺大會子時就開始了,辰也不在,天機閣今年如何勝出?”
席戎聞聲一震,面容古怪地看了三長老一眼。
原來師父今年的底牌,是辰也師弟嗎?
三長老這一會心煩意亂,沒有察覺到自家大徒弟的微妙變化。擰眉想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麽,瞬間便做了決定,道:“戎兒,你親自去孤魂山一趟。”
席戎訝然擡頭:“師父,您不會是想用......”
“顧不了這麽多了。”三長老喃喃道,雙手一拂,一道傳生門立在屋中,他吩咐自家大徒弟,“等會為師在你身上施個障眼法,進入孤魂山之後,你順着定身儀尋找辰也。若是半個時辰內尋不到人,立即回來,切莫逗留。”
話落,一個木珠出現在席戎眼前。
席戎伸手接過,神色複雜地看了手中的定身儀一眼。他很想問師父一聲,為何如此看中許辰也,甚至不惜為了他冒險,但他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這是師父的決定,師父這麽做自有他的用意,他不能幹涉,更不能阻止。
他嘆息一聲:“徒兒明白了。”
三長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從來就沒讓為師失望過。”
從來就沒讓師父失望過......
席戎心裏暗念這句話,眼裏的光芒一點點暗下去。他垂下眼簾,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亥時,二長老帶着其他宗主拜見無咎。按慣例,千臺大會開始之前,都要在臺首點燃七十六道香,而這香,必須由天衍宗派來的神使親自點燃,占蔔吉兇。
沒想到,迎接二長老的卻是閉門羹。
二長老看了看身後的其他宗主,那些目光灼熱而又不懷好意,他進退兩難,只能硬着頭皮,高聲沖着屋裏又喊了一句:“子時将近,請神使移步臺首燃香。”
屋裏屋外靜寂無聲。
二長老面色微變,按照以前的性子,他早就暴跳如雷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六大宗門的人都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不能讓天機閣下不來臺,清了清嗓子,道:“神......”
吱呀......
門開了。
衆人擡頭,皆是一驚。一個身穿黑袍,膚色慘白似血的男人從屋裏緩緩走出來,他目光混沌,眼睛赤紅,似有火球在眼睛裏滾動。
二長老心下一驚,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鬼吏。
其他人面面相觑,皆是無比震驚。
鬼奴對于衆人的打量置若罔聞,他緩緩開口,聲音清朗:“今日的香,由我代神使點燃。”
“你?”二長老回過神,詫異地望着他,“請問閣下是?”
此時他心頭的另一個想法卻是:天衍宗果然是變态。
早就聽聞天衍宗這些年不堪只掌控人間仙門,暗中搜羅一些死屍培養,利用這些鬼吏進入地府,獲得地獄鬼火。還以為只是傳聞,沒想到今日一見,确有其事。
不過這種想法他也只能是想想,不敢說出口。誰讓天衍宗才是宗門之首呢。
鬼奴并沒有解釋的意思,冷冷地掃了二長老一眼:“二長老若是對神使的決定有何意見,可過後找神使洽談。距離燃香不到半個時辰,若是誤了時辰,只怕你們擔當不起。”
二長老賠笑道:“閣下說的是。”
一時間,他還摸不透鬼奴在天衍宗的地位,也不知道如何稱呼他。
不過同時,他心裏也納悶了:那七十六道香,乃是攝香。所謂攝香,指的是大會每層關卡的鑰匙,由主會人往匙眼注入靈力方能打開。主會人不僅需要修為大成,修習的還必須是六大宗門的術法。天衍宗培養出來的鬼吏,已無人身,意識亦是掌控者注入他們識海的,前面幾個關卡倒也罷了,從第十八層開始,除了關卡的負責人,需要半神期之上的修為方能開啓。
二長老還沒想明白,就已經到達臺首。
忘憂掌門還在後殿布結界,看見臺上的人,三長老吓了一跳,急忙把二長老拉到一旁:“這是怎麽回事?”
二長老搖搖頭,表示自己也是百思莫解。
三長老掃了一眼臺下的數千名弟子,他們臉上無一不是好奇的眼神。
這些弟子大多沒有下山歷練過,經驗甚少,自然不知道這臺上站着何人,可他卻是認得出來的。
“荒唐,真是荒唐!”他低低罵了一聲,臉上浮現愠怒之色。他們堂堂一個宗門,竟然陪着一個神使胡鬧。
二長老無奈道:“師弟,我也沒辦法了。”
打也打不過,還能怎麽辦?
三長老看了看臺上:“我去找掌門師兄。”
鬼奴,現在應該稱呼為紅厲了,這是無咎為他取的名字。他站在臺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萬聚鼎,眼底一片混濁。
兩百年前,他就曾經站在這個萬聚鼎面前,開啓了縱妖臺的第七十六層,并身入其中,奪得了那次大會的榜首。
然而,結果如何?他一夜之間從高高在上的仙士跌落塵埃,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叛徒,并為之失去了性命。而他拼盡全力守護的那一個人,卻和其他人一樣看他的笑話,折辱他。誰能想到,兩百多年以後的今天,他還能站在這兒,親手點燃七十六道香。
那日的景象仍舊歷歷在目,那人的話還回蕩在耳邊。
“千臺大會的榜首,只有一個,便是我。但你放心,念在你曾經拼死救過我的份上,我不會對你趕盡殺絕。等你入了地獄以後,我會用化念經超度你,助你早日投胎。”
那人一定想不到,兩百年後的今天,他又回來了。
一陣鐘聲敲響,打斷了紅厲的思緒。他嘴角上揚,扯出一抹無比嘲諷的笑容。
有一個修士呈香走上來,恭敬道:“香使,請燃香。”
紅厲擡頭瞥了他一眼,獻香的小童個子矮小,他頭壓得很低,姿勢恭敬,只依稀看到額頭上畫了個香爐的符咒。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就是每六年一次的香童了。對于香童而言,燃香的人是誰不重要,只要站上了臺首,便是香使。
紅厲接過他手裏的香,低聲道:“謝謝,你下去吧。”
香童怔了怔,被這一聲謝語吓到。獻香就是他的本職,從未有人向他道謝過,許是出于感恩,臨走前,他提醒了一句:“若是香使開啓不了後頭的匙門,鼎下有個機關,或許能幫到香使。”
紅厲點點頭,随着最後一道鐘聲落下,四周一片寂靜,他換換擡手,袖子一揮,爐中以氣化為的香落入鼎中,須臾過後,鼎中迸發出一陣紅光,照亮了整座天機閣,一道紅色的深不見底的大門籠罩在衆位弟子周圍。
這便是進入千臺閣的第一道門了。
紅厲道:“千臺大會,起!半柱香後,所有弟子進去千臺閣中進行比試。勝出者,可進入天衍宗修習。”
話音剛落,臺下一陣騷動。所有弟子臉上都是躍躍欲試的神情。只要能撐到第五層,都會有獎賞,越往後獎賞越豐富。自然,最高的獎賞是進入天衍宗。這對每個弟子來說,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片刻後,臺下漸漸安靜下來,所有弟子按照規矩抽簽,六人一組,組合成功的,便歸到一起,排隊進入千臺閣。
時間一點點過去,臺下只剩下十個人了。其中六人已經分組成功,趕往千臺閣。這裏面,就有和曲如蕭和紀楚。
剩下四人左顧右盼,似乎沒想到少了兩人,但是按照往年的慣例,人數都是分好的,不可能四人一組。只有一種情況,便是剩下兩人還沒來。
其中有個青衣打辦的弟子揚着手裏的玉缺,道:“三紅赤的其餘兩人呢,哪去了?”
曲如蕭聞聲停下,給紀楚使了個眼色。
紀楚一頭霧水地望着她。
只見曲如蕭回頭沖那弟子笑道:“莫奇師弟,你們組可是少了兩人?”
莫奇點了點頭。
此人是天鑒宗機關術運用得最厲害的天才弟子,在上一次千臺大會中,小組成績第三名,個人表現第五。而那時,他才十二歲。
聽說這六年來,莫奇都在閉關修煉機關術,修為,也不知到了何種境界。
莫奇焦灼地看着周遭,始終不見另外兩人,不免焦灼道:“如蕭師姐,你可知曉,那兩人去哪了?”
再過一會,再不進去,時辰可就誤了。
曲如蕭道:“少的,應該是承沂師弟和辰也師弟,他們兩個貪玩,前兩日下山去了,許是知道自己修為低,放棄了。不如這樣,你來我們組吧。”
莫奇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曲如蕭會對他發出邀請,但這顯然不合規矩,他略略一想,搖頭道:“多謝如蕭師姐好意,我抽到了三紅赤,與師姐的簽數不同,不能一組。以後若是有機會,再與師姐探讨術法。”
莫奇的拒絕之意已經很明顯,曲如蕭也不好強求,畢竟,在最後一層之前,這樣的人,能是朋友就千萬別變成敵人。
只是……她側頭看了看靠在柱子上睡覺,穿着邋遢,半死不活的一個男弟子,以及另外兩個模樣如出一轍,嘴巴沒停過的兩個女弟子,臉上的惋惜之情擋都擋不住。
莫奇師弟跟着這幾個,實在是屈才了。若是能跟着他們,今年大會的第一名,肯定是他們組。
此時,發現曲如蕭和紀楚不見了的一個弟子從門內折回來:“如蕭師姐,怎麽了?”
曲如蕭回過頭,道:“沒事,我們馬上進去。”
說完,對着莫奇拱手:“莫奇師弟,進去了有機會再切磋。”
莫奇回以一禮。
場內只剩下他們四人了,眼看着門就要關閉,他嘆了一口氣,道:“師弟,兩位師妹,看來我們是等不到其他兩人了,不如先進去吧。”
睡覺的那弟子緩緩睜開眼,懶洋洋地舒展了一下雙臂:“要走了?那好,趕緊走吧。”
那兩個女弟子停下嘴,規規矩矩地站着。
“我們聽莫奇師兄的。”
四人緩緩朝門走去。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快斷了氣的叫喚:“等…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