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湖龍井
第14章西湖龍井
十二月末的天氣,說變就變。
臘梅枝俏,銀絮壓枝。
夾着雪絮的寒風,從檐廊上狂肆卷過,帶着青瓊居四周花枝上的積雪‘簌簌’的往下掉。
書客緊了緊脖子上圈着的大毛領子,神色間隐帶不安。
她與顧媽媽被沈青稚支出來後,已經在閨房外守了許久,但是屋裏靜得,聽不到絲毫聲音。
賀郎中雖得了世子的令牌,進門給她家姑娘複診。
但此人終究是外男,而且這位賀郎中看着清潤,卻清冷疏離得緊,還生了一副過于姿容絕色的臉。
書客一想到她家姑娘平日,就喜歡看些窮書生與世家貴女的話本子,打發時間,她真真是怕,自家姑娘一時沖動,就被那賀郎中的美色給迷了心去。
才這般想着,身後的屋子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
書客趕緊斂了面上神色,打起十二分精神,正等着賀郎中出來,就把這尊能救命的大佛,給恭恭敬敬的送出去。
自此她家姑娘,無病無災,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和賀郎中見面才更好。
閨房的門被人緩緩從裏頭打開,書客謹小慎微,正要做出請的動作,不想一擡頭卻見得站在門口的人是自家姑娘。
書客和顧媽媽同時一愣:“姑娘怎麽出來了?”
沈青稚微微側身,那位風光霁月的賀郎,中正悄無聲息的跟在她身後。
男人往外走了幾步,擡手戴上幕籬,薄紗遮擋了那張清隽端方的臉,好聽的男聲從幕籬下透出:“姑娘莫要忘了今日,答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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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稚站在暖融融的屋子裏,男人站在屋外,檐廊外頭,冬雪紛飛。
姑娘家好看的眉眼,此刻帶着淺淡疏離,她平靜的盯着男人幕籬下那雙眼:“若是我忘了呢?”
賀愠卻突然上前,長臂一伸,摘了沈青稚墨發上簪着的一枚羊脂色茉莉小簪。
聲音透着沙啞:“姑娘若是忘了,我便請姑娘重新再想一次。”
“姑娘覺得如何?”
沈青稚眉心微擰,嘴角抿出一道淺淺的惱色:“無恥!”
眼前被幕籬薄紗遮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卻悶悶的笑了聲:“姑娘,贊缪。”
賀愠轉身,壓着那恨不得無所顧忌,把人給狠狠壓在懷裏的悸動,大步離去。
他身後的嬌人兒,似乎被他氣得極惱,身後安靜,就在他即将穿過檐廊盡頭,出了青瓊居時。
檐廊裏,姑娘家嬌嬌悄悄的聲音傳來:“書客,外頭風雪大,給賀郎中送把傘吧。”
賀愠腳下步伐頓住,他慢慢轉身,眸光深遠,眉目清隽。
在這一刻,他苦澀喉嚨深處,漫上絲絲的甜意。
他就是這般狠心,總是欺負算計,她的心善。
書客送了傘,再次回沈青稚的閨閣。
她才推門進去,便看見自家姑娘坐在臨窗的書案前。
書案上放了筆墨紙硯,及一卷佛經,書案一角則放了壺新泡的君山銀針,這是她家姑娘平日裏最喜歡飲的茶水。
窗子半開,外頭落雪紛紛,窗沿處立着一個小小的青瓷螺珠瓶,瓶子裏插着剛折下來的豔色臘梅。
美得仿若是畫中人的姑娘,卻坐姿端着,坐在臨窗書案上,抄寫佛經。
“姑娘。”書客去裏間,拿了個件月白繡花小披風小心披在沈青稚的肩頭,“年末了,姑娘可千萬仔細着身子骨,莫要着涼。”
沈青稚書寫的手微頓,轉身眸光卻是落在床榻前一角,她擡手指了指那處。
書客順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卻見得床榻前,放了個小小的藥箱,那分明是今日賀郎中手中提的藥箱。
“拿過來給我瞧瞧。”沈青稚聲音淡淡。
書客依言,把床榻前不經意落下的藥箱抱了過來。
沈青稚看着眼前的藥箱,她垂頭思量。
許久後,一向不沒什麽好奇心的她,卻忍不住擡手,打開了那小小的藥箱。
藥箱隔着兩層。
第一層,放了一個帶蓋的鴛鴦蓮瓣紋金玉碗,掀開碗蓋,是一碗還是溫熱的藥膳。
藥箱第二層,是一個粉彩百花玉托盤,那不過兩個巴掌大小的托盤裏,卻是滿滿當當放了十來顆荔枝。
荔枝本就難得,更何況這大冬日的新鮮荔枝,也不知他是從哪得來的。
沈青稚眼眸深處,不自覺挂了一抹極淡的笑,她伸手取了托盤,卻發現托盤下頭放了一封信。
信上內容寥寥數語:“想來姑娘是答應了。藥膳溫後飲用,荔枝甜口消苦。”
書客瞧着藥箱裏的東西,驚訝:“姑娘,這?”
“自然是吃了。”沈青稚伸手,纖纖玉手,腕白肌紅,粉嫩的指尖,拈起一顆紅褐色的荔枝。
圓潤的指甲,挑破荔枝略顯粗粝的外皮,她放在唇間,輕輕咬了口。
滿嘴果香,是甜滋滋的味道,透過唇齒,滲進心裏。
書客壓下眼中驚色,她指了指桌上的湯藥:“那這湯藥,姑娘還喝嗎?”
沈青稚清寡的眸色,随意掃了眼書案上放着的湯藥:“既然是賀郎中開的湯藥,自然是要喝的,讓小廚房拿去熱一熱。”
翌日清晨,沈青稚早早的就起身。
昨日梅老太太來了青瓊居,又給她做主把池青蓮趕了出去,這事鬧的侯府裏雞飛狗跳的,若沈青稚再借口稱病,那就是要落人口舌的。
在丫鬟婆子伺候下,先去梅氏的院裏請安,再去老夫人徐氏的萬福堂。
她來到梅氏院子,卻被貼身婆子以夫人在卧床養病的借口給拒了。
這本就是早就料到的結果,沈青稚壓下心底的酸澀,不在意的笑了笑吩咐道:“那去萬福堂吧。”
萬福堂。
沈青稚打了簾子進去的時候,裏頭說話的笑聲一頓,數道目光悄悄往她身上掃過。
花廳裏,二夫人周氏最先說話:“青稚姐兒來了?”
沈青稚嘴角挂了淺淺的笑意,微微屈膝,給周氏行了禮。
這時,周氏身旁的沈靜淑起身,面上帶笑,如往常那般想要拉着沈青稚的手,在老太太眼前表演姐妹親善。
沈青稚卻是連個眼神都未分給沈靜淑,直接越過她往沈苓绾身旁走去:“大姐姐。”
沈苓绾臉上挂了淡淡的笑,拉了沈青稚的手:“快些過來,外頭可是冷得緊。”
姐妹二人坐在了一處,屋子裏的笑鬧依舊繼續
沈靜淑被沈青稚拂了面子,她心裏惱怒,面上絲毫不顯,嬌嬌悄悄的窩回自家母親周氏的懷裏。
老夫人徐氏坐在主位上,瞧的格外清楚,平日裏四姑娘是個什麽做派,她心裏自然清楚,但她更覺得像四姑娘這般手段,日後嫁了人,才能更好的在婦人家,鬥狠的後院順風順水。
如今三皇子那條路是走不通的,侯府裏年歲合适的姑娘又少,帝王年歲已高,若送宮裏頭恐怕得不償失,太子勢微,日後恐怕難登大寶。
但是府裏及笄的姑娘婚事都迫在眉睫,萬萬是拖不得。
老夫人心裏一番打算,若實在不行,只能退而求其次,像府中其她姑娘那般,給沈青稚選一個對侯府未來有力的夫婿。
按着沈青稚的姿色,若是這般,老夫人又覺得心頭不甘。
早間請安,不過是在衆人各懷心思下結束的。
沈青稚今日心裏頭惦記着事情,請安完後,她與沈苓绾道別後,匆匆離去,并未曾發現沈苓绾眉心壓着的憂色。
按着昨日的法子,沈青稚只帶了丫鬟書客一人,偷偷從府中角門溜了出去。
二人才出府,便有個身形高大的婆子,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姑娘,請往這走。”
那婆子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
書客眼中有驚色,更多是忐忑,她只得緊緊的跟着沈青稚。
沈青稚順着那婆子指的方向,走到了那輛馬車前。
這時候,馬車的車簾子,被一只骨節分明格外修長好看的玉手挑開。
馬車昏暗,瞧不清裏頭人的樣貌,那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山水冷淡的清潤與疏離:“請姑娘上車!”
“姑娘!”書客聽着聽着裏頭的略微熟悉的聲音,她的神色越發的不安。
沈青稚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無礙。”
而後提了裙擺,走上馬車,她擡手挑開車簾子,一咬牙便鑽了進車廂。
書客本要跟着一同上去,不想她才剛有動作,身後的婆子便攔了她道:“書客姑娘,請跟我這邊請吧。”
原來那馬車後頭,還跟了一輛稍微小點的馬車。
……
馬車悄悄出了甜水巷,穿過朱雀大街,沿着上京官道,似要往城外行駛去。
馬車裏。
淡淡的茶香,卷着極淡的佛香,這都是沈青稚平日裏,極其熟悉的味道。
她拘謹坐在馬車一角,面上雖依舊平靜,但藏在袖中的小手,卻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你在緊張?”馬車裏頭坐着的男人突然開口,聲色清潤好聽。
沈青稚抿了抿唇,垂了眼睑,含着心思,問了這個她想了極久的問題:“大人修禪?”
“嗯?”賀愠斟了杯清茶,放在沈青稚身前的青藤案上,“西湖龍井,不知姑娘可喝的慣?”
沈青稚看着眼神的碧色清茶,她端了茶盞子小心抿了口。
這時候,馬車裏賀愠聲音清冷寡淡答道:“我修禪,我也守戒。”
沈青稚提了許久的心,終于悄悄松了口氣。
暗道,只要守戒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小劇場:
書客:“要完蛋,我家姑娘要被話本子裏的窮書生勾走了。”
……
賀愠:“我修禪,守戒。”
沈青稚:“那我便安心了。”
賀愠:“對着姑娘,我只想破戒。”
沈青稚:“有點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