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楚下樓時,見到眼巴巴等着樓梯口的餘意,那神情仿佛多急不可耐要離開。

他壓下心中淡淡的惆悵,在餘意期待的眼神中特地慢悠悠地用了早餐,才聯系了林複洵來接人。

兩人要出門前,江楚見到餘意沒有把手機挂脖子上,喊來周嬸。

“既然是跟先生出去,有先生看着,就不要帶了吧,總是挂在脖子上也不好。”

周嬸仍不知道餘意這次是回家的,以為只是江楚帶餘意出去玩。

江楚卻很執着,“帶上吧。”

餘意把充滿電的手機挂在脖子上,小跑着跟江楚出了門。

外頭日頭正好,但天已經有點涼了。

林複洵把車窗搖下來跟餘意打招呼,“早上好呀,餘意。”

餘意跑到林複洵面前,歪了下腦袋,很認真地揮手,“早上好!”

兩人上了車,林複洵幾次想開口,但礙于餘意在,只能模棱兩可說,“他父親那邊已經打點過了,待會見了人,江總若有什麽還需要囑咐的親自跟他說吧。”

江楚其實很瞧不起餘健,他一邊拉住試圖按車窗的餘意的說,冷淡地回,“我只有一個要求,我接人的時候,人要在他餘家。”

他沒忘記餘意是什麽緣故才掉到江宅的,餘健那樣見錢眼開不顧親情的人,如果他不警惕點,保不準前腳他剛走,後腳餘意又被賣掉。

想到餘意若不是遇到周嬸現在可能不在人世,江楚的面色難看至極,等餘意看清誰到底才是自己的親人,他定要料理了餘健。

想了,又說,“派兩個人蹲守在餘家,務必确保餘意是在家的。”

餘意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啞謎,大着膽子拿手去撓江楚的下巴,江楚不怕癢,抓住他的手,雖是斥責但聽不出一絲責怪的意思,“怎麽這麽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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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意咧嘴笑着,伸手環住了江楚的腰往他懷裏鑽。

林複洵透過後視鏡看見兩人過分親密的情景,不自在地輕咳嗽兩聲,江楚眼眸一擡,他頓時不敢再看了。

四十五分鐘後,車子在一處老小區門前停下,這兒的居民樓都有些年紀了,牆壁斑駁,圍在陽臺的欄杆都生了鏽,地面還有坑坑窪窪的小水坑,江楚自幼養尊處優,自然是沒踏足過這樣的地方,但也沒說什麽,跟着林複洵下車。

遙遙就見到餘健谄媚地帶着餘順迎了上來。

餘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爸爸和弟弟,呆呆地站着,等兩人抵達自己面前,下意識往江楚身後躲了下,但又很快慢慢站出來,乖乖地喊,“爸爸。”

餘健的眼神可不在兒子身上,只是一個勁地讨好江楚,一口一句江總叫得熱情。

他也不知道餘意是怎麽搭上江楚這樣的大人物,林複洵找到他時給了他五十萬,讓他上電視背備好的臺詞,他照做了,現在江楚更是親自送餘意回來,兩人關系定是匪淺,他管餘意跟江楚是什麽關系,哪怕是真如新聞所說,眼前的男人是個圈養特殊人士的變态又如何,橫豎現在餘意還好好的,甚至能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橫財。

江楚看着面前使勁想往自己身上靠的中年男人,眉頭嫌棄地一皺,林複洵會意,上前隔開了兩人,冷聲道,“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就行,其它的不用多做。”

“是,是,” 餘健彎腰點頭,推了下餘順,“還不帶你哥哥回家去。”

餘順是個八歲大的小孩,眉眼跟餘健很像,聽聞不耐煩地撅了撅嘴,不情不願去看餘意。

江楚眉頭簡直要擰成麻花,連個小孩都能這麽對餘意,知道的是餘意的家人,不知道以為是餘意的仇人,他看向餘意,臨時起意,“你如果不想回家,現在立刻跟我回去。”

餘意比江楚矮半個頭,聞言仰起腦袋看着江楚,眼睛裏有掙紮,就在江楚以為他要改變主意時,他卻搖搖頭,“我,回去的。”

江楚徹底沒辦法了,只能由着餘意跟着餘順走。

餘意一步三回頭,甜甜地跟他笑,等到走上樓梯口時腦袋還不時往後探,像是要确認江楚還在不在。

江楚等看不到人了,才不耐地将目光放在眼前谄媚的男人身上,聲音裏含有警告,“你是餘意的父親,以前做過的事情我不追究,但半個月後我來接人,你得把人完完整整送出來。”

餘健笑出一口被煙熏黃了的牙,“這是自然,只是......”

江楚厭惡他的貪得無厭,可餘意送到人手上去了,只得道,“我的特助會聯系你。”

說罷,深深朝着餘意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往外走。

車子停在居民樓外,已經有不少居民在圍觀。

江楚面不改色地入了車內,林複洵到底不放心,“半個月會不會太長,我看餘意也挺舍不得你的。”

“他帶了手機,” 江楚吐一口濁氣,“想見我了,會給我打電話的。”

林複洵這才颔首,啓動車子離開。

餘意雖然很久沒有回過家,但到底是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依舊很熟悉。

他想跟弟弟說說話,可是弟弟卻把他甩在身後,一溜煙就不見了,幸而餘意還記得住的地方在四樓的轉角處,餘順已經進去了,餘意跟在後頭,聽見餘順生氣地說,“傻子,還要我去帶路。”

他不懂自己哪裏又惹弟弟生氣,以前弟弟就總是生他的氣,但餘意想着江楚,不害怕了,他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一打開,裏頭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以前睡過的小床也不見了,餘意茫然了好幾秒,才鑽進去在雜物裏找尋起來。

東西好多,他找啊找,都急得有點出汗了,終于在最角落的地方瞧見了一個生鏽的紅色餅幹鐵盒,餘意的眼睛一亮,不顧灰塵彎下腰去夠鐵盒,指頭努力地扒拉住鐵盒的邊緣,慢慢地将鐵盒往外拉,終于把心心念念的東西抱到懷裏。

餘意抱得很緊,露出個腼腆的笑容,“最好的,東西......”

“喂,你怎麽有手機啊,拿給我看看。” 餘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門口,八歲的小孩眼裏閃着貪婪的光。

餘意有點怕這個弟弟,但還是搖頭,“不行,是江楚,給我的。”

“你不給我,我就告訴爸爸。” 餘順霸道慣了,撲上來就要搶餘意的手機。

餘意躲了下,想江楚還在等他,連忙往房間外跑,卻撞上了剛回家的餘健,他吓得往後退,被餘順抓了個正着,餘順大喊起來,“爸,傻子有手機,讓他把手機給我。”

餘健把門一關,瞪着餘意,“把東西給弟弟。”

餘意看着門一點點被關上,焦急地想要往外沖,嘴裏喊着,“江楚,江楚,樓下......”

他不懂得這次回來代表着什麽,還以為江楚在樓下等着自己,即使面對兇神惡煞的餘健也卯足了勁要往外沖。

餘健一把将他抓住,惡狠狠道,“人早就走了,你下去幹什麽,老實待着。”

餘意跟聽不懂似的,死命抱着鐵盒要去開門,“江楚,江楚!”

“他不要你了,你聽不懂嗎,傻子!” 餘順嚷嚷起來,撲過去搶餘意挂在脖子上的手機,繩子一勒,餘意被嗆得嘔了下,脖子一空,手機就落到了餘順的手中。

這時候他顧不得什麽手機了,只想沖下樓去見江楚,眼裏已經有了淚,甚至頭一回對餘順大叫,“江楚,不會,不要我!”

餘順從小欺負餘意,哪裏被他這麽吼過,仗着父親偏心,他推搡着餘意,小孩子的惡意是最純粹的,“沒有人會要一個傻子,你媽不要你,他也丢掉你。”

餘意死死咬着牙,還是不相信,他怯怯地看着餘健,帶着哭腔說,“爸爸,我要下樓。”

餘健把門鎖死,走到老式沙發上一躺,當作沒有聽見餘意的話,找煙出來抽,“回房間去,別在這裏跟我鬧。”

要不是聽江楚還會來接人的意思,他哪裏會給餘意半點好臉色看,好不容易擺脫了這個傻子,把人給賣了,誰能想這傻子半路跑了,害他躲了好幾個月的債,真他媽晦氣!

餘意簡直吓呆了,餘順在一旁按着他的手機,發現跟普通手機不一樣,裏面只有一個聯系人,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他來了氣,把手機往地下一摔,“破東西,假的。”

手機砸在地面的巨響讓餘意哭了出來,他站在客廳,慢慢往後退,想要去開門。

江楚,不會不要他的。

他都已經要把最好的東西送給江楚了,江楚為什麽不要他?

餘意拍着門,卻怎麽也出不去,猶如困獸鬥。

餘順眼尖,瞧見餘意手上的項鏈,大喊起來,“爸,你看傻子手上戴的東西。”

餘健一瞧眼都直了,三兩步走過去掰過餘意的手,餘意疼得直落淚。

“這什麽東西,操,鑽石!” 餘健死死抓着餘意的手,眼紅得不行,“那姓江的給你的,倒是舍得花錢。”

說着去扯餘意的項鏈。

餘意本來只是哭,察覺到餘健的意圖,愣了兩秒,瘋狂大叫着掙紮起來,嘴裏喊着,“媽媽,媽媽......”

餘健聽得煩,甩了餘意一巴掌,這種事他以前常常做,如今做起來也順手,他強硬地把餘意的項鏈脫下來,嘶嘶直抽氣,“這得值多少錢啊......”

餘意還在叫媽媽,餘家父子不知道這條項鏈對餘意的意義,他們是掠奪者,要吃了餘意的血和肉。

骨肉之情,卻堪比仇敵。

餘健找了條繩子把大哭大喊的餘意栓在房間裏,惡狠狠地威脅他,“你再哭,我就把你賣掉,你別想見姓江的。”

餘意吓得渾身發抖,喊了媽媽,又喊江楚。

其實餘健還是有點忌憚江楚會追究,但一個傻子,他不信江楚會那麽上心,他們那些有錢人,興起時玩個傻子,高興了就逗弄着,不高興就丢回來,只要到時候江楚來接時他有個人交代就行了,反正傻子又不會告他的狀。

如此,在餘意驚恐的眼神裏,他拿了項鏈興高采烈出門去。

餘順什麽都沒得到,氣得往餘意身上一踹,恨恨地罵他傻子,又跑到客廳去看電視了。

餘意哭都不敢哭,抱着鐵盒把自己縮成一團。

媽媽又被搶走了,這裏也沒有江楚,所以他不能哭。

江楚,丢掉他了,餘意把腦袋埋進膝蓋裏,眼淚浸透了褲彎,可是,他還沒有把最好的東西送給江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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