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其實沒那麽喜歡你

晚宴持續到十一點仍未結束。

部分藝人已經離場,宴會廳裏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要麽特別忙,要麽特別閑。

安嘉月困得要命,忍不住捂嘴偷偷打了哈欠,放下手繼續保持營業微笑,順便瞟了眼遠處那個從始至終都一個人的孤單身影。

賀心宸肯定屬于後者。

張勇正和一位名叫黃渝的制片人閑談,黃渝大約四十多歲,笑容可親,不算玉樹臨風,也算儀表堂堂,重點是來頭很大,經手的電影多數是燒錢的商業大片,今晚雖未能有影片獲獎,但也被提名了最佳特效、最佳服裝幾個獎項。

黃渝先是誇了于維一通,諸如“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之類的客套贊賞,緊接着目光一轉,笑問:“這位小朋友好像沒見過啊,叫什麽名字?看着好小,剛畢業?”

安嘉月連忙收回心思,恭敬地回:“是的,黃先生,我叫安嘉月,剛畢業兩年,來自電影學院表演系。”

“哎喲喂,專業的啊。”黃渝似乎來了興趣,上下不住地打量,眼中射出精光,老辣得很,“這長得也太标致了,老張,這麽好的孩子你怎麽沒介紹給我?”

張勇讪讪地笑。不好意思說,早就送他去過您電影的招募試鏡了,然而第一輪就被刷了,根本沒見着您啊!

“這孩子有星相。”黃渝摸着下巴端詳,“這淚痣長得絕了,又純又欲,現在就流行你這種類型,我下部電影有個角色挺适合你,到時候啓動了聯系你。”

張勇喜出望外:“那真是太謝謝您了!嘉月,快謝謝黃制片!”

安嘉月立即跟着道謝。

回到自己酒桌,張勇還樂呵着,像賣出了一件積壓許久的庫存産品:“嘉月你看,你還是很讨人喜歡的嘛,黃制片主動邀請你去試鏡,說明他賞識你,多難得的機會,你可千萬別搞砸了!”

“嗯,我一定加油!”安嘉月手握成拳,鬥志昂揚。

一定加油把這場試鏡搞砸。

黃渝這人看着如沐春風,說話也滴水不漏,似乎是一位和善的業界前輩,願意提攜他他理應感激,但他總覺得黃渝的氣質很像他高中遇到的那個藝考班老師。也可能是他把人想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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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耳畔突然一道聲音炸響,安嘉月思考得太過投入,吓了一跳,險些碰翻酒杯。

說話的是那名晚宴之前幫他核對名單的服務生,正彎腰站在他和張勇之間,問候的是張勇:“請問是天藝傳媒的來賓嗎?”

張勇:“是啊,我是他們的經紀人,什麽事?”

服務生微笑道:“是這樣的,萬納影業的賀先生托我告訴您,本周六有一場小型電影選角面試,想邀請您家的藝人參加,不知有沒有時間?”

張勇瞬間瞪圓了眼,完全沒料到會被這位從沒打過交道的大少爺青睐:“賀賀賀先生?邀請了我我我家哪位藝人?還是全部?”

服務生取出一張黑金名片,腦子裏回放了遍剛才的對話:

“幫我轉交過去。”

“好的賀先生,請問要交給哪一位?”

“五號桌,天藝傳媒的。”賀心宸話語頓了頓,“順便告訴他,祝他下次能獲獎。”

服務生的目光在兩位年輕藝人之間來回審視。

于維參演的喜劇片今晚被提名了最佳影片,可惜未能奪冠,但他年紀尚小,星途光明,以後得獎的可能性很大。而另一位……根本不認識,頒獎典禮都沒進去,應該是個新人吧。

“邀請了于先生。”服務生篤定地遞去名片,“賀先生祝您下次能獲獎。”

剛聽張勇說過賀心宸身份的于維受寵若驚,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下:“謝謝謝謝!我一定去!”

名片散發出一股清冷別致的雪松香,所經之人都能聞到,上頭三個燙金大字:賀心宸。

原來是這麽寫的。

安嘉月轉頭望向一號桌,已經人走茶涼了。

他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但嘴裏沒抽煙好像也很苦。

這麽多年過去,口味倒沒變,專釣十九歲的年輕男孩。

回去的路上,張勇連聲贊嘆這一遭沒白來,一晚上于維定了兩臺綜藝、三部電影的面試邀約,連安嘉月都有了一次寶貴的試鏡機會,簡直大豐收!

除了黃渝,安嘉月也收獲了一些制片人和導演的名片,大多名不見經傳,不過對于一個尚未冒出頭的小演員,都是好機會,他一視同仁地對待了。

——統統扔進了廚房的幹垃圾桶。

“咚咚咚!”

廚房裏,菜刀起落,高頻率地剁在砧板上,将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剁成了肉餡。力度之大,驚動了在客廳看電視的安剛偉和朱興磊一家。

“嘉月……什麽事兒啊這麽大火氣……”朱興磊驚疑不定地扒着廚房門框,探出個頭,生怕那把鋒利的菜刀下一秒扣在自己頭上。

“砰!”菜刀重重落下,紮在砧板裏,入木三分,力道奇大。安嘉月回頭微笑,單純無害:“沒啊,我高興着呢。”

朱興磊悻悻然溜回客廳,壓低聲音:“嘉月受刺激了,肯定是昨天去那個什麽典禮的關系。”

朱爸爸嘆氣:“嘉月對自己要求太高了,這才剛畢業兩年而已,急什麽嘛,早晚會有出息的啦!”

朱興磊:“那可不急嘛,跟他一屆的同學都得大獎了。”

安剛偉抿了口小酒,悠哉悠哉道:“我覺得現在就挺好,工作輕松賺得也不少,我兒子要是真火了,忙得腳不沾地兒,誰來照顧我這個老頭子?”

廚房裏悄無聲息地飄出一道人影,舉着菜刀,眯着眼微笑,幽幽道:“爸。”

客廳裏所有人聞聲一抖,安剛偉小酒杯裏的黃酒顫出兩滴:“诶……?”

“醫生囑咐什麽來着?你頭部有舊傷,不能多喝酒,一天最多一杯,您這是第二杯了吧?”安嘉月晃了晃手裏的菜刀,“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安剛偉哆哆嗦嗦地放下酒杯,手撐着膝蓋,沉吟片刻,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嘉月,要不你還是努力火起來吧……”

眼前早就沒了人影,廚房裏又傳來洩憤般的剁肉巨響,仿佛剁的是仇人的骨肉。

肉沫飛濺中,安嘉月又想起昨晚回到家,他查到半夜三點才查出的一星半點資料:

賀心宸,萬納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子,本科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畢業後出國讀研繼續深造,回國後銷聲匿跡了一年多,然後正式開始接手公司,如今身價十五億。

十五億。

這三個字在安嘉月腦海中不斷放大閃動!

十五億啊!!!

當初他怎麽才要了三十萬分手費!簡直血虧!!

五花肉被慘無人道地剁成了肉泥,薄薄地橫陳在砧板上,比最初買回來的重量輕了至少三分之一,減掉的斤兩全濺在料理臺和地磚上,再剁下去客廳裏注定有人要吃不飽了。

安嘉月及時清醒,放平了心态,也放過了自己,去冰箱裏取馄饨皮。

買的是現成的皮,在冰箱裏凍了一夜,有些幹了,得蘸水才能把皮摁到一起不散開。

他包了五六十個大馄饨,調了碗紫菜蛋皮湯,挖了勺豬油融進去,又鮮又香,端出去人人都誇好吃好吃。

一碗馄饨下肚,胃裏熱乎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安剛偉跟朱家三口湊了桌麻将,在狹小的客廳熱熱鬧鬧地打起來。

安嘉月嫌他們吵,進屋關了門,還是能聽見“碰!”、“一條!”、“給錢!”

只好戴上耳機看電影。

視頻平臺的多數影片他都看過了,随手點開了部聊勝于無的喜劇片當作消遣。

夏日午後的炎炎烈日被窗簾阻擋,七平米的小卧室在空調最高檔下迅速降溫,變得涼爽宜人。

安嘉月半躺在單人床上,靠着牆壁,看得正犯困,突然一句臺詞鑽進耳朵:

“女孩兒永遠忘不掉她喜歡的第一個男孩兒。”

誰說的?!

他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手指狠狠一戳屏幕,退出影片,憤憤不平地點開評論,打算洋洋灑灑地寫篇八百字作文反駁這句臺詞。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不是女孩兒。

滿腔憤慨像龍卷風似的咆哮而來,又呼嘯而去,頃刻間遠離,卷走了一片昏天黑地,還他一份清醒。

從昨晚到現在,他到底在介意什麽?

卧室的椅子上挂着他昨晚換下、還沒來得及送去幹洗的西服,椅子前的小書桌上,那條月亮項鏈靜靜躺着,在拉了窗簾沒有開燈的環境中,暗淡無光。

就像他現在的人生一樣。

安嘉月縮起腿,抱住膝蓋。

都是自己選的。

割舍這段關系、過普通的生活、放棄追名逐利,都是他自己選的。

大三那年,他慎之又慎地簽了家小經紀公司,深思熟慮地選擇必定撲街的劇本,竭盡所能地不讓自己蹿紅,舒适自在地過着十八線糊咖的生活,為的就是避免被賀心宸發現、打擾。

畢竟分手時賀心宸說過會回來找他。

盡管那時候賀心宸已經兩年毫無音訊,他也總自作多情地覺得對方一定還心心念念着自己。他們都接過吻了,上過床了,也說過那麽多浪漫的情話了,賀心宸肯定還喜歡着他呢。

倘若他成了炙手可熱的大明星,天天出現在賀心宸的視野裏,賀心宸還不得思念如狂,想盡辦法跟他複合?

他才不要輕易被找到。

到第三年,這個想法逐漸開始動搖。

他仿佛後知後覺似的,終于想起來,賀心宸和別人交往過。雖然以前賀心宸說喜歡的人只有他一個,但賀心宸連身份都瞞着他,那些情話、那些許諾又怎麽能保證是真的?

他有點不安,可他還是堅持到了第四年、第五年……直到昨晚。

消失五年的賀心宸終于出現了,重見的那一霎那,他心髒不受控地狂跳,竭力維持鎮定、冷靜,但心裏還是想拔腿就逃。

賀心宸大概要上前抱他了,大概要求他複合了,他才不答應,什麽破事一辦就辦這麽多年,現在才來給他一個承諾,晚了,他這就走,讓賀心宸重新追……

然而賀心宸什麽也沒做,平靜而疏離地關心了他一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如當年。

他愣在當場。

後來,賀心宸又當着他的面邀請于維去試鏡,沒有邀請他。

仿佛一記響亮耳光,他終于被痛感扇醒。

在賀心宸那兒,他早已是過去時了。當初分手時那些許諾過的話,不過是騙騙小孩子的。

他卻真信了。

以為賀心宸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以為賀心宸真會帶着他要的承諾回來找他複合。

一信就是五年。

明明已經知道對方是個大騙子,他怎麽還會信?難怪賀心宸從前說他天真。深陷其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他自己,連家都沒搬過,卻自欺欺人地說怕被賀心宸發現。

他分明就是等着賀心宸來找他。

然後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你看,我真的不在乎什麽大好前途,我的第一部 男主電影,還為你留着呢。

作者有話說:

老賀啊!追老婆必須自己上啊!否則可能有無良作者從中作梗啊!

(标題超字數了打不了書名號,這章提到的電影就是标題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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