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奇幻逆緣》
周五。
廣安大廈,天藝傳媒有限公司。
例行總結會議,策劃、營銷、公關、以及幾乎所有藝人的執行經紀人均到場,彙報這一周的工作內容,并安排下一周的工作。
總經理馬濤手肘支在桌上,撐着下巴,聽底下員工的彙報,偶爾點個頭或者搖個頭,發表下意見。聽着聽着,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正在彙報的張勇心頭跟着一緊,硬着頭皮繼續說:“然後,他第二輪試鏡就沒過……”
其餘幾個經紀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心照不宣:又是那位。
馬濤手指煩躁地敲着桌子:“這都第幾次了?”
張勇額頭冒虛汗,如坐針氈:“嘉月他條件其實還不錯的,前幾天的金影獎晚宴還有制片人主動邀他去試鏡呢,我也再給他投幾份簡歷,以後機會很多……”
“機會多有什麽用,每次都把握不住。”馬濤煩不勝煩,“你去告訴他,他的合約就簽了五年,這五年裏要是沒點成績,之後公司不會再續約了。”
“這……太直白了吧?”
“直白什麽?當公司做慈善的啊?我們不養沒價值的藝人!”
會議室樓下一層的練功房。
五個尚未出道的訓練生正在壓腿,一會兒要上舞蹈課。
安嘉月這段時間沒工作,老待在家也沒事做,來這兒湊個雙數,跟他們一起互相壓韌帶。
二十多歲的身體比不上十八九歲那會兒柔韌,需要經常鍛煉,否則肢體僵硬,對表演也有影響。
他坐在地上,雙腿彎曲分開,腳掌對腳掌,搭檔是個比他小三歲的練習生,體型比他壯,跪在他的膝蓋上,一用力,狠狠将他的腿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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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月猛地仰起脖子,浮現青筋,仿佛正被人掐着喉嚨,臉上的痛苦清晰可見,卻咬緊牙關憋住了,沒有發出其他練習生那樣的慘叫,唯有眼角條件反射沁出了淚,胸膛急促起伏着,發出低悶的氣音:“嗯……”
練習生看呆了,嗫嗫嚅嚅:“那個……疼不疼?”
安嘉月含着淚笑,烏黑透亮的眼珠像玻璃球:“還好……繼續吧。”
練習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漲得通紅,低頭不敢看他的臉。
形體老師早就習慣這些男生的慘叫和眼淚了,私毫不留情,壓足了一分鐘才讓他們起身。
安嘉月頓時大口吸氣,身體一歪,疲憊地倒在地板上,翻過身平躺着。
夢回藝考前啊……
尤記得當年電影學院面試,有個形體環節要準備一支舞,他從來沒學過舞,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準備。
那三個月真是自虐式訓練,每天都疼到崩潰,以淚洗面。
盡管表演系對舞蹈的專業度要求不高,更多的是看表現力,但他想讓肢體看起來更靈活柔軟,為此喊了朱興磊來給他壓腿。朱興磊那做累活練出來的手勁,形體老師若是體驗過,肯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
“休息夠了沒?換人壓腿!”形體老師一聲令下。
安嘉月從地上爬起來,對調了姿勢,腿彎曲,雙膝壓在那個練習生的膝蓋上。這個姿勢很難保持平衡,他随手搭上了練習生的肩膀。
誰知那個練習生反應極大,突然一把推開他!
安嘉月猝不及防,錯愕地仰面倒下,眼見着脊背就要狠狠摔到地上,立即敏捷地彎曲手肘撐地——
“咚!”
手臂傳來一陣錐心的刺痛。
他忍了半天的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了。
……最近真是他媽的水逆吧!
“對不起對不起!”練習生也被自己的舉動吓到了,手忙腳亂地扶他起來,“我不習慣被男的碰……實在對不起!”
什麽叫不習慣被男的碰,明明是遭不住男人的碰。你們這種深櫃我見得多了,能不能坦誠點兒,裝什麽恐同!
安嘉月心裏罵罵咧咧,起身站穩了,擺擺手,抹掉淚:“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他活動了下胳膊,還好骨頭沒斷,只不過小臂明天怕是要浮現青紫淤痕了。
圍觀的衆人回到原位,練習生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他慢慢吞吞挪到牆邊坐下,連聲道歉,安嘉月搖頭表示不用,緊接着喊:“老師,我沒法幫他壓腿了,要不您幫他壓一下吧!”
練習生通紅的臉色唰一下慘白,眼裏露出驚恐:“倒也不……”
“好,趕緊過來!”形體老師喊。
練習生腳步虛浮,如游魂般顫顫巍巍地晃飄了過去。
後面整整五分鐘都是他撕心裂肺的慘叫。
安嘉月看得正高興,身後練功房的玻璃咚咚響了兩下,張勇不悅的臉出現在玻璃後,勾勾手指喊他出去。
“什麽事啊勇哥?”
張勇沒馬上說,帶他去了辦公室,讓他坐沙發上。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沒有給他泡。
安嘉月看見這架勢這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果然,張勇坐下開口道:“今天例會上,馬總對你很不滿意。”
就這點破事。
安嘉月立即換上惶恐神色:“是上次試鏡的事嗎?對不起,害您挨罵了吧,馬總那邊我去解釋。”
張勇嚴肅道:“你是該去解釋,別每次都讓我背鍋,還有,我找你來不光為了這件事。”
安嘉月困惑:“您說?”
張勇盡量語氣平和:“三年前你剛簽約的時候,公司是打算力捧你的,什麽好資源都優先分配給你,甚至連演男主的機會我都給你争取到了,有幾個新人有這種待遇?”
安嘉月點頭:“嗯,我一直很感謝公司對我的栽培,我一定……”
“你先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張勇道,“你嘴上說的好聽,可你真的對得起公司的栽培嗎?一次次重要試鏡落選,到現在一個像樣的角色都沒有,這樣下去什麽時候能出頭啊?電影周期本來就長,今年拍一兩年後才能播,你要是今年再不接個重要角色,一兩年後依舊查無此人,公司可能不會續簽你了。”
安嘉月嘴唇動了動,一言不發,神色凄惶。
張勇端起白瓷杯喝了口咖啡,潤潤嗓子,審視他的臉:“別以為自己年輕漂亮就有資本了,這個圈子不缺你這種漂亮男孩兒,何況你也不算年輕了,像于維這樣十八九歲的新人分分鐘就能搶走你的飯碗。”
這一刀紮得有點狠,要不是聽過無數比這更狠的話,安嘉月差點就被紮疼了。
張勇見他吓得一句話都不敢說,火氣稍緩,語氣放柔了:“別怪哥的話難聽,說這些是想讓你清醒清醒,你是有實力的,否則當初我也不會一眼就相中你。”
“嗯,我知道勇哥你也是為了我好。”安嘉月紅着眼,像是在忍着不哭出來,“我會努力的……下次試鏡我一定争取通過。”
“這可是你說的啊。”張勇起身去辦公桌那兒拿來了一沓文件,啪!地甩到他面前,桌上的咖啡杯震了震,“這周六小維去試鏡,你也跟着去,我打聽過了,這部電影是萬納老總的兒子、就是上次給小維名片那個,他親自擔當導演!萬納不得力捧?後期宣傳造勢肯定不得了,就算拍出來一部大爛片,能結識一下也好啊!”
安嘉月從他說出“你也跟着去”這句話開始就懵了:“不是……勇哥,人家邀請的是于維,我哪兒有資格去啊?”
“死腦筋,橫店的龍套都知道半夜去敲導演的房門自薦,你臉皮厚點嘴巴甜點混進去怎麽了?說不定人家看在小維的面子上就讓你進了呢?說不定你就被導演相中了呢?機會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啊,你以為就你現在這狀态,好劇本大導演會自動找上你?”
好家夥,還有這種操作,張勇為了讓他火也算是絞盡腦汁了。安嘉月輕輕一哂:“萬一相中我了,于維怎麽辦?這不太好吧……”
張勇一愣,繼而捧腹大笑,拍着大腿道:“你做什麽春秋大夢呢?還擔心搶小維的角色?”
安嘉月莫名:“那勇哥您的意思是……?”
“小維肯定是面試男主啊,這還用說嗎,我是想讓你盡可能撿個男三男四回來。”張勇翻開桌上的資料,“目前還不知道是單面還是群面、面試什麽內容,總之你先去了再說。這兒是我收集到的資料,不多,萬納的消息捂得太嚴實了,你抓緊看看吧,興許明天能派上用處。”
安嘉月真不想理會任何與賀心宸有關的資料,他想像瘋狗一樣破口大罵、詛咒命運,然而他只能平靜下來,将視線艱難地挪過去。
——資料的第一頁,電影名稱占了整張A4白紙,碩大無比的兩個漢字被書名號框得緊密相連。
安嘉月的瞳孔緩緩縮小,視線定格在那兩個字上。
很簡單的兩個字,但他竟然不敢在腦海中念出讀音。
“這電影名……怎麽念?”他懷揣着一絲僥幸問張勇,“快樂的樂?”
張勇無情地擊碎了他的僥幸。
“不是,是音樂的樂,這部電影跟音樂有關,叫《心樂》。”
作者有話說:
月月:怎麽感覺男主已被我內定……不,他都沒邀請我,應該是想多了。
期待試鏡中的老賀:明天就可以見到親親老婆了,老婆看見我履行了承諾、把第一部 電影的男主留給他,會不會感動得原諒我呢?
(《奇幻逆緣》,又名《返老還童》、《本傑明巴頓奇事》,一段跨越時間的奇幻愛情。引用臺詞原句:不順心的時候,你可以像瘋狗一樣破口大罵,詛咒命運,但到頭來,你還是得平靜地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