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花水木》

晚上的戲份進展順利,難得不到十點便提前收工。

安嘉月沒回酒店,跟賀心宸請了一晚上的假,坐了一個小時的出租車回了趟家。

一周多沒見,安剛偉的氣色比之前略顯憔悴,但頭疼藥有按時吃,朱興磊一家也幫着照顧,總體沒有什麽大礙。

“你就安安心心拍戲,沒事少回來,有這時間不如好好休息,你爸我好着呢。”安剛偉依舊很操心,仿佛他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安嘉月将信将疑,打開床頭櫃,果不其然發現了兩包煙,随即沒收裝進了自己口袋:“您才要好好休息,說好的戒煙呢?趁我不在又偷偷抽了是吧?”

安剛偉喊冤:“沒有的事!你數數,一根都沒少!哦,老朱來家裏打牌的時候給了他兩根,真就沒動過了!”

安嘉月眯起眼:“您可別撒謊,鼻子會長……”

這時門口有人敲門,朱興磊扯着嗓子喊:“嘉月!你在不?”

安剛偉忙不疊道:“快去給小磊開門,你倆聊着,我先睡了。”

安嘉月拿他沒辦法,暫時放了他一馬,嘆着氣去開門。

老樓的好處是內部冷氣森森,夏天不會太熱,有時候空調都不需要開,但年輕人火氣旺,尤其是朱興磊這種幹力氣活的,一身腱子肉,穿件白色無袖背心,那火氣混雜着汗味迎面撲來,安嘉月開門後捂住鼻子:“磊子,你能不能洗完澡再來找我?”

朱興磊今天不知怎麽了,表情格外凝重,二話不說抓住他,氣勢洶洶地拽到樓下,他門都沒來及關,手腕吃痛,着惱了:“你幹嘛?”

朱興磊來回踱步,抓着自己後腦勺的短寸頭發,愁心焦急:“嘉月,你那部電影的導演是那姓賀的對不對?為什麽瞞着我?”

安嘉月揉着手腕上的紅痕:“沒有瞞你啊,上網随便搜搜就知道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少看娛樂新聞,今天才發現。”朱興磊雖憨厚,但也不蠢,“你瘋了吧?忘了他當年騙你的事啦?你這不是羊入虎穴麽!”

安嘉月一屁股坐在樓前的石階上,拔了根石縫裏的青草,逗流浪貓家的小貓崽:“磊子,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即便有仇,只要利己,就能相安無事,甚至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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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興磊也坐下:“別跟我扯這些文绉绉的,我聽不懂,我就是想告誡你,別又一頭熱地栽進去了,那家夥不是什麽好人!”

小貓崽子喵喵地叫,安嘉月看得歡喜,滿不在乎地回:“知道知道,我早就看透他了。”

“你就嘴上精,真談起戀愛像個傻子一樣。”朱興磊數落着,“我早就跟你說過姓賀的有問題,你偏不信。被他耍了還念念不忘,這麽多年也不找個新的……”

這番話安嘉月聽得耳朵快起繭了:“不找是因為沒合适的,而且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他為騙我的事道歉了,我們是因為別的原因分手的,在一起的時候他沒出軌沒欺負我,人不壞的。”

朱興磊無語:“不出軌不欺負你是最基本的啊!你怎麽底線這麽低?還說看透他了,我看你明明舍不得他!”

“唔,是有點舍不得,畢竟他帥氣又多金。”在朱興磊徹底發飙之前,安嘉月笑開了,“但再舍不得也得舍得,好馬不吃回頭草,何況是我提的分手,要是再主動回頭,那得多賤啊。”

安嘉月說完,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怎麽也得等賀心宸說的幾個月過後,看結果再決定要不要回頭吧。

“你知道就好。”朱興磊沒好氣,“也該放下朝前看了,以前你因為他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我看着都替你不值……”

“誰說我因為他放棄了?我只是沒遇到合适的機會。”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明明有過很多機會,你肯定是怕自己紅了,被扒出來跟他有過一段,影響你的名聲。”

“還真不是,你覺得我在乎自己的名聲嗎?我名聲本來就很臭了,從小到大都是。”安嘉月扔了青草,站起來拍拍褲子,“好啦,別多想,我要回去了,明早還有戲呢。”

“這麽晚了,你住下得了,明天再回去呗。”

“不了,明早回去會趕上早高峰,怕趕不上第一場戲。拜托你照顧我爸啦,拍完回來請你吃飯。”

“我倆這麽客氣幹嘛。”

安嘉月扔了青草,草葉輕飄飄地落到地上,小貓崽用爪子刨了刨,仰頭看着面前的兩個人,奶聲奶氣地地喵喵叫,還在安嘉月腳邊打了個滾兒。

“這小東西好像很粘你。”朱興磊說。

安嘉月:“可能以前遇到的多數人都欺負他,沒什麽人逗它開心過,所以愛上我了。”

他彎腰摸了摸貓崽的小腦袋:“可是啊,小貓咪,你愛的人不一定會帶你回家哦,你要學着自己長大。”

原本想再跟他爸道個別,然而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安剛偉已經睡得呼嚕震天響了,安嘉月無奈地輕輕關上家門,出去叫了輛出租車,到劇組下榻的酒店時接近淩晨一點,他房間所在的樓層走廊裏寂靜無聲。

這個時間,整個劇組應該都睡了,他邊走向自己的房間邊看手機。

最近他微博上新消息很多,之前試鏡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捎着《心樂》劇組上了幾次熱搜,變相宣傳了一波,他的粉絲漲了一些,從原來的二十幾萬漲到了三十幾萬,其中二十萬是以前公司買的粉。

也有些八卦好事者扒出了導演賀心宸的身家背景,但一股神秘力量迅速将這些隐私信息删光抹去,八卦者意識到這位不好惹,轉而扒起了電影的主角。

結果這次爆料消失得更快。

安嘉月記得賀心宸說過會介入,握着手機思慮片刻,搜了賀心宸的微博,點進去,拇指在關注圖标上方盤旋許久,最終按了下去。

“互相關注”這四個字印在眼裏,他忽然覺得手機有點燙手,趕緊塞進褲兜裏,長舒一口氣。

只是回關而已,沒什麽的,他肯定不這麽快吃回頭草。

他的房間臨近走廊盡頭,擡頭望向盡頭處,正對一扇被夜色填滿的窗戶,黑漆漆的,像藏着怪獸,有些瘆人。

安嘉月加快腳步,走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摸索攜帶的背包——

“啊!”

一聲急促而壓抑的女人叫聲從隔壁房間內傳來。

安嘉月手裏握着剛掏出來的房卡,還沒刷下去,怔怔站在門口。

這聲暧昧可疑的叫喚像一支破空而來的冷箭,将他牢牢釘在原地,寸步難行。

房間內的女人似乎在哭,啜泣聲柔弱動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聲音。安嘉月不知站在門外發呆了多久,興許有一刻鐘,忽聽隔壁房門“咔噠”一聲開了。

走出來一個女人,衣服穿得不太得體,正在扣緊身襯衫的扣子,下面的短裙是歪的,大腿上有幾道明顯是手指大力掐出的紅印。

女人察覺有旁人,轉頭瞪了他一眼,美目中似乎含着怒氣,唇上濃麗的口紅偏移到了唇邊,像暈染開的水墨。

房間內飛出一件外套,落下來罩在她頭上,同時傳來冷冷的一句:“系上,別讓人看到。”

女人忿忿扯下外套,系在腰間,擋住腿上的痕跡,門也不關,徑自進了電梯。

安嘉月看着電梯門緩緩關上,直到丁馥的臉徹底被擋在門後,消失不見。

賀心宸前來關門,但門是朝內開的,沒有看見外邊站着的人。

安嘉月聽見他的腳步聲靠近,關上門,然後又遠離,隔着門,那聲響比賀心宸當年頭也不回地離開時更悶,敲打在心上似乎沒以前疼了。

看吧,沒猜錯,果然是逢場作戲。

才請了一晚上的假,就趁他不在,迫不及待地找前女友打炮了,若不是他提前回來,或許還蒙在鼓裏。幸好他這回足夠謹慎,沒一頭熱地相信賀心宸的承諾。

話說,丁馥真的跟賀心宸分過手嗎?會不會是賀心宸騙他,其實當年他是插足的第三者?還是說賀心宸白天聽了他的話,決定放棄他了,找丁馥複合?

安嘉月很佩服自己這時候還有餘力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只是覺得如果這個時候不想點什麽轉移注意力,大概又會崩潰得很難看。

他用房卡嘀地刷開了門,走進屋子,撲倒在床。

口袋中沒收的香煙硬盒掉了出來,硌在胸口,壓得心髒疼。

安嘉月撐着柔軟的床下去,夢游似地飄到陽臺上,抽了根煙點着。

月色正好,美不勝收。袅袅白煙像一層薄雲,纏繞在遙不可及的月亮上。

[今晚的月色真美。]

好像有個人曾用這句話對他示愛過。

過去的賀心宸應當是喜歡他的,他不蠢,分得清男人的真心與假意。

但喜歡又怎樣呢?世界上那麽多有情人難成眷侶,即便相遇相愛,或許也抵不過命運的戲弄、緣分的交錯,愛意敗于現實,在無奈中奔赴各自的人生,與并非所愛之人攜手餘生。

可能從一開始,賀心宸的未來裏就注定沒有他。

作者有話說:

刀完更甜!

(倒數第二段即《花水木》的劇情,引用臺詞原句:“從一開始,你的未來中就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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