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斷背山》
醉意上頭就容易胡思亂想,安嘉月甩了甩頭,看清了腳下的路,走出旋轉門,瞧見來時的商務車停在前方,正要邁步走過去,腰忽然被人拍了下。
“嘉月,我送你。”黃渝在他耳邊說。
安嘉月一個激靈,腦中警鈴大作,酒醒了大半:“不用不用,這麽晚了,您早點回去休息吧。”
黃渝笑得親切:“我也回影視城,正好順路,馬總,您看呢?”
馬濤喝高了,臉紅脖子粗地擺擺手:“沒問題!”
張勇扶着他:“那就麻煩黃先生了,我送馬總回去,嘉月,你到了給我回個消息,有事聯系我。”
張勇最後句話含了點深意,安嘉月聽懂了,可仍舊不放心,半真半假地搖搖晃晃,腳步不穩,撞到張勇身上:“勇哥……我、我胃裏難受,怕一會兒吐黃先生車上,還是自己打車回去吧……”
黃渝接話:“不礙事,你都喝成這樣了,自己一個人回去怎麽讓人放心啊。”
“沒關系,我可以讓劇組的朋友來接,反正不遠,就十分鐘車程。”
張勇見他實在不想上黃渝的車,于是說:“黃先生,您不用管他,随他去吧,這麽大個人了,丢不了。”
“那我留下陪他等會兒,等到他朋友來接他。”黃渝道。
話說到這份上,再推脫就很不給面子了,張勇沒轍:“那……就麻煩黃先生了。”
安嘉月只能認命。餘光悄悄瞥了眼斜後方,酒店門口兩邊站着高大的男服務生,自己只要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張勇給他使了個眼色,意思無非是讓他別得罪黃渝,這點他自然懂,等張勇扶着馬濤上車走了,便朝黃渝搭話:“黃先生,您太客氣了,我酒量挺好的,您不用擔心我。”
黃渝沒再跟他肢體接觸,但挨得很近,似笑非笑地說:“不是說讓朋友來接嗎?打個電話吧。”
安嘉月點頭:“嗯,這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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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知道打給誰。
劇組裏沒有熟到願意大晚上來接他的朋友,朱興磊家離這兒又遠,過來得兩個小時,趕不及解圍。
想來想去,他選擇了打給盛旭。
他們倆這陣子關系還不錯,盛旭應該不介意幫這個忙,但必然覺得麻煩,肯定得欠下一個人情了。
電話音響了十幾聲,沒人接。安嘉月不死心,又打了一個,這回沒響兩聲就被迅速挂斷了。
或許在忙?盛旭應該不至于拒接他的電話。
“看來你的朋友沒空啊。”黃渝的手重新摟上了他的腰,放在靠下的位置,“還是我送你回去好了。”
安嘉月沒躲,笑道:“真不用,太麻煩您了,我再找找其他人好了。”
“你不如試試打賀導的電話。”黃渝冷不防地說,“我剛看到他也在這家餐廳,他應該會送你回去的。”
安嘉月心裏一緊:“啊……不瞞您說,我也看到了,但賀導正跟佳人有約呢,我去打擾不太好,還是算了。”
“你喝成這樣他不可能坐視不管吧?來,我扶你去。”黃渝不容分說地按住他的肩,半扶半推地将他往餐廳裏帶。
安嘉月的酒全醒了,二十來度的夜裏直冒冷汗:“別,賀導該罵我了,黃先生您……”
恰好此時,旋轉門內走出兩人。
好死不死就是賀心宸與戴琳。
戴琳穿着t恤戴着漁夫帽和口罩,像出來買菜似地随性,看見他咦了聲:“嘉月?你怎麽在這兒?”
安嘉月尚未回答,門內又出來兩人,跟在他們倆身後,一個是薛振宇,另一個女生手裏提着個愛馬仕包,亦步亦趨地跟着戴琳,大概是戴琳的助理。
“真是太久沒見了。”戴琳高興地迎上來,“畢業之後好像就沒見過你了,現在在哪家公司?這位是……啊,黃制片。”
黃渝微笑:“戴小姐,怎麽跟賀導在一塊兒,又有新合作了?”
“哪兒能叫合作,應該叫老板給的賞賜。”戴琳依舊是大學時那副随和大方的态度,“萬納有幾個新劇本,老板讓我來挑一挑,順便老板還有些戀……”
“咳。”賀心宸輕咳。
戴琳笑嘻嘻地帶過:“喝多了喝多了,沒什麽。”
黃渝:“哈哈,原來是這樣,剛才嘉月看到你們倆還誤會了,以為你們在約會呢。”
戴琳:“那我也太明目張膽了,況且薛制片和我的助理就在旁邊一桌啊,嘉月,你沒看到嗎?”
安嘉月讪讪地:“匆匆掃了眼,沒看仔細。”
他不敢看戴琳身旁的賀心宸,因為從他們撞見起,賀心宸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的臉上,令他臉部僵硬,表情很不自然。
薛振宇狐疑地看着黃渝和安嘉月:“黃先生,你怎麽會跟我們劇組的演員在一塊兒吃飯?該不會是想挖人吧?”
黃渝也不遮掩:“不敢不敢,只不過是與嘉月談談這部戲結束後的合作而已。”
薛振宇哼笑:“嘉月,戲還沒拍完就開始找下家了?真夠‘高瞻遠矚’的啊。”
安嘉月心平氣和地回應他的嘲諷:“薛先生,您不當經紀人可能不清楚,通常藝人的行程工作都會提前幾個月安排好的。”
“這我當然知道,只是覺得你好像有點兒拿我們心宸當跳板啊。”
“我怎麽敢。”
“夠了。”賀心宸突然發話,“走吧,先送戴琳回去。”
“等等,賀導。”黃渝手上一用力,将扶着的人推了出去,“你順帶着把嘉月也捎回去吧,他喝多了。”
安嘉月沒想到黃渝說推就推,一時不備,猛地往前踉跄,即将撲進賀心宸懷裏——
賀心宸擡手,半道按住了他,他就像個沒人要的氣球似的,又被輕飄飄地推了回去。賀心宸的手正好按在他的心口,力氣不大,但疼得要命。
“我們不順路。”
安嘉月怔怔地看着他們四人離開、走向停車場。
黃渝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別傷心,賀導他不要你,我要你,跟我回去吧。”
安嘉月勉強笑笑:“您說笑了,我跟賀導只是工作關系而已。”
黃渝玩味地看着他,道貌岸然的臉上逐漸露出令人不适的嘲諷神色:“這兒沒外人,你就別跟我裝了,沒一點手段,你怎麽可能被選上?嘉月,爬床不丢人,丢人的是賴着不走被人踢下床。”
安嘉月垂眼:“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麽,我是通過幾輪面試被選上的,也沒爬誰的床。”
黃渝不信,反而勸他:“賀心宸是直的,圈子裏都知道,能看上你一次就不錯了,你還想他一直寵你啊?他身邊從來不缺人,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丁馥,以前比你受寵得多,賀心宸給了她好幾部女主,玩膩了還不是說踢就踢?丁馥去爬床都爬不上,只好來依靠我了,我可比賀心宸憐香惜玉,立馬給了她一部戲。所以說你跟我,不吃虧。”
安嘉月愣住:“她……沒爬上?”
“是啊,我可沒诳你。”黃渝為了讓他相信賀心宸的冷酷無情,大加描述細節,“她告訴我,她都坐到賀心宸身上了,賀心宸掐着她的大腿逼她下去,讓她滾,簡直不是個男人。你要是執迷不悟,以後也是這種下場,知道嗎?”
安嘉月眼前一瞬間的暈眩,差點沒站穩。腳下好像裂開一道深淵,猛地墜下去,整個人失重,心髒停跳。
賀心宸竟然沒騙他,這次錯的竟是他自己。
是他太差勁了,不分青紅皂白地亂發脾氣,而不是賀心宸。
黃渝看他反應呆板,覺得無趣,松開了手:“我在這兒哄你半天了,你能不能給我個答複?上我的車,給你一部男主,保證比你現在拍的這部火,幹不幹?”
安嘉月恍惚着喃喃道:“謝謝您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吧。”
黃渝見他固執,也不樂意伺候了:“行,那你就等着被他踢吧,到時候再來找我,我可不一定要了,好自為之。”黃渝懶得再理這個不識相的二手貨,前往停車場,上了自己的寶馬,揚長而去。
安嘉月跌坐在餐廳門前的臺階上,盯着腳下的地毯,滿目通紅。晚風拂面,刀刮似地疼。
他最近沒有好好吃飯,抽煙抽得很兇,又瘦了回去,後背兩塊肩胛骨突出,将薄薄的襯衫撐起來,像底下藏着一對翅膀。
一對正在顫抖的翅膀。
“先生,不好意思,這兒不能坐人……”服務生前來為難地說。
“對不起,我馬上走。”安嘉月的臉埋在曲起并攏的膝蓋間,嗓音微啞,帶着濃重的疲倦,與隐約的哭腔,“能幫我打輛車嗎?”
服務生巴不得他趕緊走:“好的,您稍等。”
“算了,我走回去吧。”安嘉月說走就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下臺階,腳下一個不穩,突然身子歪斜,向前摔倒。
反正也就兩級臺階了,摔不死人,頂多磕得鼻青臉腫,正好有理由請假,可以暫時躲開賀心宸。他神思混沌,閉上眼,做好了迎接疼痛的準備。
然而,有人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攬過,他腦門撞上了一堵肉牆,牆很結實,撞得腦門疼,但沒鼻青臉腫。
這服務生真是……
光遭罪,卻沒換來請假理由,自己還把這段關系搞砸得如此徹底,安嘉月又疼又氣又難過,眼淚止不住地嘩啦啦湧出來,崩潰地沖服務生大吼:“幹嘛扶我!讓我摔死算了!放手!”
攬着他的人嘆了聲氣,溫熱氣息與夏夜晚風合着輕若呓語的聲音飄入他的耳朵裏:“我也想知道如何對你放手……可我做不到。”
作者有話說:
下章就圓。
(這部電影應該不用介紹了,引用臺詞原句:IwishIknowhowtoquit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