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簡修蘊被吓了一跳,差點出聲。
一擡頭,見阚聞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靜靜地望着他,眸中帶着笑。
簡修蘊還窩在阚聞蕭懷裏,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簡修蘊覺得自己甚至能數清他眼上的睫毛。
然而阚聞蕭卻仿佛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依舊泰然自若地摟着他。
簡修蘊只好自己主動移開了一點,壓低了聲音回道:“沒想什麽。”
阚聞蕭見狀,随手設了個結界與林廖庭他們隔開,問道:“師尊有心事?”
簡修蘊望着他,神色複雜,心想,本來沒有的,但你回來了,就有了。
但面上只是敷衍道:“誰還能沒幾件心事。”
阚聞蕭仿佛沒看出他的敷衍,将頭抵在簡修蘊的肩上,輕聲道:“師尊可以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
簡修蘊:“……”
突然這麽親密是怎麽回事兒?哪怕是五年前兩人都沒這樣過吧。
簡修蘊握緊雙手,強忍着把他的頭按過去的沖動,說道:“有點熱,你往那邊去點兒。”
話音剛落,手便被人握住,接着,便是陣陣清涼的內力輸送了過來。
“那邊沒位置了。”阚聞蕭直接無視了他與林廖庭之間半尺寬的距離回道。
“還熱嗎?”阚聞蕭問。
簡修蘊一窒,決定明天再晚都得找個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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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睡一塊,果然太擠了。
簡修蘊掙開了他的手,有些尴尬地回道:“不熱了,時候不早了,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說着,也不待阚聞蕭回答,便閉上了眼睛。
簡修蘊似乎聽到了一聲輕笑,卻不真切。
過了一會兒,有熱氣撒在耳朵上,癢癢的,然後他聽見了一句,“師尊,好夢。”
簡修蘊沒應,裝作已經睡熟了的模樣。
心裏卻已經亂了套。
從重逢以後,阚聞蕭對他的态度實在是太奇怪了。
讓他不免有些發慌。
他自問這輩子對他已經挺不錯的了,五年前虛無鏡內也是阚聞蕭自己把出去的機會給他的。
他當時甚至還想拉着阚聞蕭一起走。
這波表現不說滿分,至少也應該及格了吧。
按理說應該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對他了吧。
但簡修蘊心裏還是沒底,上輩子對他忽視冷待,這輩子他們之間又隔了五年。
他真的不确定,憑借之前在須臾之間的那點虛情假意,便能徹底讓阚聞蕭放下那麽多年薄待所留下的傷痛。
雖然阚聞蕭現在看起來對他是一副師徒情深的模樣。
但上輩子阚聞蕭對他冷漠抗拒也只是小時候的事情,長大後便學會了将一切都放進心裏。
甚至見他還能露出笑臉。
他生辰也會精心準備禮物。
那時明面上也是一副師不慈但徒孝的模樣。
喻韶之甚至還小心地和自己提過,莫要對阚聞蕭太過苛責。
即使他活了兩輩子,也從來沒覺得自己看透過阚聞蕭。
更何況上輩子還被那樣慘烈地教訓過。
哎。
簡修蘊在心底悠長地嘆了一口氣。
果然,當年的一時心軟才是萬惡之源。
如果還有下輩子,他一個徒弟也不收了。
這些天在古石城精神崩得太緊,現在放松了下來,身上也确實疲憊,簡修蘊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
“你又要幹什麽?”簡修蘊頭發散亂,聲音嘶啞,身上的白衣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變得髒污不堪,手腳之上都挂着沉重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前面的人并沒有回答,只是拽着他的手腕不斷地向前走着。
那人步伐矯健,簡修蘊被取了金丹,渾身的傷,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
那人也未曾停下分毫。
簡修蘊被拖拽得極為狼狽。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終于停了下來,打開面前的門,将他推了進去。
簡修蘊被扔在地上,周圍一片黑暗,只有男人所站的門口處,還有一片光。
簡修蘊終于看清了他的面龐,是阚聞蕭,他高高在上地望着他,臉頰被陰影分成兩半,一半俊美如天神,一半陰冷如魔鬼。
“最近得了個新玩法,想拿師尊試試。”他笑道。
簡修蘊看着他的笑容不寒而栗。
“你這地牢裏只關了我一個人嗎?什麽都在我身上試。”簡修蘊強撐着恐懼,崩潰道。
阚聞蕭臉上的笑收住了,聲音冷徹,像含着冰,“自然不是,但誰讓師尊最得我歡心呢。”說着,那扇門緩緩關上。
面前的光一點點消失。
簡修蘊被關在一片黑暗中。
偌大的房間裏什麽也沒有,只有四面牆和一茶壺的水。
一開始他還不明白阚聞蕭是什麽意思。
但後來才明白。
沒有時間,沒有人,沒有光,沒有食物,什麽都沒有,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一睜眼便是極致的靜谧與黑暗。
簡修蘊幾乎被逼瘋。
他那時甚至覺得,只要能出去,阚聞蕭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阚聞蕭折磨了他那麽久。
他喊過痛,流過血,但第一次落了淚。
他躺在地上,滿心都是絕望。
覺得死都是一種解脫。
極致的痛苦之後便是麻木。簡修蘊掙紮着起身,找到了那只茶壺摔碎,找出最大的那一片,割開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噴湧而出,疼痛瞬間襲來,鋪天蓋地,将他襲卷。
但他卻長舒一口氣,心情意外的放松。
解脫了,他想。
然而再睜開眼,依舊是那個地牢。
他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
身側傳來阚聞蕭含着怒意的聲音,“你想死,我同意了嗎?”
簡修蘊只覺得心底有什麽東西徹底碎裂。
他雙眼空洞,望了阚聞蕭許久,突然抱着腦袋尖叫了起來。
“啊……”
簡修蘊猛地坐起身來,滿頭的冷汗。
“師尊?”
簡修蘊聞聲擡起頭,只見阚聞蕭正端着一碗粥,坐在他的身旁。
簡修蘊的瞳孔瞬間放大,擡手便想要将他推開,然而沒碰到他,卻打翻了阚聞蕭手中的碗,冒着白煙的粥全部扣在了他的身上。
阚聞蕭卻仿佛沒有感覺,反而湊近,擔心地問道:“師尊,你怎麽了?”
簡修蘊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睛濕潤,裏面摻雜着無盡的恐懼與絕望,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中餘悸尚未消除,修長的手指緊緊攥着身上的被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他太久沒有夢到過上輩子的事情了。
舒坦的日子過得太久,以至于他都忘記,過去他曾怎樣悲慘地活過。
逼仄的地牢,痛苦的刑罰,驟然回想起簡直讓他喘不過氣。
簡修蘊想起臨睡前阚聞蕭的那句“好夢”,覺得他的嘴簡直開過光。
“師尊?”阚聞蕭緊張地望着他,小心叫道。
簡修蘊強撐出一個笑,躲閃道:“沒事兒,做噩夢了。”
說完,一轉身才發現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大家都起了?什麽時辰了?”簡修蘊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師尊。”阚聞蕭的聲音突然嚴肅。
他扳正簡修蘊的身子,讓他看着自己,緩緩道:“這不是我第一次見你做噩夢的樣子,每次噩夢結束,你都會對我很抗拒。”
說到這兒,阚聞蕭的聲音變得艱澀,“你的噩夢,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