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趁阚聞蕭出神之際,簡修蘊從他的禁锢中脫出身來,走到溪邊。

原本清澈見底的小溪已經被徹底染成了紅色。

簡修蘊順着溪水源頭的方向望去,心中突然湧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那個方向是,江北。

江北多水,暗河四通八達,大多相通。

這裏距離江北還有十裏,如果這些血是從江北來的。

簡修蘊一時有些不敢想。

他的神色凝重了起來,轉身大步向回走去。

阚聞蕭似乎已經明了,也沒追問,只是跟在他的身後,眼神微暗,握着白玉簪的手指慢慢收緊。

林廖庭剛把一塊綠豆糕放進嘴裏,就見簡修蘊披頭散發地走了回來。

他差點噎住,幹咳了幾聲,站起來問道:“師尊,您這是怎麽了?”

簡修蘊這才想起自己的發簪還在阚聞蕭手裏。

神色有些尴尬,敷衍道:“簪子不小心掉進了水裏。”

“您也太不小心了。”說着,林廖庭把自己的發簪取了下來遞給他,“師尊,您先用我的吧。”

簡修蘊搖了搖頭,将手中的水壺遞給小喜兒,然後從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條,随意将頭發束起。

弄好之後,簡修蘊轉頭叫他,“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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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簡修蘊斟酌了一下語氣,這才繼續說道:“江北,可能出事了。”

三人禦劍而行。

離江北越近,簡修蘊的一顆心越是提起。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并沒有想象中伏屍遍地,流血漂橹的場景。

一路上所見城鎮富庶,建築完好,只是沿途一路,所見到的人并不多。

很快,他們就到了江北地界。

江北的城牆高足足九丈,青灰色的磚石鋪成,顯得氣派又尊貴。

然而此時城牆上卻并沒有人,城門大開,也無士兵把守,時不時有幾個百姓低着頭匆匆走過。

簡修蘊轉頭看了一眼林廖庭,只見他神色還算平靜,只是眉頭微皺,緊抿着唇。

連他都看出來這江北的奇怪,林廖庭不會看不出。

“進去嗎?”簡修蘊問他。

林廖庭轉頭沖他擠出一個笑,如往常一樣大大咧咧道:“走吧,我們家小厮肯定早就在城門口等着了。”

說完,邁開大步,率先向城裏走去。

簡修蘊見狀,也牽着小喜兒跟了上去。

阚聞蕭則落在了最後,神色微涼,不緊不慢地跟着。

他們進了城門。

并沒有林廖庭口中的小厮,甚至連人也只有幾個,垂着頭,腳步匆匆。

店鋪雖然都開着門,但大都門可羅雀。

簡修蘊看了林廖庭一眼。

林廖庭撓了撓頭,也轉頭看向他,求證一般問道:“師尊,你說他們是不是沒有收到我的信啊?”

簡修蘊看出了他的心慌,配合地點了點頭,附和道:“應該是。”

“真是的,肯定是送信的信鴿出了問題,說不定被人逮住吃了,我就說一封回信都沒收着,明明平日裏我還沒出發他們都該來信催了……”林廖庭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大步向前走着。

簡修蘊明白他的擔心。

畢竟他知道林家有多寶貝林廖庭,當年把他送到須臾之間的時候,光送他的人便浩浩蕩蕩來了百十個人。

他爹娘還親自來和他相談,對他好一陣恭維,為的就是他能好好待林廖庭。

而且林廖庭已經好幾年沒回來過了,他一說要回來,按理說林家家主和夫人都要親自來,怎麽可能一個來接的人也沒有。

但他自然不會說出來,只是跟着說:“是啊,現在有些人太不講究,連信鴿也吃。”

他的話音一落,旁邊傳來一聲嗤笑。

簡修蘊聞聲,轉頭瞪了阚聞蕭一眼。

阚聞蕭沒再出聲,只是唇邊仍帶着笑。

不知為何,簡修蘊覺得他的笑有些涼薄。

江北太大,他們走了快半個時辰才終于走到林家的地界。

林家是江北首富。

真正的富可敵國。

江北共分東西南北四個部分,有東富西貴,南貧北林的說法。

北林,便是指整個北邊都是林家的。

到達林家地界,又向前行十裏,才見其大門。

林家依山而建,兩側圍牆向外延伸,不可測量,房屋層層向上,其間碧瓦飛甍,雕梁畫棟,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說不出的富貴威嚴。

林廖庭停下了腳步。

林家高挺厚重的朱紅色大門緊緊關閉,無人看守。

簡修蘊鼻間輕嗅,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簡修蘊松開了小喜兒的手,将她推到阚聞蕭身旁,想替林廖庭去敲門。

然而下一秒卻被阚聞蕭按住。

阚聞蕭沒有看他,目光落在林家的大門上,神色淡淡,“師尊,我去。”

說完,也不待他回答,便徑直走上前去。

林廖庭站在原地沒動,只是目光緊緊追着他。

阚聞蕭走至門前,沒有敲門,而是伸出雙手,一把将大門推開。

厚重的木門緩緩被推開,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林廖庭大步走上前去。

簡修蘊眉頭微皺,将小喜兒抱進懷裏,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這才走了過去。

進門是一個院子,裏面草木豐茂,百花齊放,一片春意,沒看到一個人,地面上也沒有血跡,但空氣中全是濃重的血腥氣。

林廖庭腿下一軟,他扶住身旁的假山,垂着頭猛地喘着氣,緩了一會兒,突然起身向裏跑去。

一邊跑,一邊叫,“爹,娘親,小叔,堂哥,松奇,你們在哪?有人嗎?”

簡修蘊連忙跟了上去。

林廖庭瘋了一樣,見到屋子就打開,見到門就往裏跑,然而屋內的金銀玉器依舊在,只是沒有人。

不知跑了多久,喊了多久。

林廖庭的嗓子已經啞了,發出的聲音嘶啞不堪,但是他卻不敢停下。

一切都太詭異了。

他的爹娘呢?他的親人呢?林家上千的仆從下人呢?

林家教導下人甚嚴,因此他們行動走路都極為小心,不常出聲。

林家總是安靜的。

但不是死寂的。

不知跑了多久,林廖庭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腿也如灌了鉛一樣。

可是他還是不停地走着。

林家太大了,說不定今日是爹娘一時興起,将他們全都召集在了一處。

沒錯,說不定就是這樣。

跑到靜園時,林廖庭突然停下了腳步。

簡修蘊見狀,忙跑了過去,問,“是不是找到……”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

随即本就捂着小喜兒雙眼的手更加用力。

靜園內全是屍體。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人摞着人,堆成了山。

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濕的,他們的血被放幹,流到了地上,彙聚成一條條小河,淌進了靜園的池水裏。

池裏的水紅得發黑,所以他們根本看不清水底有沒有屍體。

只能看到那暗紅色的池水穿過圍牆向外流去。

簡修蘊順着望去。

那是他們中午休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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