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人到的時候,剛好鐘研也是才到,看見正主來了,直接從車廂裏捧出漂亮的果籃。

王嘯山和陳建南兩人眼前俱是一亮:花籃見過,果籃見過,但是這麽漂亮的又有鮮花又有水果的就沒見過。即便兩人都是在部隊裏長大的大老粗,也能看得出眼前的果籃是精心設計的:籃子是翠綠色的,金黃色的太陽花插在籃邊,足足鋪了三層,每一朵花都那麽精神,花瓣和花心的表面上還帶着一兩顆露水;鮮紅的草莓和櫻桃,襯着金黃色的太陽花,又漂亮又有食欲;果籃部分主要以桃子為主,現在正是早春,北京的桃子還沒上市,但是眼前這些桃子個兒頂個兒的都有碗口那麽大,而且顏色自然,一看就知道是自然成熟的桃子,讓人垂涎欲滴。早春時節能有成熟的鮮桃拜壽,真是太難得了。

王嘯山摸着下巴說:“可惜這兩個果籃是拿去拜壽了,要是拿來追妞肯定一追一個準!”

鐘研翻翻白眼兒,說:“我能理解成這是對我勞動成果的贊揚而不是某個人一不小心洩漏的猥瑣面貌嗎?”

陳建南一本正經的說:“不,他不是一不小心洩露出猥瑣的面貌,王嘯山同志是以猥瑣作為自己奮鬥的終極目标。”

“哈哈哈哈~”鐘研忍不住哈哈大笑,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識到陳建南式的冷幽默。

王嘯山搖頭晃腦的說:“美女,你知道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人稱3×9大院的‘小南山’嗎?陳建南這個賤人一直排在我前面好嗎?他連名字裏都帶着一個‘賤’字好嗎?”

陳建南一臉無辜狀。

鐘研搖搖頭,說:“‘小男山’?可憐的陳健男,這麽多年來一直生活在被猥瑣污染過的環境裏,還能長成‘健男’,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跡。對了,你的名字是哪個健哪個男?”

王嘯山哈哈大笑,說“這還用問,當然是‘賤男人’的‘賤’,‘賤男人’的‘男’!”

陳建南一臉無奈的搖頭笑,拉着王嘯山上車。剩下鐘研一頭霧水站在原地。眼瞅着兩個人的車已經不見了,鐘研才返回車裏,接着卸貨。過了一會兒,手機短信提醒,鐘研一看,發信人是“陳健男”,點開短信,只有三個字:“陳建南”。鐘研撲哧一聲笑了,原來自己到底還是把他的名字寫錯了,趁人家沒發現趕緊改過來吧!

“名字事小,意義重大。這可是陳建南主動發過來的信息哦,而且是帶着解釋意圖的信息哦!他為什麽要解釋呢?人們難道不是只有對自己重視的人才會費力進行解釋,生怕對方誤會麽?難道我已經是他的重要的人了嗎?”

鐘研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想着想着,自己也搖頭笑自己花癡,“這才見了四次面,哪能這麽快就成為人家重要的人呢?那也說不定哦,我好歹也是要長相有長相,要人品有人品——嗯,被迫吃掉戒指然後不交給警察不算,要事業有事業,也許他對我也一見鐘情呢……他們倆號稱“小南山”組合,要是加上我,豈不是就變成“鐘南山”組合?聽聽,多麽高大上的名稱,比小南山好聽多了……”

鐘研一邊幹活,一邊自得其樂天馬行空,臉上透出那種情不自禁的開心。

小丫和小梅上班時,發現鐘姐面帶笑容,雖然她平時也很和藹,但是今天的表情明顯超越了“和藹”的範疇。兩個小丫頭年紀雖然不大,但是長得都挺水靈的,上學的時候也是廣受男孩子關注的對象呢。兩個小姑娘一致認為鐘姐今天的表情帶着明顯的“懷春”特征,尤其是這種表情特征居然一直持續到中午!要不是因為客人增多,估計鐘研還會一直保持下去。

不止鐘研開心,就連常年繃着臉的陳建南,心情也有所好轉,至少他現在看起來像是去拜壽,而不是去上墳了。這讓坐在他旁邊的王嘯山減輕不少壓力。

兩人開車來到羅副部長家的時候,樓前已經停了好幾輛車了。大門也打開着,勤務兵站在門口迎接客人。

王嘯山問勤務兵:“王斌師長到了嗎?”

勤務兵回答說:“還沒到。”

王嘯山和陳建南放心了,小的總不能比老的到得晚。兩人進屋一看,客廳裏還真的都是跟自己不相上下的中青代。羅海英的生日,來拜壽的人裏大部分是跟他一個系統的同僚或下屬,還有一部分是想走蔣家關系的人,雖然蔣家在軍隊裏如日中天,老爺子在□□,蔣曉麗的兩個哥哥都在部隊,職位都在師級以上。蔣曉麗是家中的獨女,雖然因為當年的荒唐被人恥笑,但是羅海英能在私德有虧的情況下當上北京軍區幹部部的副部長,也可見蔣家對這個女婿的幫助。

陳建南和王嘯山的出現引起部分知情人士的注意。羅海英當年以沒有孩子為借口,背着妻子跟蔣家的女兒未婚先孕,離婚之後又發現前妻居然也懷孕了,真是天大的烏龍,即便已經三十多年過去了,這事仍然能占據北京軍區烏龍糗事前十位。老一輩的人自持身份,不會過多表現出來;年輕一輩如今有機會看見故事的三個當事人,那種興奮和好奇,真是壓抑不住啊。

如果可以選擇,陳建南一萬個不願意來,但是一旦決定了要面對實際情況時,陳建南反而鎮定了。他假裝沒看見那些閃閃爍爍的視線,無視各種打量、好奇和幸災樂禍的目光,像一杆标槍一樣矗立在靠窗的壁臺前,安靜的抽煙。壁臺上還擺着兩籃新鮮漂亮的壽桃。

陳建南可以假裝無視,王嘯山卻不能眼看着他難受。這頭大熊一米八多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将近170斤的體重,即便是在軍人圈裏那也是超重量級大殺器。別看王嘯山平時油嘴滑舌的沒個正形,當他抿着嘴、板着臉、狠狠瞪着你的時候,絕對能讓周圍的氣壓降低10個點。

王嘯山散發出來的氣勢,成功的為陳建南擋住了大部分的無理試探。畢竟在場的人幾乎都聽說過3×9大院一頭熊的故事,知道這貨在後勤部主持了好幾個成功的項目,給部隊解決很大的資金問題,不但如此,他老子管着作戰部呢,而且是個絕對護短的主兒。這貨有這麽護短的老子居然沒長歪,已經成為軍二代、軍三代們跟自家老子談判的樣本:您怎麽就不能幫我了?您看3×9誰誰誰那熊樣兒,他老頭子從小護着他,可他也沒成為敗家子啊!

聽聽,多麽有用的典型,說出來多麽的理直氣壯!就因為這,王嘯山同志在軍區大院有了一批潛在的擁護者。如今王嘯山成功的将客廳裏的人分成了兩撥:一波是占據了壁臺的他和陳建南,一波是其餘閑雜人等,大概□□個,兩撥人界限分明的站在不算大在客廳裏。

羅海英、蔣曉麗和羅建東三個人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壁壘分明的兩撥人。

蔣曉麗看見陳建南的第一眼就開始頭疼然後是胃疼。陳建南就是生生劃在她臉上的一道疤,道德的傷疤。她是個好臉面的人,當初不顧一切跟羅海英搞在一起,成了不光彩的第三者,成為笑話的主角之一,這麽多年了,每當蔣老爺子想起這件事都要指着她的鼻子罵她愚蠢。如今,她愚蠢的證據之一就堂而皇之的站在客廳裏,這讓她情何以堪!

羅建東看見陳建南的第一眼,也很難受。按理說羅海英和蔣曉麗長得都很好看,尤其是羅海英年輕的時候,那是3×9大院的一棵草啊,人稱“羅國強”,可沒想到兩人生下來的孩子卻一個比一個難看,不管是他還是羅建茜,都繼承了姥爺家的缺點,小眼、塌鼻、闊嘴。可你再看看樓下的陳建南,活脫脫就是當年的羅海英。“他媽的!”羅建東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句。

羅海英看見陳建南,倒是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多餘的表示。他對這個兒子的感情非常複雜,複雜到寧願不看見他。

羅海英在客廳裏坐好,客人們圍過來,恭祝羅副部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等拜壽的聲音差不多了,王嘯山拉着陳建南走過來,扯開他們家的标準大嗓門,說:

“羅叔,給您拜壽啦!”

羅海英笑着問:“小山來啦!唉,不過是個生日,親戚朋友們聚一聚,吃個便飯罷了。”

王嘯山笑着說:“我爸爸他們可說了,今年是您的整壽,必須好好慶祝慶祝。您看,我和建南還特意給您買的壽桃。”說着,拉了身邊的陳建南一把。

陳建南上前一步,說:“祝您生日快樂,身體健康!”

陳建南這句話接得巧妙!因為之前有王嘯山的鋪墊,所以到他這裏幹脆把稱呼省掉了。事實上,最麻煩的也就是這個稱呼:叫“爸”吧,王嘯山實在叫不出口,在他三十幾年的歲月裏,只有幹爹沒有爸爸;叫“羅副部長”吧,周圍還有這麽多人等着看笑話呢,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這麽叫也不合适。所以他幹脆就不叫,混過去了。

羅海英盯着面前的這個兒子,聽到陳建南說完話,眼皮稍微垂下,淡淡的說:“辛苦你們了,還想着來給老頭子拜壽!”

蔣曉麗自始至終木着臉,羅建東則挺着肥胖的肚子,一下一下的搖着扇子,羅海英和陳建南都是一臉的淡然。只有王嘯山一直努力制造高興熱鬧的氣氛,不過笑聲已經從“哈哈哈”降到“嘿嘿嘿”再降到“呵呵呵”。

一屋子人都瞪着眼睛等着看這家人的好戲,結果就這麽……就完了?!就好比已經餓了一天準備大吃一頓的人,眼看着大菜都端上來了,正準備張口呢,結果服務員又給端走了!衆人臉上表情各異,好不精彩。

好在這時候門口又傳來老王家标志性的大嗓門:“老羅啊,哥幾個給你賀壽!哈哈哈哈!”

王斌帶着幾個老戰友嘻嘻哈哈的進來了。嘩啦啦一群大佬級的人擠進客廳,原本尴尬的氣氛立刻被沖淡了。

陳建南趁機領着王嘯山撤退。壽宴他們就不參加了,來拜壽就已經很尴尬,如果還要坐在一起吃飯,那真不如直接殺了他。相信蔣曉麗和她的孩子們也都是這麽想的。光看那兩人臉上皮笑肉不笑的難受勁兒就不難猜到。後面的事情自然有王斌操持,陳建南非常信任自己的幹爹。

羅海英眼睛瞥見悄悄離開的陳建南,什麽都沒說,不過這個兒子許多年都不曾往他身邊靠,今天居然在這麽個場合出現……。羅海英是做政治工作的,遇事總是會多想一下。

蔣曉麗和羅建東對于陳建南的離開裝作沒看見,巴不得他們趕快消失。

陳建南和王嘯山出門後立刻驅車離開,并不知道自己帶來的兩個果籃被不知情的幾個老首長們分着吃了,期間王老爺子免費做了鐘研菜店的宣傳策劃和代言人。

車子駛出3×9大院後車速慢下來,王嘯山問:“去哪兒?”

陳建南懶懶的回答:“随便!”

王嘯山看他的樣子,試探道:“中午找個地方喝兩盅?”

陳建南說:“行!”

王嘯山開車繼續往前,發現前面右轉剛好是鐘研的店。猛然想到一個問題,一拍腦門,問:“咱倆今天早上給鐘老板錢了嗎?”

陳建南一愣,說:“你沒給嗎?”

王嘯山哀叫:“大哥,咱倆一起的,我給沒給錢你沒看見嗎?”

陳建南不以為然:“咱家就你有錢,你不付賬誰付賬啊?”

王嘯山嚎叫:“祖宗,是給你爸拜壽好吧?這錢你也不出啊?”

陳建南“嗤”一聲冷笑:“咱倆一起長大,我身邊有這麽一號人嗎?”

“得,大哥,您消消氣,咱不想這些糟心的事!”王嘯山一打方向盤,順着前面的口子右轉,前方50米就是鐘研的店。

鐘研這家店的落地窗實在是透亮,遠遠就能看見坐在茶室裏打電話的鐘研。

店裏有客人在買東西,所以小丫在店裏結帳,小梅照舊在門口編籃子,腳邊已經堆了四五個編好的籃子。

聽見車響,小梅擡頭,看見是最近經常光顧的幸運星客人,連忙站起來。王嘯山和陳建南下車,沖小梅擺擺手,推開茶室大門走進去。

鐘研正拿着手機說:“好,那晚上9點鐘翠微大廈見!”挂掉電話一扭頭發現多了兩個人,竟然是成建南和大熊,喜出望外,邀請兩人在茶臺邊坐下,親自從冰箱裏拿出翡翠湖生長的茶葉,燒上水。

陳建南端端正正的坐着,王嘯山卻一身的不舒服,嫌棄凳子太矮太小,不得勁。

鐘研鄙視道:“你怎麽不嫌棄自己尺寸超标啊~”

王嘯山說:“是男人就應該像我這樣,你傻了吧唧的,懂不懂啊!”

鐘研反唇相譏:“改革開放帶來的好處用鐵一樣的事實證明:男人的體積和智商是成反比的。”

王嘯山指着鐘研的長發說:“你不用掩飾了,我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都證明女人的頭發和見識是成反比的。”

陳建南不得不打斷即将争吵的兩人,說:“行了,水燒開了。”

鐘研不搭理王嘯山了,一手執壺,一手扶杯,給陳建南和王嘯山泡功夫茶。

事實證明:就連陳建南這種不怎麽喝茶的人也嘗出來此茶的美妙。鐘研剛把茶葉罐打開就能聞到一股淡香;經開水沖泡後,茶葉一枚枚舒展開來,呈鐮刀狀,葉片大小均勻,顏色翠綠,一看就是今年的新茶,茶香很濃郁,非常對軍人的口味。

王嘯山喝過一口之後,立刻說:“拿人的手短,喝人的嘴短。這茶葉再勻我一斤,我從此不跟你吵架。”

鐘研翻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兒,說:“德行!”嘴上雖然挖苦他,但是卻起身又從冰箱裏拿出一個大號茶罐,示意王嘯山:“這罐給你。先放這兒,等走的時候再拿上。”不等王嘯山回話,又沖門外的小梅喊道:“小梅,麻煩把店裏那張靠背椅搬過來。”然後又從自己的休息室拖出一張靠背椅。

陳建南站起來幫忙,鐘研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這個給你坐。”

陳建南笑笑,說:“多謝!”

王嘯山不幹了,剛要說話,小梅搬了個一模一樣的椅子進來,王嘯山意識到這才是給自己坐的,揉揉鼻子,主動從小梅手裏接過來。

鐘研給兩人斟茶。

陳建南說:“今天早上的果籃忘了給錢。”

鐘研看着茶杯說:“別給了,也不值幾個錢。”

王嘯山插嘴道:“那感情好,省錢了。”

鐘研瞪了王嘯山一眼說:“沒說你。陳大哥可以不給,你為什麽不給啊?”

王嘯山說:“嗨~,陳建南憑什麽不給啊?我為什麽就必須要給啊?就因為我長得比他帥嗎?”

鐘研驚恐的看着王嘯山,承認自己被他打敗了,有氣無力的說:“是,就因為你長得比他帥,所以……”,她突然間太高分貝說:“你、必、須、給!”

“我/草!老子的耳朵!”王嘯山大笑:“南子你看見了嗎?這就是一秒鐘兔子變老虎,母老虎!”

鐘研真被王嘯山氣着了,端起面前的茶杯,作勢要潑他。

陳建南連忙攔住,說:“這麽好的茶葉給他洗澡太可惜了,不能這麽便宜他。”

鐘研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陳建南面前撒潑了,又後悔又着急,一時間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其實……那個……都是他,氣死人不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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