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年的七月很不平常,鳌拜露出獠牙劍鋒直指蘇克薩哈,康熙縱已親政也無可奈何,朝堂上那些忠于皇上的老臣中的半壁江山上個月已然過世,四大首輔之中本來還有蘇克薩哈尚且算得上可用,卻也被鳌拜除去,如今鳌拜與遏必隆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康熙這個親政親得更像是個笑話。
如此帝後兩座大山都情緒不高,後宮的氣氛沉悶得厲害。娜仁的生日在她刻意的要求下悄無聲息地過去。
太皇太後、太後與太妃們仍舊厚賞,康熙倒是有些愧疚沒能熱鬧熱鬧,然而娜仁要求,他也确實沒心情,便只豐厚地賞賜了一番,至少娜仁看着那單子,心裏懷疑他怕是把今年進了清寧宮的各地貢品最頂尖的那一茬都塞過來了。
餘者皇後賜下些緞子釵環等物,嫔妃間走動多半是些針線,佛拉娜身懷有孕,攢下的針線格外多,送與娜仁的荷包絡子滿滿當當一匣子,幾乎是在搶瓊枝豈蕙她們的活計。
納喇氏與董氏送來的東西也都做得精細,針腳細密顏色鮮亮,與她們一比,娜仁愈發覺得自己的手藝拿不出手了。勤奮多年,她也只能說針線上過關,繡出來的東西不如她們二人與佛拉娜手下的秀氣逼真,只落得‘匠氣’二字。
與大流不同的,昭妃送與娜仁她自己繪制的一幅畫,峭壁青松,白雪皚皚,冷冽出世。清梨是一本古琴譜,娜仁只能由衷感慨一聲‘文化人’。
生日雖然沒大辦,但是禮收得很開心啊!
七月就這樣過去,八月裏皇後已經逐漸從祖父逝世之痛中走出,今年的中秋因康熙親政而辦得格外熱鬧。
打過了初十,宮裏就開始張燈結彩,宮人來往都臉上都帶着喜氣,擦脂抹粉的也算是一年裏少有的特例。
除了正月以外,也就是中秋這個節宮裏過得最熱鬧了。
饽饽房開始預備各種口味的月餅,日日送往各宮,送到永壽宮來的因為有星璇在更要預備的格外仔細,口味穩中求新,娜仁也就是這些年因為饽饽房的月餅漸漸去掉了對五仁餡的偏見。
五仁餡做好了,只用瓜子仁、松子仁并核桃仁,微加豬油與冰糖調和,餡子噴香的,在娜仁看來遠勝過後世許多網紅口味。
宮中月餅屹立不倒的口味就是五仁、棗泥、豆沙并核桃棗泥、黑芝麻、白糖六樣,還有帶着游牧民族特色的奶酥油皮月餅,初次之外另有些芝麻椒鹽、山楂、桂圓、綠豆、八寶等餡,雖也送往各處,卻是輕易不敢送到娜仁這裏來的。
因為娜仁宮裏有一個最擅長彎道超車的星璇。
星璇一向不與宮中正統機構硬碰硬,饽饽房預備的經典口味她沒伸手,另外預備了新奇的芋泥餡,芋泥本身只有些微的甜,只用此做月餅餡未免顯得寡淡的不大有滋味,吃着遠遠比不上棗泥豆沙的。故在芋泥之中,她加入了糖桂花,這兩樣甜味外加少許的山楂調和,入口酸甜,讓人怎麽吃也吃不夠。
又在娜仁的指揮下做了奶黃餡,在宮中大獲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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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說,佛拉娜喜歡得一頓能連吃三四個,永壽宮的小點便是一貫做得小巧精細,卻也容不得她大着肚子那樣吃。
這日佛拉娜又來了,看着她挺着個大肚子大搖大擺地來,娜仁扶額,在她開口之前先道:“今兒上午豆蔻預備的百合清釀嘗着不錯,使人端一盞來,你嘗嘗。”
佛拉娜直接擺擺手:“先不說,星璇啊,把你那個奶黃餡的月餅上一盤子來。”
娜仁忙道:“不行,不行。太醫都說了,你吃那麽甜的不好。那芋泥餡的也吃不得,你懷着身子呢,肚裏的孩子經不得那裏頭的山楂。你愛吃奶味的,端一碟奶饽饽來可好?”
“你……如今連吃兩塊月餅都不讓了……”佛拉娜眼圈說紅就紅,捏着帕子泫然欲泣,杏眸帶水地看着娜仁,好像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一般。
娜仁實在受不了了,站起來走到她身前摸摸她圓滾滾的肚子,這孩子已經八個月大了,佛拉娜的肚子挺得吓人,娜仁不由道:“你這肚子也太大了,等閑八個月身子的婦人也沒有這樣的。人都說肚子越大,生産越困難,你可……”
“嗐,太醫說我孕前期補得不好,我怕虧了孩子,如今也有胃口了,自然能吃多少是多少。”佛拉娜笑盈盈地,微微垂着頭,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也問了有經驗的穩婆,都說肚子大些無妨,不過胎位要正,屆時太醫開了助産的藥,我自己受些苦楚,孩子康健就好。”
娜仁臉都要青了,“誰說的這話?你知道女子生産多艱難,你輕飄飄地說肚子大些無妨,可若是屆時孩子真出不來,助産的藥也是無用的!我勸你,還是少吃多走動!”
“太醫也說了。”佛拉娜白她一眼,嗔怪道:“偏你大驚小怪的,你瞧我這不是日日出來走動呢嗎?”
“出來走動就是坐轎辇,來了我這兒進門就是吃!”娜仁嘴裏半點沒客氣,雀枝站出來笑盈盈道:“慧妃娘娘放心,我們主兒早起還在庭院裏走兩圈的,有時也去禦花園逛逛。”
佛拉娜臉色倒好,白裏透紅的,此時垂着頭,含笑撫着自己的肚子,滿臉母性光輝。此時入秋天涼,她在襯衣外加了件緊身,腹部便是鮮豔的石榴果并百子千孫的刺繡,此時手在上面輕輕撫過,她笑道:“你就別操心了,快坐下吧。前兒個皇後娘娘也說我吃得多,我才尋了穩婆問的。”
娜仁嘆道:“你啊,還是身子要緊。你現在這氣色,可知孩子已經養得不差了,還是不要繼續這樣吃下去,免得日後生産艱難,你們娘倆都受罪。”
佛拉娜看她半晌,笑了。
雖說甜的不讓她多吃,但娜仁也沒虧待了她,命道:“把山東來的蘋果切了奉上來,還有前兒吃那桃,倒比素日吃的味好。”
瓊枝依言讓星璇預備了奉上,笑道:“這桃聽說是皇莊種的新品種,吃着脆脆的,并不十分軟爛,卻很甜,不怪您喜歡。只是産量也少,這還是老祖宗命人送來的。”
佛拉娜一嘗,果然喜歡,二人吃着果子說話,竹笑忽進來回:“娘娘,皇後娘娘身邊的十一來了。”
娜仁忙命她進來,二人只見一個穿着紫褐色宮裝的宮人低頭緩步進來,手上捧着一盆花,向着二人請安:“奴才給慧妃娘娘、馬佳福晉請安。”
“起來吧。這秋海棠開得可真好。”娜仁笑眯眯地,名叫十一的宮女把手中的花盆高舉着,向娜仁笑盈盈道:“宮裏養的秋海棠開了花,皇後娘娘命奴才送一盆與您。”
娜仁笑道:“瓊枝,收下吧,放在花房裏。你既然來了,我也有些東西,要托你帶給皇後娘娘——”
說罷,她一揚臉,豆蔻忙退下,不多時捧着一個圓盒進來。只見那盒分為內外兩圈,內小外大,內裏那小圈壘着二三十多玉簪花,也有白、粉二色,外圈有比雞蛋略大一圈的桃兒、還有圓滾滾黃裏透紅的石榴,湊近一嗅,花果的清雅甜香氣迎面撲來,沁人心脾。
娜仁道:“都是些尋常東西,果子是我宮裏結的,石榴味倒好,桃不大,也脆生,卻不似尋常的甜味,微微有些酸,吃着倒也不錯。本來剛摘下來,預備天兒涼爽些再打發人送與各處,你既然來了,先帶回給皇後娘娘吧。不過是小小心意,皇後娘娘吃個新鮮。”
十一忙上前接過,又笑盈盈地道:“娘娘的永壽宮是個鐘靈毓秀的吉祥地,花兒果兒的結得也好。這桃兒味聞着可真好。”
“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娜仁忍不住搖頭輕笑,佛拉娜往迎手上倚了倚,笑眯眯道:“往日竟然不知十一你如此的口齒伶俐。”
這些東西屬實不算貴重,不過日常走動罷了。娜仁宮裏的石榴樹今年結了不少果,她連着吃了好幾天,總算吃了個爽,按照慣例,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內攝入量會直線下降,索性拿出來送人。
貢入宮內的大宗石榴按照慣例要在中秋節前一二天随着節貢的西瓜一起送入宮中,此時這玩意宮中各處都不多,送出去還算新奇有趣。
除皇後外,各宮東游,佛拉娜回去的時候也帶了一份,娜仁笑着打趣:“倒是省了我的人力了。”
佛拉娜橫她一眼,“縱是這樣,西六宮你不還是要遣人走一遭?若是我此時耍橫,非要你遣人将這些送與我一次,不自己攜帶回去,你不也沒法子?”
“娘娘,小的可怕了您了,您快請吧。”娜仁擺擺手,又對雀枝道:“盯着你主子少吃多動,真到時候生産困難,還不是她自己受苦?這會管管自己的嘴巴,算是最省時省力的方法了。”
她這話說得直接,佛拉娜也沒生氣,對她一笑,扶着雀枝的手慢吞吞在步攆上坐定了。雀枝忙應了娜仁的吩咐,又一疊聲地叮囑擡步攆的小太監們:“腳底下可都仔細着,若有一個打了滑,仔細你們的腦袋!”
她柳眉倒豎,倒是很有威懾力。
步攆被穩穩地擡起,緩緩離去。娜仁待他們走了,方笑對瓊枝嘀咕道:“你瞧雀枝如今倒也有些威勢,呵斥起人來也有模有樣的,就是這話老套了些。”
“老套,卻是實話。”瓊枝道:“真若是擡轎子的太監腳滑把馬佳小主摔了,那可真是有幾個頭都不夠砍的。”
娜仁瞥她一眼,笑了。
中秋家宴上,清梨撫琴獻曲,太皇太後笑呵呵聽着,指着她道:“你有你表姑姑當年的意思……這輩分是這樣論的吧?”
石太福晉倒也出席了家宴,只是人愈發消瘦,脂粉未施,面色蒼白,精神頭倒不錯,此時笑道:“是,論理,這丫頭是要叫妾一聲表姑姑。她還年輕,這琴不夠韻味,老祖宗您賞臉聽,是她的福氣。”
太皇太後笑看她一眼,“已經很好了。”
娜仁在皇後下首坐着,把眼去觑她們兩個說話,見太皇太後雖笑盈盈卻仿佛意味深長似的,心裏很是疑惑。
不過這話輕描淡寫地就被帶過去了。太後一直含着笑坐在席間看着,招手喚阿朵近身側耳過來,低聲吩咐了兩句。衆人只見阿朵順着側面的臺階下來,走到娜仁身邊,向她盈盈一禮,輕聲說了些什麽。
娜仁仿佛撇撇嘴,然後收回按在酒壺手柄上的手。
皇後将一切看在眼裏,正要開口,只聽上首的太皇太後道:“阖家團圓的大好日子,今年又是皇帝親政第一年,皇後的家宴預備得不錯,你們夫妻兩個都年輕,以後還有許多許多年要走下去,就這樣相互扶持着,甚好。”
說着,她又命人斟酒與康熙、皇後,二人忙端起酒杯起身,向太皇太後行禮:“孫兒/臣妾謹記老祖宗教誨。”
場面話說得漂亮,其實其中也有太皇太後的真心。
康熙自然明白,聽着太皇太後口吻中的幾分感慨,不由熱淚盈眶,“老祖宗,您要好生保養身子,再過一二個月,您也能抱上曾孫了。”
“好,好。”太皇太後笑呵呵地點頭,看着他與皇後,一個豐神俊朗,一個溫婉端莊,俨然是一對璧人弟妹模樣。
人老了,總是愛憶起當年的舊事來,此時她眼眶微微濕潤,滿面感慨,“你們兩個,要好好地,攜手相伴。這王朝日後,風雨興衰,都要你們共同見證。皇後,為人妻難,為一國後更難。不驕不躁難,不嫉不妒更難。這宮中有太多的女人還在如花的年紀就枯萎了,哀家希望,你是坤寧宮中,永遠盛放的一朵牡丹。”
夜宴一散,她扶着太皇太後回慈寧宮,路上問:“您方才說話時,我怎麽覺得怪怪的?”
“是與石氏說話時吧?”太皇太後對她心裏想什麽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轉眼瞥她一下,嗤笑一聲,“你呀,還是太嫩。要說當年——”太皇太後微有些恍惚,追憶起當年來,還有些感慨:“若不是董鄂氏橫空出世斜插一腳,只怕寵冠六宮之人便是石氏了。你瞧她那溫文爾雅的模樣,處事也是幹淨利落手段狠絕的,私底下不是沒有手段。當年你和他好,我還仔細了一陣子,還是後來見她待你不錯,才放下心。”
娜仁卻想象不到太福晉八面威風處事幹脆手段狠絕的樣子,見她瞪圓了眼睛,太皇太後輕笑着道:“所以說你嫩呢?你若能把石氏的手段學到八分,我便是閉了這眼,也不會擔心你了。也罷,各人有個人的命數罷了。我瞧,她那個侄女,也不是個簡單人物。這後宮的女人啊,都不能是簡單人物。我是看準了,你也沒有那個與人鬥的心眼子,傻呀!”
她說着,擡手重重點點娜仁的額頭,恨鐵不成鋼一般地道:“但凡你有那個心吶!”
不過轉瞬,她又笑了,又撫撫娜仁的鬓角,為她扶正那一支掩鬓的珍珠短釵,自說自話地喃喃念道:“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她摟着娜仁的肩膀,在秋日的夜裏緩步前行,一手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她的聲音在夜色中傳出很遠去:“我的娜仁啊,我只求你一生,安安穩穩地過,平平安安地活,求你能長命百歲……”
莫叫我白發人再送黑發人。
中秋夜阖家團圓,又何嘗不是有些人的寂寞。
人活半生,回頭去看,父母、夫婿、兒子均已沒入黃土,女兒遠散他方。縱然孫兒孝敬,又有什麽用呢?
聊有慰藉,卻不解悵然。
過了八月節,京中涼爽的好天氣就來了。
菊花漸開,皇後在禦花園辦了一場賞菊宴,娜仁去看戲吃酒,卻從宴上帶回一個青蔥水嫩的小姑娘。
十二三的年紀,一看就入宮不久。進不了主子們的身,只在禦花園修花剪草,因她年紀幼、生得又不錯,被差事上的人擠兌得厲害,正叫豈蕙碰上了,也是緣分,她合了豈蕙的眼緣,被帶回了永壽宮,專跟着豈蕙做針線上的事。
福寬對此很有話說:“那麽多聰明伶俐的與你看,你都看不上眼。偏你看上個在刺繡上一竅不通的,你就等着下狠力氣教吧!”
豈蕙也不是什麽老實人,詭辯起來很有一套:“那姑娘一看生的就合該是咱們永壽宮的人!若是個容貌醜陋的,還入不得娘娘的眼,進不了永壽宮的門。”
本來在炕上盤腿坐着吃瓜看戲的娜仁被波及到,擡起臉,露出自己無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見二人都向她看來,便故作沉吟之态,好一會兒才道:“菡萏生得确實不錯,名字也先是咱們永壽宮的人。”
福寬嗔她道:“您這毛病還改不了,哪位娘娘敢把那樣青蔥水嫩的宮女兒放在自己宮裏?”
不過見娜仁的樣子,她也笑了。瓊枝道:“麥穗、茉莉、菡萏,下一代這幾個名字,倒是很樸實。”
“麥穗才樸實呢,我們菡萏多好聽啊,一聽就知道是花骨朵般的女孩兒。”豈蕙對會跟在自己身後叫姑姑的小姑娘還是護短得緊,娜仁幾人見了不由笑她,“你這就護犢子上了。”
不過菡萏确實不錯,福寬也不過嘴硬,沒過幾日瓊枝便對娜仁道:“福寬還不喜歡菡萏,如今瞧,咱們宮裏可數她最喜歡了。今兒一早,我還瞧見福寬把她份例裏的饽饽塞給菡萏,又是給料子,說她衣裳粗陋不像是永壽宮的人。口是心非的厲害。”
娜仁彼時是怎樣的呢?
她手臂拄着下巴,笑眼彎彎地看着瓊枝,陽光從她身後照射來,灑落在她身上,襯得一雙眼亮晶晶的,無端讓人感到浸在蜜糖裏的甜。
宮裏添丁在九月。重陽節時佛拉娜便已在太醫的叮囑下卧床安胎了,娜仁從鄭太醫回與太皇太後的話裏知道,佛拉娜的這一胎将将保到如今九個月,因母體并不是十分康健,只怕保不到足月。
不過誰都沒想到,佛拉娜與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咬咬牙,竟然硬是挺到了九月中旬接近下旬了,才發動。
後頭的一段日子裏,佛拉娜的孕期反應十分眼中,精神狀态也不大好,一度要崩潰,為着肚子裏的孩子,咬着牙堅持住了。
康熙陪着她,見她的樣子,也心疼,卻無能為力。
馬佳夫人早已入宮陪伴,就在鐘粹宮的偏殿住着,然而即使是母親在身邊,也沒能讓佛拉娜好受多少。
十九那日一早,還在皇後宮裏坐着,就聽到佛拉娜發動的消息。
皇後登時也沒有喝茶的心情了,忙忙起身,口中不斷地問着:“太醫穩婆可都到了?鐘粹宮如今有主事的沒有?馬佳福晉的情況如何……”等等許多。
見她急切的模樣,蘭嬷嬷忙道:“娘娘,這會子您要穩住才是——”
說着,向四周使眼色。
皇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失态,擡手理了理鬓發。
娜仁已道:“情勢緊急,娘娘心急也是有的。咱們這就過去如何?”
皇後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大波人員趕往鐘粹宮。
也是娜仁一語成谶,佛拉娜這一胎生得果然十分艱難,直到康熙下朝來了鐘粹宮,衆人在鐘粹宮用了早上、晚上和兩頓小點,又吃了宵夜,灌下去不知多少茶水,只聽着産房裏的聲音漸漸微弱起來,卻還沒有喜訊傳出。
康熙心急如焚,見太醫滿頭大汗淋漓地出來,忙問:“快說,馬佳福晉怎麽樣?”
“皇上,母體虛弱,龍胎過大,生産艱難。微臣雖開了助産湯與馬佳福晉,卻無甚效用,只怕是——”太醫低着頭,沒敢看康熙的面色。
一個滿手鮮血的穩婆走出來,也道:“還請皇上早做決斷。”
太皇太後與太後已被勸了回去,這會殿裏能在這裏做主的,無疑就是康熙。
而所謂的‘決斷’,便是祖宗家法。
康熙一手緊緊攥拳,年輕稚嫩的肩膀還沒成功挺起這萬裏河山,先要跌跌撞撞地,走在為人夫與為人父的決斷路上。
娜仁心口抑制不住地怦怦直跳,一手壓住,一邊用眼緊緊盯着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