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從京城到赤城的路程不算很遠,但因同行有老幼,馬車緩慢,硬生生在路上磨了好些時日。
娜仁頭天還有點興致瞧瞧車外的風景,後來就每天懶洋洋地窩在馬車裏不愛動彈。
皇家出行,馬車自然是極舒适的,內外兩部分一道小屏風隔開,裏頭安置了一張矮榻,精巧些,倒也足夠人半卧在上頭了,外頭還能有立個小茶爐子的地方。
為了照顧娜仁的口味,那個小茶爐子幾乎日日立着,各種甜湯羹品不斷,自然不能只做一人的份,太後都道跟着出來沾光了。
皎皎倒是每天興致勃勃地來回奔跑于康熙、娜仁甚至太皇太後與太後的馬車中間,這裏待一會,那裏玩了一會,累了就就近睡,每日午睡的地點都不固定。
娜仁對此深感無奈,卻也不能說她什麽,小姑娘精力旺盛,每天都活潑極了,她看着心累,只能叮囑麥穗幾個照顧周全些。
如今皎皎身邊的保姆多半都已經出宮榮養,麥穗便是皎皎身邊第一人,她處事妥帖心性缜密,很叫人放心。
除娜仁外,幾乎所有的人對皎皎這活潑的性子與這幾年被養得小牛犢子一樣的身板滿意極了,康熙恨不得日日抱着女兒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膝下長女那樣的活潑健康。
可惜随行官員不算很多,遠遠不夠他心裏昭告天下的等級人數。
對他這幼稚的想法,娜仁全然不知,知道了大概會掐腰狂笑一場吧。
不過由此,也可以見康熙對膝下子嗣多夭折的辛酸了。
時人崇尚多子多福,然他膝下如今卻只立住二子二女,除了這皎皎外,二公主、去年臘月出生的四阿哥賽音察渾與二阿哥承祜都不是身體健壯的,實在是令人心憂。
前朝大臣不斷上折請開枝散葉綿延後嗣,皇後為了堵住衆人悠悠之口甚至又選了一名欽天監官方認證命格旺子息的那拉氏入宮伺候,一時半會卻無甚效驗。
這裏頭的心酸種種,大家心裏多少知道些,皇後也着急,平白在前朝落下個‘善妒’的名可不好受,雖然如今還沒有人說出來,但噶布喇夫人回回入宮明裏暗裏的話她都聽得清楚,自然坐不住了。
那拉氏入宮便是她情急之下的結果。
只是一時雖堵住了悠悠之口,卻仍然沒什麽動靜,叫她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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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出宮來,不免也有想要躲一躲的一日。
在宮裏成天被人盯着造人,心理壓力太大。
一行人在路上過了二月二,太皇太後心情極好,還換了今春新裁的衣裳牽着皎皎的小手下車踏青,康熙命令車隊原地駐紮,見娜仁與太後在旁邊看熱鬧,便道:“皇額娘與阿姐怎麽不去逛逛?”
娜仁四下裏瞄了瞄,見侍衛們都背着身,悄悄對着康熙一呲牙,“車裏窩得腿麻了,容我在這兒扶着車轅站一站。”
瓊枝在旁滿臉的哭笑不得,一邊将手臂遞出去讓她扶着,一邊蹲身替她捶腿。
太後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一點都沒有我當年的風采。”
娜仁也不惱,笑呵呵地道:“那是,您騎射雙絕風采無二,我哪能與您比呢?”
分明說得是好話,太後卻不由擰擰眉,疑惑地看着她——怎麽總覺得不對味呢。
康熙強忍笑意,口中道:“快了,快了。預計明兒便能到赤城,那邊的行宮還是新修的,不說規模多大,景致卻不錯,阿姐可以好好松快松快。”
“我這一路的車坐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就咱們家這個小牛犢子——”娜仁擡手虛虛指着皎皎,嘆道:“還活蹦亂跳的,我也是佩服她,小小的人兒,哪來的精神呢?”
康熙笑意更深,道:“小人兒就是要活蹦亂跳的才好。皎皎如此活潑,倒是讓朕怪欣慰的。”
聽他說着,娜仁對赤城行宮不免生出幾分期待來。等真到了地方一看,又覺得建築不如紫禁城恢弘,倒是景致秀巧,聊勝于無吧。
娜仁在炕上癱了兩天,睡了個昏天暗地,醒來後太皇太後就興致勃勃地打算去泡湯,她那一雙老寒腿是多少年積攢下的毛病了,泡泡溫泉,或許能有些效用。
再有咳疾氣喘一類,太醫說泡湯泉能有所緩解。
只當為太皇太後求個心裏的慰藉吧。
娜仁理直氣壯地跟着蹭吃蹭喝蹭湯泉,皎皎每天在行宮撒歡兒。
有溫泉的地界,鮮花開放也早一些。
皎皎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今兒帶回來一枝桃花,說娜仁與那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紅’,明兒撷了一枝頭的白玉蘭回來,捧與娜仁,口中吟着“美人如花隔雲端”。
娜仁聽得只覺好笑,一邊将她抱進懷裏,一邊問道:“都和誰學得這些?”
皎皎清脆地就把清梨給賣了,娜仁擡手輕輕一點她的額頭,笑罵道:“這話啊,既然是她教你的,與她說去!”
“額娘不喜歡皎皎誇額娘嗎?”皎皎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兩只白嫩嫩的小胳膊環上娜仁的脖頸,小腦袋在她頸窩蹭了蹭,聲音甜膩膩的,“可是皎皎覺得,額娘是這世上最最美的女子啊!桃花、玉蘭、山茶、迎春……開得都不如額娘好看!”
娜仁簡直心都化了,把軟綿綿粉嫩嫩的小寶貝抱在懷裏,笑呵呵地應着,“好好好!這玉蘭開得好,用水養上,還能香上幾日。”
她說着,一揚臉,瓊枝笑吟吟地去取花觚來。皎皎得了誇獎,精神一時振奮,擺着手指頭算要給皇太太什麽花、皇瑪嬷什麽花,又要給汗阿瑪什麽花。
娜仁歪頭聽她一片稚氣地盤算,忍不住笑彎了眼。皎皎眨眨大眼睛,看她:“額娘笑什麽?皎皎說錯了嗎?”
“皎皎沒說錯!額娘笑皎皎可愛。”娜仁輕撫着皎皎頭上的小辮子,帶着幾分戲谑打趣道:“普天之下,還有比我們皎皎最可愛的小姑娘嗎?——來,讓汗阿瑪說說,天底下,是不是我們皎皎就是最可愛的小姑娘?”
原來說話間,康熙已然來了。
娜仁将皎皎放在地上,牽着她的手,笑盈盈地看向康熙,問道。
康熙大步走進來抱起皎皎在懷裏,順着娜仁的話道:“朕看也是,普天下,還有比朕的皎皎更可愛的小姑娘嗎?”
“我說我陪皎皎自娛自樂也就算了,怎麽你也……”娜仁欲言又止,看着她臉險些擰在一起的模樣,康熙樂呵呵地道:“朕說的有錯嗎?朕的小乖乖,自然是普天下最可愛的那一個。”
這爺倆。
娜仁搖頭輕笑着,渾然忘了自己方才斬釘截鐵誇皎皎天下第一可愛的時候了。
京中到赤城這邊的路程都是固定的,快馬加急四日左右。衆人初三日方在赤城安置下來,初九日,便收到了宮中的信件。
彼時康熙遨游在折子堆裏,批折子批得頭昏腦漲,宮裏的信件來,他暗暗松了口氣,正大光明地走神滿懷期待地拆開,盼望會是哪位妃嫔有孕的好消息。
梁九功在旁陪着笑,等着康熙歡歡喜喜地告訴他們到底是什麽大喜事。
下一刻,信件輕飄飄地落在上。康熙一拳砸在禦案上,茶碗猛地一顫,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仿佛砸在衆人心上。殿內宮人懼驚,慌亂地跪下,卻不知該如何請罪。
梁九功忙忙跪下,又小心地膝行上前,捧起康熙的手,“哎呦呦,皇上——”
他只擡頭看了一眼,便猛地住了口。
只見康熙眼圈通紅,牙齒仿佛都在打架,嘴唇也在顫抖,甚至他能感覺到康熙的手也在抖。
“快去請慧妃娘娘。”梁九功心裏一緊,急急忙忙地吩咐小太監,又忙問康熙:“您這是怎麽了?”
康熙不言不語,緊緊抿唇,兩手攥成拳,又在禦案上砸了一下,顫抖着啓唇想要說什麽,卻在張口的那一瞬間泣不成聲。衆人聽這位至尊無上的帝王如迷途重傷的野獸般嘶吼,像是一把刀,劃開所有人的心口,讓人覺着悶悶地疼。
娜仁急匆匆趕到的時候心裏已有了準備,氣喘籲籲地扶着殿門,一邊平息着呼吸,一邊緩步入了內殿,走到康熙身邊,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問:“怎麽了這是?”
“……阿姐……”康熙嗓音沙啞得厲害,眼睛紅得讓人心中發澀,“天神帶走了承瑞,帶走了承慶,如今又把承祜帶走,留給朕一個先天不足的賽音察渾……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啊!”
娜仁喉頭發緊,一直發慌的心卻好像終于穩定下來——這些時日隐隐感到遺忘的事情,她想起來了。
好一會兒,她才艱難地開口,“承祜……只是不在人間受罪,得以超脫了。”
康熙苦笑着喃喃道:“但願。”
他在發洩一場之後,仿佛找回了理智,倚着龍椅的靠背痛飲一盞茶,吩咐衆人:“二阿哥之事,不可叫老祖宗知道。”微微一頓,又命:“篩壺酒來。”
“嗻。”梁九功等人連忙稱是,娜仁勸道:“承祜這樣……皇後心裏定不好受,你回去陪陪她吧。老祖宗沒有你想得那麽脆弱。這樣的時候,皇後需要個人陪着,你是他的丈夫,承祜的父親。”
說着,她心裏極有對皇後的憐憫,也有對自己的嘲諷。
清宮裏活了多少年,也是眼淚說來就來的種子選手了。分明與承祜沒有什麽感情基礎,眼淚來得倒是痛快。
康熙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聽進去,沉默了好一會兒,只說了一句:“朕知道了。”
娜仁便不再多勸,行宮裏的人遵康熙的話,不敢将承祜的死訊透露給太皇太後知道。
然而太皇太後在宮中手眼通天多年,那消息她遲早要知道的。
宮裏的信兒遞來的時候太皇太後才用完藥,聽完怔了好一會,便覺眼睛酸酸澀澀的,一手持着念珠,低低道:“這都是當年的孽啊……”
“太皇太後。”蘇麻喇亦是滿面哀色。太皇太後手微微顫抖,深呼吸好幾次,方才平複情緒,道:“既然皇帝瞞着我,就權當不知吧。……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兒子、孫兒,一個接着一個的送走,長生天啊!”
行宮裏不知何時染上了沉悶悲傷的氣氛,就連皎皎仿佛都懵懵懂懂地感覺到了,今兒折了花去哄太皇太後,明兒揣着偷偷藏下來的寶貝點心去安慰安慰康熙。
小小的人兒忙得陀螺一樣,倒也給了康熙少許的安慰。
康熙最後還是沒能留下,京裏的信兒,皇後一病不起,且愈發嚴重,康熙心急如焚,向太皇太後辭別,帶着幾個侍衛快馬歸京。
聽後續的消息,皇後振作得很快。
她本就不是個軟弱的女人,只是喪子之痛一時将她的天都壓塌了,如今另一座天回去替她撐了起來,她便可以好得快些。夫妻二人互相舔舐傷口,度過失子之痛,想來也更快些。
康熙本事打算快馬回宮,陪伴皇後幾日再快馬回來的,偏生納喇氏臨産,他不放心,便在宮中住下。
于是十八日,比康熙先回來的,是宮中添新丁的好消息。
這個孩子,是納喇氏的第二子,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胤褆。
而根據她看過的狗血小說裏的劇情,康熙元後對這個孩子一直耿耿于懷不喜,就是因為他出生在嫡長子承祜死後,剛燒過的頭七的那兩天。
且他又是個白胖小孩,乃至元後不喜,甚至私下懷疑是不是他的出生克死了承祜。
這裏頭有多少歷史依據、多少的藝術加工,娜仁不大清楚。但有一點,這兩個孩子的生死日期,絕對是史書寫明,沒有藝術加工成分在裏頭的。
不然那個作者能活生生被考據黨噴死!
如今兩個孩子按照這樣的次序出生,一一算來,那狗血小說裏的劇情就很有可能發生了。
娜仁瞄了眼太皇太後,看着她老人家喜得眼睛都笑彎了。一時心裏亂七八糟地翻滾着各種思緒,最後娜仁只清了清喉嚨,沒開口。
太皇太後未顧及到這裏,或者說她也不在意皇後如何想的。走了一個承祜,來了一個五阿哥,算是對她最大的寬慰吧。她自顧自地歡喜着,又拿桌上的茶果去逗皎皎,老小孩一樣。
也罷。即使皇後真對納喇氏所出的五阿哥有所不滿,也奈何不了納喇氏。況皇後并非喪心病狂之人,比之小說裏的劇情與現實裏的無端揣測,她還是更相信這幾年相處下來,看出的皇後的底線。
她或許有心狠之時,但讓她扼殺活生生的人命,除非絕境必要,負責她是絕不會動手的。
既然如此,又不是十準的事兒,何必先提出來,讓太皇太後心煩呢?
娜仁拄着下巴,笑看着她們祖孫倆嬉鬧。
行宮裏諸事安好,太皇太後住了約有五十餘日,三月中下旬便預備着啓程回京了。
此時承祜去世這一顆小石子在宮裏泛起的波瀾已經消逝,又添了一個白胖健康的皇子,對太皇太後而言,宮中也不算是個傷心地了。
她與承祜仔細算下來并沒相處過多久,自然談不上親近。
那幾分疼愛,更多卻是因為承祜是皇後所出之嫡子,至于所謂的聰穎伶俐,小小的孩子,只要不是十分愚笨的就都算聰穎。
一路歸京,皎皎仍是來時的新鮮勁,倒叫漫長枯燥的路程有些鮮活氣。
太皇太後到底上了年歲,折騰着便覺得累了,回了宮徑直回慈寧宮休息,太後也不耐煩那些應酬,給了娜仁一個鼓勵的眼神,帶着人施施然回了寧壽宮。
娜仁則還得去皇後那裏打卡。比之她離宮時,皇後消瘦不少,精神頭倒是不錯,笑問過她太皇太後身子如何,又問過太後,摸了摸皎皎的小腦瓜,交代娜仁有兩匹宋錦要與皎皎裁衣。
娜仁一絲不茍地回答着,等皇後的官方慰問告一段落,方端起茶碗飲了兩口茶,四下裏打量着。
此時衆妃皆在,各自落座,多數人還是一如往常,唯獨納喇氏不似從前那般,在皇後跟前妙語連珠,一言一語奉承得巧妙,能說進人心裏。今日她就低頭靜坐着,一派溫順模樣。
娜仁看了心中暗暗稱奇:莫非那狗血小說裏說的竟還有幾分真?
沒待她多觀察,皇後便溫聲笑道:“時候不早了,慧妃一路奔波,也累了吧。且回去先歇息吧,明兒不必來請安,好生歇着,再與昭妃她們熱鬧熱鬧。”
娜仁未曾推辭,起身來向着她盈盈一欠,笑道:“那妾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皇後便命衆人都散了,嫔妃一一起身告退,皇後回了正殿暖閣裏坐,九兒用一個小茶盤捧來一碗湯藥,輕聲道:“娘娘,養身的藥好了。”
“這藥……可苦得很。”皇後垂眸掃了一眼,嘆道:“也不知吃多少能有成效。我這身子啊,竟連比我大兩歲的慧妃都比不上,你看她今日容光煥發的模樣,真是讓人羨慕。”
九兒忙勸道:“娘娘何必如此消沉呢?您是素日太過操勞,太醫不也說了嗎?您耗費心神太過,再兼大悲傷身,故才有次急症。緩緩地用藥養着,好時候在日後呢。那湯泉養人,慧妃娘娘又素來是個萬事不操心的,在行宮裏住了一個多月,身子只有更好的,您與她比什麽呢?”
“呵——”皇後輕嗤一聲,似有些恍惚,聲音低低的,仿佛只是說給自己聽,“從前我忌憚她的出身,後來我憐憫她的未來,如今卻覺得,我連她都比不上。她好歹還有個公主傍身,縱然不是自己親生,也比我這個孤鬼強上百倍。”
九兒心中澀然,又勸道:“您這說的是什麽話呢?您還年輕,有得是日後。慧妃娘娘膝下至多是個公主養着,您卻還可以有許多許多自己親生的阿哥公主,怎能一樣呢?”
“你也哄我。”皇後有些頹然,仰頭一口飲盡了碗中的湯藥,掃了九兒一眼,問她:“欽天監的人聯系好了嗎?”
九兒忙回道:“已經與季大人說好了。”
“也罷。”皇後倚着靠背悶悶道:“本宮想自己待會,不好進來煩我。若有什麽宮務,且撂下吧。”
九兒低頭吶吶應是,領着宮人們退下了。
永壽宮裏,娜仁被好久沒見的福寬圍着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娜仁身邊這群人,瓊枝、福寬、豆蔻加一個竹笑,是賭咒發誓死也不要出宮去的,娜仁只得随着她們的意,左右如今這世道,在宮裏,她還能護着些她們,真出去了,她也幫不上什麽忙。
豈蕙星璇這一二年也快到了年歲,茉莉、菡萏被調理得出挑了,娜仁與她們商量着,等明年開了春兒,宮裏放人出去的時候,許她們出宮。
二人縱有不舍,但外頭有家有業的,父母高堂聚在,不像不想出宮的那四個家裏沒什麽人了,她們兩個自然沒有久久留在宮中的道理。
如今永壽宮小廚房的差事已經逐漸由茉莉接手了,做得也很是不錯,處事穩健幹脆,廚藝也歷練得很出挑,将她姑姑的手藝學了八九分來,皎皎很偏愛她做的桂花甜糕,一次能吃一盤子。
不過為了保護她的小牙齒,也為了讓她把胃口留在正餐上,娜仁在永壽宮內實行甜點限量政策,她每次只能嘴裏啃着一塊、一手抓着一塊,然後眼巴巴地盯着盤子,看着她額娘與那兩個狠心的姨媽将盤子裏的點心一掃而空。
兩位姨媽指得是清梨與昭妃,她們為了當這姨媽是下了血本的,皎皎一身環佩叮當的,有一半是她倆的傑作。
皎皎打小就看出端水的技術純熟了,與二人都好。清梨教她兩招劍術,皎皎學着,耍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的;也能跟着昭妃念兩句經,看得康熙頭疼,與昭妃促膝長談,中心思想就是不要傳授皎皎那些能移人心性的道書經文。
昭妃頂着張冰冷冷的棺材臉把康熙說與她的話學給娜仁與清梨聽的時候,娜仁一口茶險些噴了出來,然後又有些讪讪。
她倒是沒覺得孩子與昭妃混有什麽不好,早點看透些世俗道理天之蒼蒼衆妙之門,免得長大了受傷。
但既然康熙覺得不妥,那就算了吧,好歹是人親爹呢。
喝着茶的娜仁如是想到。
剛出生的五阿哥生得白胖圓潤,确實可愛。
納喇氏或許是把放在承慶身上的關懷也加注到了五阿哥身上,五阿哥身邊的事兒,事無巨細,她都要過問一番,若不是怕惹皇後生氣,只怕她會求康熙把五阿哥留在她身邊,由她親自撫養。
不過五阿哥的出生日子已經使皇後不喜了,納喇氏也不敢在這上面多做文章。
然而即使她這樣小心謹慎,五阿哥一場風寒,欽天監副使的進言,都讓康熙決定将五阿哥放在外臣家中寄養。
最後挑來挑去,選了納蘭明珠。
英親王阿濟格的女婿,出身葉赫納拉氏,與納喇氏還有幾分轉折親,時任兵部尚書,朝內重臣,康熙心腹,算是撫養五阿哥的不二人選。
五阿哥出宮那日,康熙打破滿人‘抱孫不抱子’的傳統,抱了抱這個孩子,緩聲道:“朕為他取名,保清。”
不從承字輩,或許就是康熙對這個兒子最大的期許了。
也是期許。
皇後登時面色鐵青,縱然仰仗好養氣功夫,也好一會兒才複了和緩面色,強扯了扯嘴角,“是個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