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可真是讓兩個小朋友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再加上本來就是親戚,這感情就更深了

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可真是讓兩個小朋友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再加上本來就是親戚,這感情就更深了。

他們雖然都住在南市,但是南市太大了,龔卿住在南市武陵區,程煜住在南市鹿侯區,幾乎就是一個城市南北兩極,即使交通再便利,坐公交坐地鐵去對方的家裏起碼也得倆小時,更何況兩個家庭的家長們都是要工作的,孩子都是要學習的,所以除了寒暑假以及偶爾的周末能滿足幾個小孩子想要一起玩耍的願望之外,其他時間大家也很難常聚在一起。

“我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見到瓷娃娃表弟了!”

“我比你還久呢!你們上次去爬山的時候居然不等我一起,真是太過分了!”

“使我們不等你嗎?明明是你自己說不去的。”

“我本來就去不了啊,我上次正好有繪畫課嘛,你們就不能重新約個時間帶上我嗎?害得我那天在素描課上心不在焉的畫歪了雕塑的鼻子還被老師批評了十分鐘!”

“那你不用心能怪誰?還不如請假跟我們一起玩呢!”

“……”

兄妹兩個窩在沙發上唉聲嘆氣的鬥着嘴,即使已經上了初中,程煜還是喜歡有事沒事就跟還是小學生的妹妹打嘴仗。

一旁看報的程岩聽這兩個的對話,笑道:“你表弟成天除了學習可忙着呢,不像你,懶得要死,什麽興趣班也不報,什麽也不學。”

“我報了!我一周三節繪畫課呢!”

“我沒說你,說你哥呢。”

“聽到沒,說你呢!成天懶得要死,什麽也不學!”

程煜:“……”

程悅一看程煜伸着手想要打她,連忙朝一旁的爸爸告狀:“爸,我哥打我!”

程岩攪混水,笑道:“你哥那巴掌明明還沒落下來,我看着呢。”

程悅:“……”

一家人的氣氛其樂融融,只聽端着一盤大櫻桃的劉丹青走到沙發跟前坐下然後說:“你應該多學學你表弟,這麽小就這麽的努力上進,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這才三年,鋼琴都過了九級了,下周考十級。”

程煜噘嘴道:“那是因為大姨喜歡聽鋼琴曲他才去學的。”

“那人家也很懂事很有天賦啊,我也喜歡鋼琴,你怎麽不去學學彈給我聽?”劉丹青白了自己不上進的兒子一眼。

程煜笑道:“沒事兒,以後讓小卿彈給您聽也是一樣的。不過您要是喜歡聽二胡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學一學。”

劉丹青也笑道:“如果你要是想學,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培養一下我對二胡的愛好。”

“哈哈哈!”程悅簡直要被自己的老媽和哥哥給逗的笑瘋了,她拍了拍程煜的胳膊,說道:“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龔卿哥哥以後是要在禮堂演出的,你以後就只能在廣場上跟大爺大媽一起組個樂隊。哈哈哈!”

“去你的!你怎麽這麽崇洋媚外,廣場舞、廣場樂隊那也是民間藝術你懂不懂?二胡有多少年的歷史你知不知道?二胡和很多中國樂器搭配也很好聽,你聽過沒有?小丫頭片子!”

“那你學不學?”程岩吐掉櫻桃核問道。

“不學!”

“哈哈哈!”

客廳裏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隆冬。這是龔卿來到這裏以後即将開始的第四個冬天。

他的學校距離家并不遠,走路十分鐘就能到,偶爾劉曦月和龔游公司比較忙回不了家的時候,就會提前把飯菜做好,讓他直接把飯菜放在微波爐裏熱一下吃就好,總之,他的生活其實很方便,幹什麽都很方便。

這一年基本又快到頭了,所以臨近年關的時候生意場上反而活躍了起來。劉曦月和龔游的一單生意出了點問題,需要兩人一起出個差,跟臨省那邊的供應商探讨下解決方案。時間不長,兩天就能回來。

不知怎麽的,龔卿最近幾天睡得很不安穩,連着幾天晚上都會被噩夢驚醒,不是夢到幾年前的那次暴雨,就是夢到房子突然塌了,再不然就是什麽魔鬼吸幹了他的血。他很想給劉丹青和龔游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到底幾點能回來,他一個人在家突然有些害怕。可是他擰開小臺燈一看,現在才夜裏四點二十,距離上學的時間還很早,這個時間劉曦月和龔卿應該還在回程的列車上休息吧。他跑到客廳拿起電話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按下接聽鍵。

早上六點半,一陣急促的電話鈴把龔卿從深深淺淺的夢裏叫醒,迷迷糊糊間就聽到對面是小姨急切的聲音:“小卿,你這兩天有接到過爸爸媽媽的電話嗎?”

龔卿一聽到爸爸媽媽,他混沌的腦子立馬清醒過來,趕緊道:“沒有,怎麽了小姨?他們出什麽事了嗎?”

電話那頭的小姨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是說:“具體事情小姨也不知該怎麽說,這樣,小姨夫等會兒去接你,你先到小姨家來住幾天等爸爸媽媽回來好不好?等會兒順便去學校給你請幾天假。”

龔卿這些天心裏額不安在此刻逐漸被放大,他都沒有發現自己現在拿着電話的手都是顫抖着的,他的心裏有道聲音對他說——“出事了!”

在小姨夫到來之前,他已經嘗試着打了無數遍電話給龔游和劉曦月,但是每次從電話裏傳遞過來的信息都是無人接聽,他從焦急道迷茫,從恐懼到麻木。等待的時間漫長而又無助,就像這些年的時光不過就是一場夢,或者什麽也不曾真的發生,他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回到了五歲那年等在手術外的那一天,卻無能為力。

經歷了上班高峰期後,程岩終于敲響了龔卿家的門,而他一進來看到的就是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的龔卿沉默地蹲在地上。

“小姨夫,他們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龔卿紅着眼睛擡頭看向程岩。

程岩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似的,痛得他呼吸一滞。他連忙抱起蹲在地上的小孩子,撫摸着他的頭和臉,輕聲說:“不會的,他們那麽愛你不會不接你電話,只是外面太吵,他們沒有聽到而已,看到未接來電的時候他們會給你回電話的。”

程岩的安慰好像有點作用,龔卿縮在程岩的懷裏點了下頭,眼淚暈濕了程岩身前的衣料。

早上六點時,劉丹青起床後正準備給家人做早飯,習慣性地在衛生間裏刷了會新聞,結果就看到了一則列車側翻事故的新聞。劉曦月他們走之前跟她打過電話,說快到元旦了,等他們從臨省回來那天一起吃個飯,提前先聚一聚。她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姐夫坐的是那一趟車,但是打個電話問問看總是沒錯的。誰知道這電話一打就出了問題,打了半個小時都沒有人接,這就不可能是單純的不在服務區或者信號不好,她當時就慌了。

程岩托他在火車站上班的朋友幫忙查了下劉曦月和龔游的車次,果然就是這趟在夜間四點五十六分出了脫軌事故的列車。

當她确定了這個消息之後,盡管心裏七上八下的安慰自己姐姐姐夫肯定不會有事的,但是長時間的電話未接通已經足夠讓她确定之後的日子裏會發生什麽。

他們報了警,焦急的等待救援結果,結果在兩天之後就接到了認領屍體的通知。

這對于龔卿來說簡直是比災難還災難的打擊,如果說五年前直面父親的死亡時他還算年幼,還不足以能感悟這個人世間的善惡和冷暖,那麽這之後的五年時間裏,他所有的經歷都能對這個家支起一根感情的柱子。在黑暗中行走過的人是渴望見到光的,但是當真的見到光之後再重新被推入黑暗,那面對的就是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無休止的精神折磨,因為光明真的太讓人依戀了。

龔卿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合眼好好休息過了,也吃不下飯,只是呆呆地、安靜的坐在沙發的小角落裏,誰勸都沒有用。警察的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擡眼看到劉丹青也正在看着他在流淚,他有些想坐過去點擦擦小姨的眼淚,但是他真的沒有力氣挪過去了。

“我和你爸爸出去一趟,你待在家裏照顧好弟弟妹妹。”劉丹青對程煜說。

或許是已經感知到了什麽,不等程煜說話,龔卿就開口道:“小姨,帶我一起吧,我想見見爸爸媽媽。”

劉丹青側過頭抹掉眼淚,随後還是點點頭,然後幾個孩子便跟着他們一起到了市公安局,在警察的帶領之下去了殡儀館。

劉曦月和龔游所在的卧鋪車廂是損毀最嚴中的車廂之一,列車脫軌側翻的時候,這節車廂剛好處于一個拐角,由于慣性,被直接甩了出去滾落山崖,這節車廂裏面一百多名乘客全部遇難,無一幸免。

程岩掀開了兩個人身上的白布,看了之後對身後拉着龔卿的劉丹青點了下頭,然後開口道:“你去跟警察同志辦手續吧。”

劉丹青點點頭,什麽都沒說,把龔卿的手交到程煜手裏後就轉身走了。

龔卿拉着程煜的手走到躺着的兩個人的面前,也想掀開白布看看裏面的人看看,但卻被程岩拉住了手,他把龔卿按在自己懷裏,拍了拍他的背,輕聲說:“不要看了吧,爸爸媽媽想讓你記住他們最好看的一面,記住了麽?”

當時的龔卿還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很多年之後他才知道當時白布下的人血肉模糊,胳膊以不正常的角度翻折着,半邊頭骨塌陷,凄慘又可怕。小姨夫不讓他看是為了保護他幼小的心靈,減少他的刺激,他的小姨和小姨夫都很愛他。

人總是很奇怪,沒見到人的時候總是心心念念,心裏憋了無數句話想要對他們說,在自己的腦海中一遍一遍的演練見面時要說的話語,可真當見到了,反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腦子和心裏都只剩一片空白。

他在那裏站了很久,看了那層白布很久,不哭不鬧,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之後劉曦月和龔游的後事一直都是劉丹青和程岩在料理,之前遺體停在殡儀館的時候兩邊的親戚朋友都已經來吊唁過了,之後骨灰在墓園下葬那天,便只有雙方的主要親人過來送別。龔卿跪在墓碑前看着父母的黑白照片上還微笑着的臉,在對他們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就再也憋不住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劉丹青聽的心疼極了,趕緊上前抱住龔卿。

只聽龔卿啞着嗓子抽泣道:“小姨,我又沒有爸爸媽媽了!”

作者有話說:

沒媽的孩子像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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