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龔游的父母其實對他并不好。他們家雖然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父母偏心能從腦袋頂偏到腳後跟，對自己怠

龔游的父母其實對他并不好。他們家雖然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父母偏心能從腦袋頂偏到腳後跟，對自己的小兒子和小女兒真是好的沒話說，但這個大兒子卻跟不是他們生的一樣，髒活累活都丢給他。男人三十多歲才結婚，娶的老婆還不能生孩子，這就讓他更受嫌棄。好在龔游人好性格好，也不和誰計較這些，長大有能力了之後就一個人出來打拼，他不在乎誰人的眼光，只要他的愛人愛他就好。

龔卿的爺爺奶奶對這個便宜孫子其實沒什麽太大的感覺，他們不想養一個跟自己沒血緣的孩子，更何況還是自己最不喜歡的兒子的孩子。可是他們卻很惦記龔游的遺産，好像只有在錢面前他們才是親人。

劉丹青和程岩處理這姐姐姐夫的身後事，找律師對他們的遺産進行合理分割。她明确告訴了龔游的父母，只會給他們二十萬的贍養費，其他的遺産他們一分都不可能得到。這個女人說一不二不氣勢讓他們心裏發怵，他們雖然嫌少，但也很清楚自己這麽多年對待大兒子和他們一家的态度，所以也不敢再争什麽。

龔卿那天從墓園出來的第二天就開始發高燒，這段時間積壓在身體裏的情感和面對的一系列打擊都化為了病症，一下子全都爆發出來了，于是他在醫院裏整整待了小半個月才被劉丹青和程岩接回家。

但是回到家時，龔卿卻覺得十分低惶恐，爸爸媽媽走了，領養他的人不在了，他再一次成為了沒有爹媽的孩子。為什麽世界上幸福的人那麽多，只有他一而再的要被這個世界所抛棄呢？他不懂他究竟做錯了什麽，所以他惶恐。

在家的每分每秒他都在等，在等上帝宣判讓他重新成為孤兒，他極力的想表現的平靜一點，可還是讓劉丹青看出了他的不自在。

“小卿，今天下午帶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吧。”劉丹青對龔卿說。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刻是嗎？龔卿手裏拿着的蘋果忽的就掉到了地上，順着茶幾底座滾到了程煜的腳邊。心裏緊繃的一根弦終于還是斷了，那些過往的美好似乎都在這一刻轟然坍塌，将他埋在無盡的深淵。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這是他改變不了的宿命，他應該認命。他這樣想着，但心裏的難過卻如同末日的潮水将他淹沒，他想在給過他溫暖和幸福的親人面前留下一些好的印象，他想在離開之前給自己也留下一分體面，可是身體卻不受自己意識的控制，他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裏崩潰的哭了，撕心裂肺的哭了。

龔卿的哭泣讓劉丹青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她原本以為龔卿的不自在還是因為想爸爸媽媽，怕他在這裏住的不習慣，所以想讓他回家收拾一下自己以前用得慣的東西過來，帶一些父母的東西留在身邊做個念想，但是她卻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她捧着龔卿傷心欲絕的臉，用拇指擦掉他不住流下來的眼淚，心疼極了。問道：“怎麽了這是？”

“小姨，您是要送我回孤兒院去嗎？我……我……”他想說他不想回去，求求他們不要把他送走好不好。可是這話要怎麽說出口呢？他是劉曦月和龔游從孤兒院抱回來的，他不是他們親生的，他和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血緣關系，他們沒有義務答應他的請求讓他留下來。可是他對他們有很深的感情，他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親人啊，他該怎麽辦啊？好難過！

程煜走過來摟着他趕緊解釋道：“沒有沒有，我媽媽怎麽會把你送走呢？下午我們和你一起回家收拾你的東西，你想帶什麽過來都行，以後咱們就一起住，咱倆睡一起。”

龔卿聽了程煜的話，沒有要讓自己離開的意思，一時間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人要他離開，沒有人要抛棄他，沒有人要沒收他無比珍視的光明。他愣愣的看了會兒程煜，又轉過頭眼淚婆娑地看着劉丹青。

劉丹青也終于反應過來龔卿那麽大的反應是為什麽了，她更加難過，這個剛滿十歲的小孩子卻在十年之間經歷了那麽多坎坷，他心靈上的創傷要如何痊愈？明明是如陽光般燦爛的年紀，卻活的如同驚弓之鳥，他心裏的恐懼與傷痕真的太深了。

她擦了擦他的小花臉，忍着心裏的酸痛勉強笑了下，點頭道：“傻孩子，你是我姐姐和姐夫的孩子，就是我的小外甥，哪有小姨把小外甥送到孤兒院去的道理？就算爸爸媽媽不在了，還有小姨和小姨夫在呢，小姨和小姨夫是不會丢下你不管的，你不會再變成孤兒的。以後你就跟着我們住，明天給你和哥哥換張大床，你跟哥哥睡好不好？”

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他愛的人也愛着他，他不會再次成為孤兒，他依然會有一個家。他摟住劉丹青，又抓住程煜的手，哽咽道：“謝謝小姨小姨夫，謝謝哥哥，還有妹妹！”

龔卿正式成為這個新家的一份子，從前程煜的私人領地現在成了他們兄弟倆的二人世界。融入這個家庭其實毫不費力，過去的三年裏他們互動的不算少，感情深得很，即使開始的時候有那麽點些許的不适應，也慢慢地被細心體貼的劉丹青和程岩給擦沒了，只有溫情與呵護在時光的見證下與日俱增。

自從龔卿住到了這邊，程岩就給他辦理了轉學，讓他和妹妹年同一所小學。小學的課程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新學校的課程比以前的學校還慢一點，所以即便是龔卿中途耽誤了不少的時間，重新上課時候也很快追了上來，于是在新學校第一次期末考試的時候也沒有覺得很吃力，反而拿到了班級第二的好成績。

“小姨，我明天想回家裏看看。”龔卿在飯桌上對劉丹青說。

劉丹青笑着點頭道：“行啊，在新環境裏考了這麽好的成績，是應該回去告訴他們一聲，他們會為你開心的。”說完，她給龔卿夾了一根雞腿，“多吃點！”

龔卿抿着嘴道：“謝謝小姨！”

“不謝！”

程煜啃完一個鴨翅，嘬了一下指尖的湯汁兒，也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吧。”他怕弟弟一個人觸景生情，一個人難過了卻憋着不說，他要去陪着弟弟。

劉丹青道：“嗯，兩個人一起有個照應。”

龔卿也笑着朝程煜點點頭。

但是程悅不高興了，她說：“啊，你們都一起去，不帶我啊？”

龔卿道：“你不是明天還要去上繪畫課嗎？”

不等程悅說話，程煜也道：“對啊，你不僅明天要上繪畫課，後天還要上英語班，大後天又要上繪畫課，你哪來的時間跟我們一起？”

程悅想了想，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确實是沒時間出去，繪畫課是自己喜歡的，但是英語班是媽媽非要給她報的，就因為三年級一整年她的英語成績都爛的要死，為了不讓她輸在起跑線上，就硬是把她塞進了英語班裏。

她正郁悶着呢，只聽大哥繼續無情的打擊自己道：“都怪你自己不好好學，家裏三個人，就你期末考的最差，你現在不好好學英語，就等着上初中的時候天天被老媽的同事打小報告吧！”

劉丹青和程岩一聽這話就樂了，無奈地笑了笑，覺得這孩子說的也挺對，只好道：“吃飯！”

程悅現在是徹底吃不下了，媽媽是附近初中的數學老師，而且還是年級主任，知道自己以後初中劃片也肯定會在老媽教書的這所學校，其實哥哥說的是對的，哎，怎麽這麽慘。

看着妹妹一臉郁悶又難受的樣子，龔卿有些不忍心，他出言安慰道：“去不了也沒關系的，你好好上課，我們回來給你買好吃的，買你喜歡吃的榴蓮酥和慕斯蛋糕好不好？”

“好！”聽說又好吃的，程悅的臉這才又眉飛色舞起來。

然而哥哥程煜卻并未打算放過她可憐的妹妹，繼續打擊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你都快胖成球了還天天想着吃！”

程悅現在簡直想跟她哥哥打一架，她現在可不是三年前那個只會跟在哥哥後面當跟屁蟲的小跟班了，适當的時候她也會學着反擊一下，于是道：“當初是你說大老虎大獅子大豹子就喜歡吃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現在你還說我胖！哼！”

聞言，一桌子的人又笑成了一片。

次日早上，吃過早飯之後兄弟倆就去了武陵區的家，屋子裏一切照舊，只是家裏少了三個人居住，很久沒有打掃，家具上落了一層細薄的灰塵而已。

龔卿和程煜去衛生間拿了抹布，把明面上的積塵都擦幹淨。打掃的過程中龔卿沒有說話，程煜也就只是很安靜的陪着他除塵，不打擾他此刻的心裏世界，他知道這個房子裏的一切都承載了龔卿太多的記憶，這些都是他與劉曦月和龔游的聯系。

龔卿走進琴房，他揭開琴罩，打開琴蓋，坐在鋼琴凳上，指尖在黑白琴鍵上摩挲片刻後，他深呼吸一口氣後，修長白皙的手指便在琴鍵上舞動起來，優美動聽的旋律便從琴房傳進客廳，又傳入傾聽者的耳朵，最後萦繞在他的心裏。

程煜靜靜地站在琴房門口，面對着他的是一面落地窗，窗簾只拉開了一半，斜照進來的陽光灑在龔卿的身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龔卿彈琴的樣子，細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端正的坐姿讓他身體的每一個線條都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來，還有這張好看的臉，他真的像一個從童話裏走出來的小王子，優雅無比。

琴聲停下的時候，程煜已經站在了龔卿身邊，他聽到龔卿說這是大姨和大姨夫最喜歡的鋼琴曲，因為當初大姨夫就是用這首曲子求婚成功，今天使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所以他來彈給他們聽。

程煜看着低着頭的龔卿，不用猜就知道他的眼睛肯定早已通紅。他将坐在琴凳上的弟弟摟在自己的懷裏，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說道：“弟弟，想哭就哭出來吧，哥哥在呢，哥哥會一直都在的！”

“哥哥！”龔卿伸出胳膊使勁地環上了程煜的腰，靠在哥哥的懷裏讓他在再次經歷變故之後又獲得了新的安全感。哥哥的身體雖然也很瘦，但卻很溫暖，小小的臂膀和小小的胸膛卻也能給他小小的依靠。

待龔卿平靜下來之後，程煜放開他，對他說：“弟弟，你教我彈琴吧！”

龔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問道：“你想學嗎？”

“嗯。”程煜點頭。

“以前怎麽沒有聽你說過你對鋼琴感興趣？”龔卿繼續問。

程煜笑道：“以前覺得沒必要學，剛才看了你彈琴之後我才想學的。”

龔卿刨根問底道：“為什麽？”

程煜：“因為我想讓你以後彈琴的時候不僅是想着大姨和大姨夫，也能想想我，這樣說不定能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讓你開心點。等我學會了以後也可以彈給你聽，讓你也高興高興。”

這句話程煜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卻讓龔卿覺得很暖心，有人願意為了他的喜樂而做出改變，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露出了特別開心的笑容，答道：“好！”

于是這一間小小的琴房開始承載只屬于兩個人的特殊記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這裏的日子都是心裏最溫暖的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