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青山寺
翌日一早, 馬車繼續南下,過了白鶴鎮便是寧州地界。
寧州地處上京與青州之間,相對于上京與青州兩地來說, 占地面積極小,物産不豐,只因其地理位置優越, 是雲州、青州往來上京的必經之路,經濟勉強得以維持。
當地百姓頭腦活絡些、手腳勤快些的便是常年往來于雲州與上京兩地,做些小買賣,也能勉強維持生計。
寧州地理位置特殊, 西南地接雲州,東南地接青州。按理說,從寧州一路往西南去可直達雲州境內,行程快上許多, 但馬車在寧州短暫停留一日之後, 卻是朝着東南方, 一路奔着青州而去。
暮語和謝承允坐在馬車上,暮語偷偷看了眼她放在包袱裏的玉簪, 其實從上京出來之時,謝承允就早已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将玉簪包好藏着, 當時他便已然猜到了她的心思,那暮家大姑娘暮遙如今可不是在青州的青山寺中, 暮語這人貫來心軟, 即便暮遙曾經害過她,她也還是對其念念不忘。
青州乃安陽王治下,想起安陽王,謝承允嘴角陰恻恻地勾了一下, 多年未見這位兄長,他倒也想去拜會他一番。
青山地處于寧州與青州交界處,故而一過寧州地界,首先到達的便是青山。馬車在山腳處的青山鎮停下,臨近傍晚,一行人便先找了個客棧落腳。
這青山鎮不比先前落腳的白鶴鎮,街道狹小人煙稀少,走卒小販更少,臨近傍晚已是四處昏暗一片,只有隐約可見星星點點幾處燈火,幾日便只在客棧一樓随意用了點晚膳。
“王爺,這兒真是青山鎮?”幾人坐下後,暮語掃視了一圈周圍低聲問道。
謝承允點頭。
倒不是暮語嬌氣嫌這裏破敗,她從小在雲州長大,也是吃過苦的。她原以為雲州偏僻,商貿不通,所以格外貧窮破敗,而今來到這青山鎮,卻發覺怎得這兒還不如七八年前的雲州呢?
張岳似猜到暮語所想,解釋道:“王妃有所不知,青州乃安陽王治下,此人奸詐狡猾,又奢靡無度,這些年來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供自己享樂,這青山鎮的居民又怎會有好日子過呢?”
暮語愕然,既然知道,那就沒人管管嗎?
張岳繼續說道:“青山鎮地理位置偏僻,待進城後,到了安陽王府邸附近,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所以此番前來青州,王爺除了會帶她見一見暮遙之外,更要緊的是去會一會那位安陽王殿下?
暮語正想着,卻聽見外頭有人罵罵咧咧,因着街上人煙稀少,故而顯得十分突兀,仔細聽了一陣,吵鬧聲似乎是從客棧對面的那家藥鋪中傳來的。
“我家小姐已感染風寒多日,求這位大人高擡貴手,容我抓幾副藥回去給我家小姐服用吧。”說話之人是個小丫頭,聲音中帶着幾分哀求,低聲下氣道。
“本世子一早請你家小姐過府賞花,她偏不肯,如今病了,本世子府上自有醫術了得的大夫,她也不肯去。”說話的是個男子,遠遠看去體态微胖,衣着不凡。
“這般不識好歹,是想與本世子耍一耍欲擒故縱的把戲嗎?”那男子說完又嗤笑一聲。
“你,你,你欺人太甚!”那丫頭氣急道,“待我們回京後,侯爺定不放過你!”
聽到“回京”、“侯爺”幾字,正在用膳的幾人均豎起了耳朵。
那男子聞言非但不驚,反倒大笑起來:“上京山高路遠,你們總要有命回去才行。”
“別在本世子面前提什麽侯府,如今便是連那南安王都遭了貶黜,那侯府就是個狗屁!”
正在用飯的幾人:“……”
“本世子今日還有事,沒空在這跟你廢話,你家小姐若是識相的便乖乖從了,往後跟着我吃香喝辣,有她好日子過。若是不識趣的,便讓她白白病死在那青山寺中也是活該!”男子說罷又啐了口痰在地,罵罵咧咧地拂袖離開。
“侯府”、“青山寺”,就是連暮語這不靈光的小腦瓜都猜到幾分了,但是本次行程不宜張揚,故而等人走了之後,暮語才給曉蓮遞了個眼神。
曉蓮連忙出了客棧,直奔對面藥鋪而去,看見剛才說話的丫頭仍伏在地上低聲哭泣,也無人理會,便上前扶了她一把,擡頭一看竟是從前府上暮遙的貼身侍女秋紅。
秋紅驚異地瞪大眼睛:“曉,曉蓮?”
曉蓮卻對她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而後将她扶起帶到客棧中。
秋紅一看見暮語,還以為自己眼花,二小姐不是在上京嗎,怎得也會出現在青山鎮中?又想起剛剛那人所言,道南安王遭了貶黜,難道是真的?
“秋紅,你快跟我說說,暮遙呢?”暮語輕聲道。
秋紅擡手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有眼花後才嗚咽道:“大小姐在青山寺中染了風寒,原本只是小病,但那日我們下山抓藥偶遇了安陽王之子,那登徒子言語輕浮,直言要大小姐做了他夫人,簡直口出狂言,大小姐不理會他,他便不依不饒,日日搗亂,還不讓大夫抓藥診治。”
“如今大小姐的風寒越拖越厲害,只怕再不醫治就要不好了。”秋紅說道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堂堂侯府嫡女到了青州竟是這般處境,暮語有些難以置信,心中也多少有些愧疚不安,當初若不是自己執意要暮遙到這青山寺來,只是在京郊的陽山寺中思過忏悔,如今斷不至于如此。
“你先別哭了,我來想辦法,你且先帶些藥回去煎了給暮遙服下,明日天一亮我就上山看她。”暮語道。
秋紅聞言頓了頓又道:“可可是那安陽王府勢大,無人敢給我們小姐抓藥。”
謝承允給張岳遞了個眼神,張岳即刻起身道:“我随你抓藥去,我倒想看看那郎中還要不要命了。”
秋紅喜出望外:“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助。”随後即刻起身帶着張岳去了藥鋪。
客棧重回平靜,但暮語卻沒了胃口,謝承允看出她心中所想,輕握了下她的手道:“明日一早我與你一同去那青山寺就是。”
暮遙在青山寺中已是燒得迷迷糊糊了,幸而這藥來得及時,秋紅替她煎藥服下之後才好多了,燒也慢慢退下。
自來到青山寺中,一開始暮遙還是滿心不服的,自己根本哪裏都不輸她,憑什麽暮語占盡寵愛人人都喜歡她。
二百五十日思過忏悔,這兒破敗淩亂,消息閉塞,等她再回上京,黃花菜都涼了。
青山寺的主持不知受了何人之意,日日要求她手抄一部佛經,虔誠悔過,若是未完成則連齋飯都沒得吃。
暮遙十六年來從未受過這般委屈折辱,硬是倔着不肯抄佛經,沒成想那主持竟真敢不給自己飯吃。
她堂堂侯府千金,竟還真有食不果腹的一日。幾次三番下來暮遙吃到了苦頭,人也慢慢老實了點,不就是抄經書嘛,誰還不會,以她往常的手速一日抄上十部也不在話下。
主持看她有所悔過,便慢慢對她另眼相看,她在青山寺中也逐漸悟出些禪意,凡事随心,萬事随緣,不争不搶,是你的終究是你的。
三個多月過去,暮遙逐漸靜心下來,主持也特許她下山游玩,但誰知那日在山下卻偏偏遇到個安陽王之子,對她出言不遜,百般挑釁,她回到寺中便一病不起,只差秋紅下山找大夫,卻是多日未果。
安陽王在青州可謂是只手遮天,這兒山高皇帝遠,那安陽王之子為了逼暮遙就範還特派了打手守在寺中,主持就是擔心也愛莫能助。
故而暮遙一直病到了今日,直到秋紅帶着張岳上山才她喝上了第一碗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