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耍賴的人 太子殿下
姬玉還在內院, 聽着一群大爺大叔聊天,都是些沒營養的吹捧,和偶然間的憂慮, 關于朝廷上的,話題多數無聊枯燥,但她還是聽得認真,因為她需要。
估計過不了多久, 她就要跟他們一起絮叨, 不, 應該說現在已經身在其中,因為了解不多, 不插話而已。
太子殿下本來就話少, 她經常沉默也沒人懷疑,只時不時會回頭看她一眼, 然後對着她見禮。
有人下跪,有人僅鞠上一躬,也有的人幹脆打個招呼了事,姬玉從他們行禮的不同判斷他們的身份, 然而一一給回應。
如果是需要她見禮的,像太子的叔叔, 這個親王, 那個郡王, 南風會提醒一聲,怕她出錯。
其實不用他專門那麽一說也成, 姬玉看了太多太多資料,對他們還算了解,怕就怕會遇到認識太子殿下的, 比如說跟他關系很好的國丈一家,也就是皇後的娘家。
沒有太多關于他們相處的細節,露餡的可能性很大,跟虞樂和虞蘇不擔心,大不了坦白,都是親的,算是核心。
國丈一家已然有些遠,若是個穩重的還好,被個嘴上沒門的曉得,太子殿下找替身的事必然大街小巷滿城皆知。
看得出來大臣們還是很滿意他這個太子,從行為和眼神中可見一斑,幾乎都帶着欣賞和恭敬。
如果發現他找替身,替生替死的倒也罷了,這替批閱奏折,上朝參加各類宴會的,就像個不想讀書只想逃課的學生,以後誰還敢高看他一眼?
姬玉一雙手攏進袖子裏,全程謹慎了又謹慎,盡量只回答自己擅長的領域,完全不說話也會叫人懷疑,偶爾聊那麽兩句正好。
已經能正常應付大臣們之後,她才将注意力放在外院,虞樂和南陽将軍身上。
這會兒虞樂大概已經得逞了吧,将禮物送給了沈易歡?
她既然叫虞樂這麽做,自然将他們之間的關系都了解的透徹,包括他們身邊的人,沈易歡在內。
太子殿下手裏的消息是一手的,很是清晰而且多,連他們什麽時候幹過什麽,家底都曉得,像是記日記一樣,很容易叫她發現細節。
這個南陽将軍可能并非對虞樂沒有感覺,因為虞樂也幫過他很多次,軍隊沒錢,想辦法給他湊,将自己生辰宴上大家送的禮物盡數變賣,着實籌了不少,有一次他惹怒了皇上,也是虞樂給他求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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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南陽将軍有心上人,不喜歡虞樂倒也罷。他明明沒有,對一個數次幫過自己的人這麽冷淡,要麽是這個人着實惡劣,要麽是另有隐情。
南陽将軍人品不錯,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那麽奮力的去救虞樂。
虞樂還小的時候,曾經央求過太子殿下帶她出宮,太子殿下沒禁住她的死纏爛打到底還是帶着她去了,同行的還有虞蘇。
三人路上被殺手襲擊,叫人群沖散,虞樂逃避追兵的時候不留神進了一家店,被逼上三樓,從窗戶口跳了下去,是負責保護他們的南陽将軍在底下接住了她,還有沈易歡。
當時他倆被砸中,沈易歡只傷了胳膊,南陽将軍身上全都是骨折,躺了三個多月才能下床。
虞樂就是那時候喜歡上南陽的,南陽那行為也足以說明他是個不錯的人。
同行的沈易歡雞賊的只伸了胳膊,南陽直接在底下墊着。
既然不是人品問題,那肯定就是另有隐情,她細細翻過關于他倆數百次的見面和交涉,發現南陽這個人吧,有點糾結。
嘴上說不喜歡,又每次都出現在虞樂身邊,就說今兒,他明知道虞樂會來,但還是在門外守着,等瞧見了虞樂才借口離開。
這不是第一次,要麽他壞,故意撩撥虞樂,要麽他确實想見虞樂。
前者依着他的人品來說,不太可能,後者的話,又叫姬玉有些疑惑,為什麽要這麽做?
又想見虞樂,又要拒絕她?
她既然想不通,索性謊稱透透氣,親眼去瞧瞧。
一個公主,一個将軍,一個公爵世子,三個人還蠻顯眼的,姬玉很容易找到,正在走廊深處說話。
虞樂披着鬥篷沒露臉,背對着她,站在沈易歡的旁邊,慢慢地,輕輕地伸了手,去拉他的袖子,手還沒挨着呢,南陽忽而一拳砸在一旁的牆上,吓的沈易歡和虞樂立刻分開。
像兩個做賊的人一般。
虞樂慌的厲害,“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心虛氣不足,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跑開,靓麗的身形很快消失不見。
沈易歡也打算溜,沒來得及已然被拽住後頸的衣襟,叫南陽拖進了角落。
遠遠的有聲音傳來,是南陽将軍的。
“她不會喜歡你的。”
語氣很是篤定,就好像知道什麽一樣。
沈易歡不解,“為什麽?”
南陽講不出來,只道:“反正不會喜歡你。”
沈易歡無語,“你倒是講個理由啊,沒有理由叫我放棄是不可能的,小公主這麽可愛,剛剛還偷偷的去拉我的袖子呢。”
虞樂的小動作他看在眼裏。
南陽話說的更絕,“死心吧,你們沒可能的。”
沈易歡更不肯了,“難道她就只能喜歡你,不能移情別戀嗎?”
“她也不喜歡我。”
他一句話堵的沈易歡整個人愣住,“怎麽會?”
他不相信,“她三天兩頭往你這兒跑,經常送這送那,不喜歡你?你自己覺得可能嗎?”
姬玉也是一怔,虞樂不喜歡南陽?
應該不會,她親口承認過的,想跟南陽将軍過日子。
過日子就是喜歡的意思。
“你愛信不信。”南陽将軍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直接從拐角處離開。
他前腳走,後腳沈易歡跟上,一臉的苦澀。
姬玉曉得為什麽,因為送給他的荷包上繡的是白虎,白虎是南家的家徽,這個荷包原本是送給南陽的。
不僅如此,裏頭還塞了一張紙條,寫了兩個字,‘幫我’。
虞樂請他幫忙演戲,本意是激發南陽将軍對她隐藏起來的在意,結果居然弄了這麽一出。
姬玉望了望匆匆而過的南陽,再看看沈易歡,等他倆走遠才從藏身之處出來。
因為她躲起來的原因,南風也跟着隐藏行蹤,那倆人都是男子,走的急,沒多少時間給他倆準備,直接擠進假山後,出來的時候蹭了一身的落葉和灰。
姬玉瞧見南風的慘樣子就曉得自己現在多狼狽,故意沒告訴南風,他頭上還頂着落葉,只拍了拍自己,确定身上幹淨之後帶着南風去內院轉了一圈,叫他這幅模樣讓所有人都瞧一瞧,完了才去辦正事。
姬玉發現自己可真喜歡欺負可愛的男孩子啊。
明王殿下,太子殿下,南風都沒逃過她的魔爪。
她咳嗽一聲正了正臉色,帶着南風一道,與南陽将軍來了一場偶遇。
彼時南陽将軍剛從茅房裏出來,正叫人遞了水和毛巾洗手,不曉得怎麽回事?洗着洗着忽而連臉也一起洗了。
水遮住了視線,姬玉瞧見他勾着腦袋,閉着眼,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朝毛巾探去,第一次沒有摸着,第二次亦然,正要去試第三次,毛巾自個兒到了他手邊。
他明顯的感覺到不對勁,拿了毛巾擦了眼之後才看清身旁的人,驚的整個人站直,雙手作揖朝他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姬玉一邊示意他無需多禮,一邊也伸了手進盆裏,淺淺沾了沾便語氣随意道:“真巧啊,在這裏遇到南将軍。”
南陽挑眉,這句話應該他說來着,洗個手都能碰見太子殿下。
他當然知道這不是巧合,太子殿下有話要對着他說。
南陽識趣地揮了揮手,将閑雜的人屏退,自個兒捧着毛巾等太子殿下洗好。
太子殿下沒有細搓那雙玉潤的手,甚至都沒叫水沒過白皙的手背便直接拿出來,甩了甩水珠,自然的接過他遞的毛巾擦拭指尖,一雙漂亮的瞳子有意無意落在他身上,“我妹妹又打擾将軍了?”
果然是為了這事來的。
南陽低頭,“能見着九公主,是微臣的榮幸。”
姬玉擡了擡下巴,似笑非笑,“是嗎?”
她體貼的沒有拆穿,只道:“南陽将軍不用煩心,再過不久長央便纏不得将軍了。”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吃上一驚,然後追問為什麽?
可惜她遇上了南陽将軍,這個刻板的男人藏在袖子裏的手握成了拳頭,但一句話沒說。
姬玉一直在等着他問,給了他許多時間,他還是無動于衷之後才接着說:“她也十三了,過了年十四,該嫁人了。”
她像唠家常一樣道:“前些日子哭着鬧着說,南陽将軍太難追了,追了四年都沒有動心,她實在是追不動了,想追沈世子了。”
“還告訴我說,如果沈世子點頭,不日便要本宮去找父皇請來聖旨,将婚事提上行程,說風就是雨,真是胡鬧的小丫頭。”
說話的時候姬玉一直瞅着南将軍,親眼瞧見這人面色一點點陰沉。
她笑了,“須知下了聖旨,便沒有回圜的餘地,只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反悔不得,沖動啊。”
“确實有些沖動。”
南陽将軍忽而回話。
這句話說的又急又快,明顯動了情緒,已是不敬,但他似乎沒有注意似的,接下來更不敬。
“耽誤了沈世子。”
噫?
姬玉心中驚了那麽一下下,南陽将軍居然這麽大膽,底氣這麽足的嗎?
如果是真太子,亦或是南風在此,肯定早就吼他一嗓子,吓他一頓了。
但姬玉沒有,依舊平靜問:“南将軍何出此言?”
南陽将軍仰着臉,面容堅定,“太子殿下覺得微臣像誰?”
姬玉怔住,莫非這隐情是虞樂心中有人,将南陽将軍當替身,結果被南陽将軍發現?
這麽刺激的嗎?
她仔細打量了一番,搖頭,“南将軍莫要繞關子,直說吧。”
姬玉的八卦之心被燃了起來,現在渾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四個大字,想‘知道真相’。
“微臣的性子冷漠,薄涼,不愛說話,不沾女色,太子殿下覺得微臣像誰?”
姬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些描述耳熟,腦海裏自動冒出一個人的模樣,漂亮的眉眼冷漠薄涼,還帶了些戾氣。
是太子殿下。
虞樂把南陽将軍當成太子殿下的替身?
不不,他倆是親兄妹。
“九公主喜歡的不是微臣,只是微臣這些特征而已,換了一個人,九公主亦會喜歡。”
姬玉一時沉默。
這麽一說,感覺虞樂好渣啊,也有可能是太子殿下太好了,身邊有這麽好的一個男人,就算是自己親哥,也會依着他找對象,要麽超過他,要麽跟他差不多,也算正常?
“九公主年幼不懂事,南陽不能跟着胡鬧。”南陽話說的一板一眼。
姬玉又笑了,覺得他有些妄自菲薄,能讓一個人堅持不懈追四年,怎麽可能僅僅是因為這些條件,誠然它很少見,但也不是沒有。
據她所知沈世子也沒有娶妻納妾,沉着穩重勉強沾邊,也沒見虞樂動心。
姬玉忽而朝後喊道:“長央,你都聽到了吧?”
她又對着南陽說話,“是真心,還是看中那些有的沒的,叫長央親口告訴你吧。”
南陽指尖一顫,有一種被設計的感覺,這個太子殿下居然幫着自己妹妹胡鬧。
長央小跑着過來,明白他心中所想之後有些喜,又有些憂,還有些釋然,“原來你一直不肯答應我是因為這些啊。”
她咬了咬牙,“我當初确實覺得你有點像皇兄……”
是說氣質,她在南陽身上看到了一樣可靠的氣息,仿佛只要她出事,他就會第一時間趕來,給她一種安心感。
她跳下來時是刻意沖着他的,就是因為他和皇兄像,另一邊的沈易歡很是慌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唯他舉着一雙手,宛如皇兄一樣沉着冷靜,啞着嗓子叫她跳下來。
她幾乎沒有猶豫,用盡了全身力氣掙脫束縛猛地栽下,果然被接住了。
她以為她偏愛的那些特征隐藏的很深,沒人知道,原來那時候就被南陽看透。
也是,明明兩個人都在下面,她沒沖沈易歡,直朝着他,已經很明顯了。
後來也多次當他的面提起皇兄,皇兄不近女色啊,希望他也可以不沾,一輩子只有她一個。
皇兄不喝酒,希望他也不喝,不夜宿別處叫她擔心,她說過很多很多類似的話,南陽只怕更是誤會。
她不知道怎麽解釋?還沒想好呢,突然聽到南陽說話,“當初我和沈兄一起救的公主,公主為何不喜歡他?”
他主動問最好不過了,虞樂誠實回答,“當初你們倆都在下面,我看到他朝後退了一步,只有你沒有。”
退說明猶豫,如果真的朝他,他一個害怕溜了,三樓啊,她必死無疑。
南陽一動不動,目光堅定,一雙手也沒有絲毫避讓,所以他被砸了個重傷,全身多處骨折,躺了好長時間才能活動自如,其實他一只手還是有些不靈活,那是她弄出來的,她要對他負責。
“你和皇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沒把你當皇兄,我也不小了,分辨的出來。”
“我對皇兄是敬佩,對你是……”她臉紅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沒好意思說。
南陽面上沒有絲毫回轉,“可是九公主太小了,誰知道您的喜歡能持續多久,剛剛還聽太子殿下說,您追累了,要換人追。”
虞樂唇色一白,連忙否認:“沒有,都是假的,是皇兄出的主意。”
姬玉在旁聽得想揍她,這麽輕易就把她‘皇兄’出賣了。
不過他倆能解開誤會,還是不錯的。
南陽将軍不接受虞樂,并非不喜歡她,只是擔心她小,分辨不出什麽是救命之恩,什麽是愛情?對他的好感也只是來源于他跟太子像。
他倆別的不說,氣質确實有點,虞樂就是照着她哥選的對象。
不是有句話說,救命之恩如果對方合自己心意就以身相許,不合就報恩回去嗎?恰好南陽将軍對虞樂的眼,于是救命之恩和青睐,越發喜歡。
但南陽将軍不曉得,怕他到時用了真心,這個小丫頭片子發現一個更像她哥的人,拍拍屁股走人,那他就慘了。
估計想着再等等,等虞樂長大,什麽都懂的時候再說,結果被姬玉提前戳破,現在就道明了心意。
這也意味着她做到了,叫南陽将軍主動和九公主說話,還對她有好感,聽着這個意思,馬上就要成事。
姬玉人在外頭吹風,凍的胳膊腿涼,心裏卻是熱的,嘴角也微微地勾起一抹微笑。
太子殿下的小手手可以拉了。
東宮正殿,天空中忽而飛來一只雄鷹,在頭頂盤旋一圈之後落在下方的窗棂上。
精致的木窗被人打開一條小縫,一只手伸了出來,拿走了雄鷹腿上的信,又費了番功夫助它重新飛上高空。
它太重了,落地後很難再起,須得人幫一把才行。
虞容從縫隙裏瞧見鷹已經遠去,才收回視線關上窗,赤腳踩在毛氈上,借着昏暗的燈光拆開紙條,巴掌大點而已,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看完臉色先是一松,轉而青了起來。
不死心,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企圖尋找上面的錯處,發現沒有之後面上已然徹底黑下。
幾乎可以預見某個人得瑟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然後叫他履行承諾,要拉他的手。
虞容指尖不自覺抖了抖,又陡然捏緊,用的力氣太大,骨節之間發出咯吱咯吱的動靜,良久才松懈下來。
他一雙漂亮的眼四處巡視一番,很快落在沒有關嚴的窗戶縫間,一縷陽光灌進裏頭,外面似乎是個豔陽高照的日子。
說起來,已經好久沒有出宮逛過,今兒天氣這麽好,不到處走走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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