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些秘密
虞老爺子于十天前送醫住院, 三天前進行過一次搶救,人救了回來,意識一直處于混沌狀态,嘴裏一直念叨着小兒子虞靖安, 這也是連續幾天守在老爺子身邊的八叔如此憔悴的原因。
今天淩晨醫院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 人依然救了回來,也有短暫的清醒, 但從頭到尾看的只有虞靖安, 即使無法說話, 眼中早已渾濁不堪, 虞靖安仍是看懂了老爺子對他的挂懷。
他不想讓老爺子走後還放心不下他, 所以他将任飛找來,連哄帶騙也要為自己弄一個“兒子”,至少,讓老爺子能走的安心。
虞老爺子被推到普通病房, 按理他的情況應該是在重症監護室, 但老爺子身體各方面機能已經完全衰敗,頂多只能再撐一兩天, 或許是老爺子預感日子快到了, 短暫的清醒時表達出要出去的意思。
任飛三人到的時候,病房裏人不少,老爺子的兒女皆已到齊,除此外還有四個十幾歲紅着眼圈的少年少女, 五官長相有些熟, 應當是在徐管家整理的虞家各房相冊中見過,只是一眼無法将臉和名字對上號,不出意外, 應該是老爺子的孫子孫女輩。
不過,任飛敏銳地發現自從他進病房後,四個少年少女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那目光稱不上友好,倒也沒惡意。不光是他們,病房裏的長輩們也有人面露複雜,他看到二伯嘴巴幾次張了張,似有話要說,最終卻又沒說出口。也許,是因為場合不對。
令任飛面色沉下的不是病房立着的衆人,而是病床上穿戴整齊的虞老爺子。
心電圖顯示老爺子還有氣息,但穿戴整齊則意味着……
“來啦。”替虞老爺子将胡須梳理整齊的虞老夫人見到任飛三人也不意外,她緩緩噓出一口氣,有些哀傷道:“靖安,老爺子一直在等你。”
八叔身體晃了晃,任飛趕緊将他扶住,小聲道:“八叔……”
八叔聲音緊繃,搖頭道:“沒事。”他邁着沉重的步伐走至病床前,克制着喉間的哽咽,輕聲喚道:“爸……爸,我來了。”
虞老爺子眼皮動了動,卻又好似連掀開眼簾的力氣都沒,好半晌,也沒能睜開。
八叔微微俯身,嗓音帶着些微顫抖:“爸,我來了,我還把我兒子、您孫子帶來了,您不想看一眼嗎?”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稻草,只要抓住就能活下來,為着這一句話,虞老爺子拼盡全身力氣,終于費力地睜開眼,朝着虞靖安的方向看來。
八叔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剛擡手想讓任飛過來,任飛已經自覺走到他身邊。
“爸,您看到了嗎,任飛過繼給我當兒子了,您知道的,他是個孝順的孩子,您不用再擔心我老了之後沒人照顧,沒人給我捧靈。”八叔抹掉眼淚,擠出笑容,說着令老人安心的話。
後邊六叔看着弟弟的神情心中也是酸澀,但又不禁皺眉,這種時候任飛居然一動不動,至少也該應和兩句。
六叔擡腳,打算提醒下任飛,而在他動腳前,任飛先出了聲。
“爺爺,您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爸。”任飛聲音輕緩,卻有着令人信服的鄭重。
聽到“我爸”二字,八叔含淚的雙眸不禁看向他,他卻只是握上八叔的手拉着向前,覆上虞老爺子想要掙紮擡起卻只有手指有小幅度舉起的手上。
虞老爺子視線緩緩掃過病房裏的兒女,在虞老夫人那張對比他還年輕不少的臉上停留一會兒,之後又定定注視離得很近的疼了幾十年的小兒子,最後眼珠轉向任飛,短暫一眼後,他阖上了雙目。
任飛的記憶裏有過一位老人,年輕時和弟弟鬧了很大矛盾,幾乎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他兒女雙全,子孫環繞,臨終前卻一直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直到家裏人将老人弟弟請來見了一面,多年恩怨随時間煙消雲散,當老人弟弟還在回家路上時,老人與世長辭,死而無憾。
于虞老爺子而言,他撐着最後一口氣亦是想再看八叔一眼,八叔帶着他這“兒子”,是讓想老人走的更加安心。
那當初他爺爺去世時呢?
祖孫倆相依為命多年,爺爺至死,都帶着遺憾,遺憾沒能陪他更久,而當時的他……表現的像個成熟的大人,在爺爺看來或許只是少年人嘴上的安慰和堅強。
可是,他除了堅強還能如何?責怪爺爺為什麽不繼續陪着他,獨留他一人嗎?那樣,爺爺走的只會更不安心吧?
望着病房裏哀泣的一群人,任飛心中五味雜陳:同樣是祖父,待遇卻有着天壤之別。
虞家小輩陸陸續續趕來醫院,而本該陪在老爺子身邊送他走完最後一程的八叔卻紅着眼出了病房,他看到坐在臺階上的任飛,忽而手腕一轉,将本欲叼進嘴裏的煙朝他遞了過去。
任飛:“……”
“會抽嗎?”八叔沙啞着嗓音問。
任飛很想說:您這是教壞小孩子知道嗎?
心裏腹诽着,手上卻是接過煙,八叔扯扯嘴角,卻是沒能如願笑出來。他又摸出一根煙點燃叼上,後将打火機丢給任飛。
任飛猶豫片刻,點燃煙,夾在食指與中指間,姿勢娴熟。
八叔心道:沒看出來居然還是個老手。
下一秒,他就被打臉了。
“咳咳……”任飛剛吸一口就給嗆着了,這是新手的通病,因為不知煙存在口中該如何“儲存”以及“吐出”。
任飛皺眉将煙頭摁滅在臺階上,又看向八叔……的煙,八叔察覺他意圖,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又覺不保險,兩指夾煙胳膊擱到一旁,語氣聽不出情緒:“看不出來,你居然不會抽煙。”
“沒吃過豬肉,自然見過豬跑。”任飛不緊不慢道,他指的是夾煙的姿勢,無需多看都能學會。
“你在這裏幹什麽?”八叔轉移話題。
任飛奇怪地瞥他一眼:“裏面人多。”虞老爺子的子女和孫子孫女在病房哀傷難過,可打從心底來說,虞老爺子只是他有過一面之緣的祖父,論感情,約等于沒有,難過……可能有一點,但也不明顯,他哭不出來,演也不會演,待在那個空間,他将與其他人格格不入,未免落人口實,他寧願在外面。
可八叔為什麽沒陪在的虞老爺子身邊呢?老爺子最後都想着他,他本是最該留在病房的人才是。
似是察覺他的疑惑,八叔擡頭望向灰蒙蒙的天,側影透着繼續滄桑,他說:“這會兒老爺子應該到天上了,我坐在這裏,他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任飛一時無言,八叔也沒再開口。
打破兩人之間的是一名路過的醫生,他認識八叔,也已知曉虞老爺子的事,沒說別的,只寬慰般說了“節哀”兩字。
“董醫生。”巧的是,任飛也認識這位醫生,因為,他是當初任爺爺的主治醫生。
董醫生轉向他,仔細認了認,半晌,有些不确信問:“你是任飛?”
任飛颔首,“是的,我是任飛。”
很多醫生的記性都不錯,即使這位董醫生早已不再年輕,可他仍然記得他醫治過的病人以及些許病人家屬。任老爺子是肝癌晚期,住院期間從頭到尾只有任飛一個家屬,而且當初的任飛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董醫生對爺孫倆的相處也是印象深刻。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董醫生不是市第一醫院的專家嗎,為什麽會在這間私立醫院戴着主任醫師銘牌?
他将疑惑問出,八叔還沒來得及阻止,董醫生已先道:“是虞先生的吩咐。”
虞先生?
任飛轉向八叔,八叔嘴張了張,沒否認。
等到董醫生被護士叫走,任飛方表情凝重問:“究竟怎麽回事?”
八叔神情複雜,許久,長嘆一聲,沒再隐瞞:“幾年前母親知道你的身世後一直讓人關注你和任老先生,也沒想打擾你們,董醫生是國內肝癌方面最權威的專家之一,只可惜……”
只可惜,任老爺子肝癌查出來時已是晚期,即便董醫生本領再強,也無力回天。
任飛完全不知這其中還有虞家插手,心底一時五味雜陳,倏地想到什麽,忙問:“那帝陽給我那麽高的轉學費……?”
八叔沒料他反應如此之快,念及他的聰慧以及董醫生的事情曝光,幹脆也沒再隐瞞:“帝陽的确有心讓你轉學,不過待遇和其他被挖轉學生一致,都是一年兩萬五。”頓了頓,又說:“一中起初并不願放你離開。”
話到這裏,一切基本已經明了。
任飛以為他和虞家的交集只在被親生父母認回後,卻是不知,早在四年前爺爺生病時已處于虞家庇護之下。對于虞家,他本該無感,可如今得知的真相讓他百味雜陳。
八叔拍了拍任飛的肩膀,“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為難,縱是你父母無作為,也改變不了你是虞家血脈的事實。我們在得知你真實身份後沒将你認回是我們對不起你,任老先生的病我們也已經盡最大努力,但……”後面的話他沒往下說,略頓片刻,才繼續道:“過去的遺憾我們無法彌補,但人從來都是朝前看,任老先生将你養得積極向上,你的未來還有很長路要走,我相信,任老先生定是希望你的前路一片光明。還有……八叔也是。”
任飛垂下眼簾,許久都沒再作聲。
“……您說過繼我,是為彌補嗎?”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擡起頭,問道。
“彌補?”八叔愣了愣,旋即輕笑一聲,擡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或許我說這話不恰當,但真相是,虞銘的兒子在我心裏還沒到那個份量。虞銘這個親爹都不會愧疚,我一個差點被他母親害得差點沒有投胎機會的叔叔為何在意?”
任飛自動翻譯:你不配。
但理沒錯。
八叔将少年無語的表情看在眼中,抑郁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站起身,朝任飛伸出手,露出一抹淡笑:“小孩子不用想太多,走吧,爸爸帶你回去。”
任飛死魚眼,面上寫着一句話——你又想吃桃子嗎?
“侄子忽然變兒媳……嗯,兒媳能不能轉正還有待商榷,好·大兒,你意下如何?”精分八叔上線。
任飛:“……………………………………”
我意你個仙人板板!!!
作者有話要說: 八叔:叫爸爸。
飛鴿:糟老頭子壞得很!
越越:這章我又打醬油,比上章還不如,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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