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就消耗過去。

大約是虞母已經放心了，又或者是不想再給自己兒子找麻煩，到了午飯的時候她沒有跟昨日一樣把人叫去大廳用飯，而是又恢複了往日的習慣，叫人把飯送了過來。

書房原本并不是用飯的地方，不過這兩年為了方便虞信倒是也沒那麽講究了，把桌上的東西收一收，書桌頓時就變成了飯桌。

來送飯的人由往日廚房的小丫頭換成了虞母身邊的綠桃，她把食盒裏的菜一一擺上桌子後并沒有離開，而是退到一旁候着。

虞信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她母親的意思，雖然沒有和他們一塊用飯，但她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了解兩人的相處情況。

虞信也沒有刻意做出什麽，只是招招手讓還跟個娃娃似的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小蠻一起過來用飯。

虞信用飯的姿态很優雅，似乎是揚手舉箸間都自有一番風度，小蠻在旁邊看了簡直是自慚形穢。她甚至覺得要是自己跟在家裏似的拿起碗呼嚕呼嚕就一碗飯下肚了恐怕會把虞信吓到，于是她只能拿着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飯菜吃，結果一頓飯吃下來不僅沒飽還感覺巨累，小蠻心裏已經流了一盆眼淚，臉上的笑容也沒那麽明媚了。

虞信原本是不想管小姑娘的，但看着她吃完一頓飯後似乎整個人都蔫下來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若是飯菜不合胃口你可以和廚房說。”

小蠻根本就連今天飯菜的味道都沒嘗出來，哪裏會有什麽合口不合胃口的說法，況且就算是不好吃，但看這有葷有素的菜色就已經是她家過年時候才有的水準了，就這樣怎麽可能會不滿意？

小蠻怕給人留下不好的影響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飯很好吃。”說完她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就是吃太飽了有點撐。”

這就算是給她為什麽吃完飯不高興找了個合理的借口了。

虞信聽完回憶起剛才自己似乎用餘光掃到她就吃了小半碗飯，那點飯換成自己大概兩口就吃完了，這丫頭居然還會吃撐了？虞信有點不相信，但視線落到她那棉衣也擋不住的纖細的身材上又覺得看她這麽瘦似乎也有可能。

他沒有深究，只是皺着眉說了一句，“你這麽丁點的孩子還在長身子，應該多吃點飯。”

那語氣倒似乎真的把自己完美定位在了父親的角色上。

被強行增加了一位父親的小蠻也不敢說自己是不好意思吃，只能低着頭嗫喏着答應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甩開肚子可以吃兩大碗。小蠻心裏默默的想到。

在一旁收拾碗筷的綠桃被他們這種仿佛父女的相處模式驚呆了，只是她臉上還很好的維持了一個丫鬟的基本素養，面不改色的把東西都收進了食盒裏，最後又對虞信福了福身才告退。等出了書房的範圍之外便腳步匆匆的往虞母那裏去了。

怎麽辦，夫人，您是想找個兒媳婦，但我懷疑少爺是給您找了個孫女。

綠桃腦子裏一直萦繞着這個想法，等見到虞母後就把這件事和虞母說了。

“無妨，他們畢竟年紀差了近一輪，信兒待那丫頭跟待小孩似的也沒什麽，只要他願意跟人相處就行了。”虞母表現的很淡定。

虞信在腿沒事之前一直沉迷于讀書不近女色，他們當時覺得他上進也沒說什麽就任他去了，可腿傷之後眼見着仕途是走不通了，他這兒子還是絲毫沒有娶妻納妾的意思，甚至連個暖床的都沒有，這讓虞母如何能不着急。

早幾年虞母顧慮着虞信的心情只敢略跟他曲折的提一提，可自己兒子對此似乎渾不在意，這看着別的同齡的人的孩子都啓蒙了，虞母也實在是坐不住了，這才有了如今的事。

先前虞母找來的幾個姑娘都是剛來就走了，如今這個不管虞信的态度如何，至少是留下來了，就這一點就值得虞母高興了。年紀小點怕什麽，總歸是能長大的，而且她們找的也不是幼童，這沒幾個月就及笄的姑娘也是可以成婚的年紀了。

這邊虞母對自己兒子把兒媳婦養成了孫女的事毫不在意，另一邊小蠻與虞信兩人又恢複了安靜如雞的狀态。

虞信用過午飯之後也不再擺弄那盤圍棋了而是又恢複了看書的日常狀态，小蠻見狀也不去打擾，一個人坐在旁邊無所事事。

如果這樣面對面坐三天就能讓對方滿意的話，小蠻覺得那這一定是自己腦袋被驢踢過了産生了幻覺。

小蠻心裏有些着急，想做些什麽證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又不知道做什麽，這難道是不能成功了嗎？

小蠻很不安，但在手不經意的摸到自己胸口的東西時又稍微有些放下心來。

公子都送我東西了呢，這樣看來應該對我還是滿意的吧？

小蠻突然就有些想把胸口的東西拿出來仔細看看，剛剛公子送自己的時候自己都沒敢仔細看呢。她擡頭悄悄的看了虞信一眼，看他似乎低着頭在認真看書沒有注意這邊的樣子便把懷裏的小印章偷偷的拿了出來。

印章上的那只兔子憨态可掬，這是小蠻剛才就看過了的，不過如今再仔細看又覺得這兔子有點憨憨怯怯的表情卻莫名的眼熟，她想了一會兒也不明白到底是哪兒眼熟便放棄了，轉而看起印章底部的字來了。

小蠻不識字，但想着這個是送給自己的，那麽會不會這上面的字是自己的名字呢？可是自己的名字是三個字，這上面卻是四個字，那就不是自己的名字了吧。

虞信已經給印章上上了印泥，小蠻便重重的往自己手上壓了一下，這下她的手上就多了四個字，小蠻拿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便只能把那枚印章重新裝起來又放進了懷裏。

算了，這是公子送自己的，不管上面寫的什麽字，自己都很高興，再說公子那麽有學問，上面寫的也一定是很有學問的話，這麽想着，小蠻便又高興起來，連帶着剛才的擔心也消了不少。

想通了這些，小蠻笑眯眯的擡起頭來打算繼續欣賞公子的美色。

誰知突然就聽見對方問道，“你想識字嗎？”

小蠻吓了一跳，不明白剛剛還在認真看書的公子怎麽突然就和自己說話了，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确定書房裏沒有別的人了才有些不确定的指着自己問道，“公子是在問我嗎？”

虞信挑了一下眉，“這屋子難道還有別人？”

小蠻搖搖頭。

虞信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小蠻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往他那邊移了幾步，而後聲音低低道，“可是，我可能有點笨。”

在小蠻眼中讀書是一件極難的事，不僅是私塾很貴，他們這樣的人家上不了，而且她覺得他們學的內容也是很難的，小蠻有點怕自己學不會，要是這樣惹了公子生氣就不好了。

“無妨。”虞信道。

他讓小蠻把椅子搬來自己身邊坐下，而後自己去書架前打算尋一本合适的書給小姑娘啓蒙。

《三字經》、《千字文》這種書一般是讀書要學的第一本書，只是這書實在是太過基礎了以至于虞信都不記得這幾本書有沒有出現在過自己的書房。

找了一會兒似乎也沒那兩本書的身影，虞信想了想，索性便棄了這兩本書轉而拿了一本《詩經》，這書用來啓蒙應該也是可以的。

虞信把書放在自己腿上，自己推着輪椅又回到了書桌邊。

小蠻坐在椅子上幾次都試圖直接站起來幫虞信推輪椅不過都被他的眼神制止了，現在見他又回到了自己身邊她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就跟坐在輪椅上轉了一圈的是她似的。

小蠻舒完氣之後又跟突然才想起旁邊還有人似的，小心翼翼的看了虞信一眼，有些怕他因為自己剛才的行為生氣。

虞信倒是沒有生氣，他雖然不願意被人當成個易碎的娃娃般小心對待，但也不至于真的喜怒無常到因為小姑娘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而有什麽不高興的，他之所以突然心血來潮想教小姑娘識字也不過是因為剛才看她對着自己手上那幾個字仔細研究的樣子突然意動而已。

興許自己真的是一個人無聊太久了，虞信突然就起了這個念頭，且看着小姑娘現在這副樣子他莫名的覺得也許這也不失為打發時間的一個好方法。

看書，下棋，刻章這些事虞信幾乎已經成為了虞信的日常活動了，不說厭煩吧，至少也真的是談不上多喜歡的，現在突然有了打發時間的新法子，虞信想想，這樣似乎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