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篆刻之術算是他們修習書法時附帶的用來修身養性的一種手段，因此大部分正經練過書法的文人大都都是能自己刻幾個章的，只是到底刻的如何就不一而足了，有人若是喜歡便願意在這上面多花些時間，甚至經常自己刻幾枚私章玩玩兒，有人不感興趣便也只是當時學過了就算了，事後大約也不會怎麽碰。虞信原本是屬于後者的，不過腿傷了之後倒是又重新把這門手藝拾了起來，甚至還專門準備了一盒子刻章用的石頭便于興趣來了随時想弄就弄。
剛剛刻廢了一塊石頭，虞信也沒興致再重新刻一個一模一樣的了，感受到旁邊小姑娘灼灼的目光，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想到了“袅娜少女羞，歲月無憂愁”這句話，他心念一動，手上不自覺的就動了起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見石章上已經有幾個字初見雛形了，若是小蠻識字的話便能認出來這是“少女無憂”四個字。
這一天多的相處小蠻給虞信最深的印象大概也是這個了，這姑娘似乎總是傻樂傻樂的，罵也罵不走。
既然字已經出來了，虞信也沒多想，而是繼續認真的把這個章刻完了，打算等走的時候把這個小玩意兒送給小姑娘，也算是給他們這相處一場的緣分做個了結了。
虞信手上動作飛快，小蠻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手不停地在石頭上敲敲打打的。
很快，底下那平整的一面就刻好了，虞信翻了個面，繼續刻起石頭上的圖案來。
等到那小半個巴掌大的方塊石頭變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卧着的兔子時，小蠻眼神裏的崇拜簡直要具現化了。
“這是……”小蠻眼神亮晶晶的。
“兔子。”虞信答道。
既然是打算送給小姑娘的，他也沒有刻尋常的那些貔貅獅子什麽的，反而是覺得兔子那種白白小小，膽子又不大的東西和眼前這小姑娘似乎意外的相像。
心裏的猜測得到證實，小蠻的眼神變得有點複雜。
她是覺得公子很厲害沒錯，這兔子也刻的很好看，不過倒是沒想到公子居然會喜歡這種可愛的小家夥呢，有點小意外。
小蠻盯着那個兔子看了一會兒，又偷偷看了虞信兩眼，怎麽辦，突然覺得喜歡這種小動物的公子真是意外的招人喜歡呢，都說喜歡小動物的人心腸軟，公子一定是個大好人。
虞信并不知道他這一時的意外之舉導致他以後的生活裏出現了無數的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動物，他現在只是在感受到小姑娘炙熱的眼神後以為自己想把這東西送給小姑娘的意圖已經被發現了，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聲，問道，“你要先弄上印泥嗎，還是以後再弄。”
小蠻并不懂其中的區別，聽到虞信的問話，在書桌上掃了一眼，問道，“哪個是印泥？”
虞信以為小蠻這就是現在要弄印泥的意思了，他從書桌上取過一個扁扁小小的陶瓷罐子，把蓋子揭開，便露出裏面紅紅的印泥來。他直接把印章往印泥上一按，這章就算是徹底完成了。
原本是打算作為臨別相贈的禮物，既然已經被禮物的主人察覺了，虞信也就沒有了再收着的意圖，他連章帶那盒印泥都遞給小蠻，“一點小小的東西，拿着吧。”
小蠻瞪大了眼，一臉的驚喜，“給……給我的？”
虞信看着小姑娘這表情就知道自己想岔了，她看來并不知道這個是要送給她的。
虞信臉上露出一絲懊惱的表情來，不過這表情稍縱即逝，小蠻并沒有發現，她只是聽到虞信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小蠻看着手裏的東西簡直像看着一個珍寶一樣了，不過過了一會兒，她還是以一種肉痛的表情把東西往虞信那邊推了推，“不行，我才過來，不能要你的東西。”
虞信看了小蠻一會兒，沒說話，然後竟真的又把那些東西收回去了。
“……”正準備再義正言辭的再推辭幾句的小蠻。
小蠻眼睜睜的看着虞信把東西收進了書桌的抽屜裏面，感覺自己錯過了整個世界。
她要是真跟兔子似的有一對長長的耳朵，現在估計已經耷拉下來了。
虞信看着小蠻這模樣手動了動，竟感覺有些忍不住的想要揉一揉她的腦袋。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并且低着頭無視了小蠻那帶點不可置信，又帶點可憐兮兮的表情，聲音冷淡道，“你既然不喜歡就算了。”他指了指小蠻剛才坐着的那張椅子，“你繼續去坐着吧。”
小蠻的表情簡直要哭了，她特別想說她喜歡啊，特別喜歡，但是她不敢剛過來就收他的東西啊，而且娘說了女孩子要矜持啊，怎麽就給誤會成不喜歡了呢。
“我……”小蠻張嘴想解釋。
虞信已經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副圍棋擺了起來，對着小蠻擺了擺手，留給了她一個高貴冷豔的背影。
虞信倒也不是故意為難小蠻，只是自己無意之中就莫名其妙的給小姑娘做了一份禮物，結果臨別禮物因為自己的誤會被他當場送出去了，還被當場拒絕了，這尴尬的場面真的是虞信平生以來第一次遇到，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擺出了自己慣有的那副沒有表情的臉來。
至于不理小姑娘，其實只是他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罷了。
虞信低着頭，手雖然在棋子上漫不經心的摸着，眼角的餘光卻在時時注意着小蠻的動靜。見小姑娘耷拉着腦袋一步三回頭的又坐回了剛才的椅子上，他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将一粒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小蠻見虞信似乎真的不打算理她了，腦袋垂的更低了。
怎麽辦？好像一不小心就把人惹生氣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那個……那個章，我很喜歡。”小蠻兩只手搭在膝蓋上，有些不安的抓着自己的衣服說道。
“嗯。”虞信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真的。”小蠻怕虞信不信，有些着急的說，“那兔子刻的可像了，簡直跟真的一樣。”
小蠻說完想觀察一下虞信的表情，然而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也不敢違背虞信的話從椅子上站起來移到他旁邊去，只能探頭探腦的試圖從虞信的背影中看出他表情的變化。
結果當然是失敗的。
小蠻秉持着自己不放棄的精神，繼續有些讨好的說道，“公子要是喜歡兔子的話我回家了就給你逮一只，我們那邊近山，兔子可多了呢，而且一個個的又白又胖，還有點傻，可好逮了。”
虞信覺得小姑娘這說的就是他自己，一粒黑子落入棋盤後，他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小蠻一眼。
小蠻沒注意到，還在低着頭絮絮地說着，“有灰色的還有白色的，我還見過它們被人追着直接撞到樹上撞暈了。”
等小蠻說完再擡起頭時，虞信的視線已經收了回去。
小蠻還在試圖用眼神從虞信的後腦勺中看出他到底高興不高興的時候就聽他說道，“過來。”
小蠻立即颠颠的跑了過去，也不問他為什麽叫自己過去，反正只要他又肯和自己說話了就是好的。
虞信重新又把東西從抽屜裏拿了出來，“既然喜歡便拿着吧。”
小蠻這次可不敢再推辭了，東西一放到她手上她就立即握牢了，還不忘大聲的對虞信道，“謝謝公子。”
此時小蠻就站在虞信旁邊，她聲音一大，虞信就被震得眉頭一跳，不過他很快收斂了表情，聲音無所謂道，“不過是刻着玩兒的，沒什麽值得謝的。”
話是這麽說，但小蠻還是把東西當做什麽寶貝似的小心翼翼的揣進了自己的懷裏，臉上也挂着大大的笑容。
虞信見狀，臉上的表情也松了幾分。
“公子，你笑起來好好看啊。”小蠻收好東西擡起頭就看見虞信臉上挂着一絲淡淡淺笑的模樣，她話就這麽不經腦的說了出來。
虞信聞言才知道自己竟然笑了，他原本就不是個愛笑的人，腿殘了之後就更是幾乎都沒笑過了，沒想到這小姑娘也沒做什麽自己竟然就笑了。
虞信很快收斂起自己的表情，對着一臉探究的小蠻道，“回去吧。”
臉上表情雖然可以收回去，但他心裏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沒頭沒腦的小姑娘似乎真的很容易讓人放松心情，若是……
虞信心裏剛冒出一些想法，在看到小蠻臉上那還沒褪幹淨的嬰兒肥和自己坐在輪椅上的雙腿後便又很快打消了，何必為了自己一己私欲拖累別人呢。
小蠻還沉浸在虞信剛才那個笑容中不可自拔呢，聽見虞信說回去的話便一頭霧水的問道，“回去？回哪兒？公子想回房了嗎？”
這傻的似乎都能在她頭頂抓出一把傻氣的樣子！
虞信剛才那不小心冒出的念頭被打消的更徹底了，他看了小蠻一眼，又把視線投向她身後的椅子。
小蠻終于明白過來他是讓自己繼續回椅子上坐着了。
她“嘿嘿”的笑了兩聲，這次倒是迅速的三步作兩步的走到椅子邊乖乖的坐好了，雙手搭在膝蓋上也不抓衣服了，而是眉眼都笑得彎彎的看着虞信，一副似乎等着虞信表揚的樣子。
虞信：“……”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個女兒？
虞信有些不忍直視的又把視線收回落到眼前的棋盤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