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複活(修)

初夏某日,齊越國左丞之女出嫁。

相府門口死氣沉沉,沒有張燈結彩,沒有賓客滿朋,前來迎親的隊伍亦沒有八擡大轎,沒有鑼鼓喧天甚至不見新郎官的蹤影。

就連門口右側伶仃飄落在地上的樹葉也顯得如此悲寂。

空氣裏彌漫着潮濕和沉悶,呼吸一口都讓人很不舒服。

身材臃腫的媒婆板着臉踏上石階從相府下人的手裏接過慵懶無力的相府小姐後抱着她走到花轎前,将她直接扔進轎子。

“走吧!”媒婆拍了拍手嫌棄地看了眼轎子。

四人擡轎晃蕩一下,被轎夫擡起往夫家的方向走去。

風越來越大,黑雲越來越低,整條長街上不見一人,空蕩蕩的攤位後都是緊閉着的窗門,偶有幾扇門窗未能關緊,被大風吹得拍打作響引人發毛,這蕭索的一切讓這安京城看似是一座鬼城。

獨獨這紅岑岑的轎子在路中間被狂風吹得差點掀頂,一陣陣黑風黑沙迷得轎夫睜不開眼,走路不穩,轎子也跟着跌跌撞撞起來。

此情此景,總有種小鬼迎親之詭異。

媒婆擡頭焦灼望天,嘟囔着罵了兩句就催轎夫,天要下雨,她要趕緊把人送去溫家!

半個時辰後,他們總算把轎子停在溫家門口。

溫家的人早在門口待着,但只有一老一少兩個男人。

說這老的也就四十出頭,兩鬓有些白發,但總算給人精神奕奕的氣勁。

說這少的,穿着朱紅色直襟長袍,腰間束着同色金絲蛛紋帶,挂着一枚質地極差的綠色玉佩,長發慵懶散于肩後,一雙黑曜石般澄亮的雙眸閃爍着興奮又期待的光芒,定是新郎官沒錯。

“人,我是送到了,其他的你們溫家看着辦,老婆子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先結賬。”媒婆昂着腦袋,盛氣淩人地對着石階上的兩個男人伸出了圓肥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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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來不合規矩,好歹也要拜完堂媒婆才能走。

可溫家這些年落魄的很,流水席吃不起,賓客也宴請不了,而且這媒婆是相府找來的,溫家也不敢得罪,所以溫敬秦只好讪讪地從袖子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子遞給媒婆,讓她離開。

打發走媒婆後,溫敬秦才推搡一把站在自己身邊傻笑着的兒子。

“世言,快去踢轎門。”

溫敬秦提醒後,兒子也沒動,他索性就推着兒子往石階下走,然後往他大腿上蹬了一腳。

溫世言哎喲一聲扁嘴委屈地瞥了一眼父親揉了揉大腿慢慢走到轎前,擡腿踢了轎門後便猶猶豫豫地掀開紅色簾門探頭探身地鑽了進去。

結果這腦袋剛鑽進去他又給鑽了出來,傻傻愣愣的臉上出現不解和委屈,溫世言眉間緊緊擰在一起,回身哭喪着臉對父親大喊,“爹,怎麽是個死人!”

溫敬秦驚愣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兒子一眼又盯着轎子猶疑了下——兒子雖然傻但活人死人還能分得清。

他面色一沉,頂着狂風上前查看,探頭進到轎子裏鼻息一探,果然沒氣,再摸了脖頸冰冷一片,已經死了幾個時辰!

烏雲已經整塊整塊壓下來,壓得整個安京城像是要被這風沙作亂的天給埋了去。

“虞家竟然敢嫁個死人過來!”溫敬秦恨恨踢了轎子氣得咬牙切齒,他來回兩步最後甩了袖子拉着兒子就往府裏走。

沒走兩步,傻兒子突然頓住腳步回頭望向紅岑岑的轎子,他雙眼含着不深不淺的憐憫和同情,眼底似有氤氲:“爹,她怎麽辦吶?”

溫敬秦側身看向兒子,循着兒子的話掃過轎子後猶疑半分。

平複心緒後,溫敬秦背過身往府裏邊走邊嘆:“罷了,既然已經接過來,也算是溫家的鬼,回頭給她操辦下葬……”

話音未落,“轟隆”驚雷一聲!一道厲光從天邊一閃而過瞬間将烏黑的天幕劃開!

伴随一聲慘叫,溫敬秦回身看去,兒子被吓得跌倒在地,而臺階下的轎子已經被劈成兩半!

看着眼前的一切,溫敬秦臉色鐵青——這溫家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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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娶了個死人,盡管各種不吉利,但溫敬秦還是讓人把虞清歡給擡了進去。

這親是沒結成,到頭來還要貼錢辦喪事,溫敬秦覺得這事憋屈而且沒法說理。

溫世言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沒過門就死掉的娘子被擡進剛買來的棺材,眼圈已經紅了一片。

等人把屍體放進棺材後,溫世言才扁着嘴淚眼婆娑地慢步走到棺材旁邊低頭看着自己的漂亮媳婦兒。

老頭子心疼傻兒子,走到兒子身邊一直安慰說再給他找個娘子。

“不找了,就這個!”傻兒子眼底紅得讓人心疼,他漂亮的大眼水霧朦胧地盯着棺材裏的女人,手指緊緊抓住棺材邊沿氣呼呼道,“我溫世言就娶一個娘子,我答應過娘的。”

溫敬秦氣得伸出顫巍的手指,恨鐵不成鋼地說:“可她是個死人!”

世言重重哼過一聲,擡手擦掉眼裏的淚,揉了揉眼,“死人也是我娘子!”

溫敬秦聞言氣得半死,長臂一伸拉着兒子就往外走,也不管溫世言怎麽個鬧騰就把他給推到了門外。

“趕緊把棺材釘上,晦氣!”

兩個被找來幫忙的鄉親也不含糊,聽到吩咐後,嘴裏喊着一二三吃力地擡起棺蓋,剛要把棺蓋搭在棺材上,卻見一道紅色身影突然直直地坐了起來!

擡棺人一時愣住,直勾勾盯着還穿着紅色嫁衣的“死人”半張着微微發顫的唇,眼睜睜瞧着屍體慘白的臉轉過頭,用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目不轉睛盯着他們!

“要死啦,詐屍啦!”

後知後覺的鄉親對天大吼,溫敬秦循聲回望,見那兩人連滾帶爬地跑出去,趕緊加快步子回到後廳。

他站在門口,着眼就見着剛從地獄爬回來的鬼物吓得喉嚨都已經風幹完全說不出半句話來,瞪大的眼珠子都快要跳出眼眶,來不及伸手指着那女鬼問個為什麽,就驚嘆一聲:“親娘诶!”然後直接暈倒在地。

一個時辰後,後廳的棺材已經被退回棺材鋪,來擡棺材的老板罵罵咧咧,已經把溫家上下詛咒了八百遍,因為已經用過,老板怎麽都不肯原價退還,扣了一兩銀子才肯罷休。

虞清歡洗了一把臉後已經徹底清醒過來,慚色凄冷的小臉現在面若桃瓣,坐在後廳的雕花月牙桌前。

只是她的舉手投足間沒有半點千金小姐的姿态,雙手不顧油膩地握着雞腿,一口一口啃下去龇牙咧嘴,狼吞虎咽滿手油光燦燦跟幾百年沒吃飯似得,看得溫敬秦父子目瞪口呆。

溫敬秦昂着下巴,眼神狐疑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虞清歡察覺到這來者不善的眼神,秀眉一挑,抹了抹嘴,擡頭犀利地回望溫敬秦“看什麽呀?”

溫敬秦眉間一動,嫌棄地看了眼又低下頭去。

虞清歡見狀,烏黑的眼珠子咕嚕一轉,嘴角忽而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張嘴嚼碎嘴裏的雞肉胡亂咽下。

她右腿“哐當”一聲蹬在長板凳上,低頭繼續啃着自己的雞腿,不過放慢了速度,“老頭子,想不想整死虞家?”

聞言,溫敬秦驚愕擡頭看着虞清歡——他沒想到這讓人毛骨悚然的話竟然出自虞家二小姐嘴裏。

不等溫敬秦回話,另一個聲音非常突兀地插了進來,讓他們兩個防不勝防:“爹,你瞧她說的話比我還傻,哈哈哈……”

一直低着頭悶不做聲的溫世言突然大笑起來,兩只手拍着桌子笑得前俯後仰差點岔氣,目光水靈地瞧着虞清歡,大有把虞清歡當傻子的意思。

啪”一聲,溫世言的腦袋被親爹狠狠揍了一拳。

“誰說你傻,誰說你傻!”溫敬秦氣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對着兒子吼道,“再說你自己傻,老子剁了你的命根子!”

虞清歡咬緊牙關也不去理這傻子,閉着眼盡量去壓下自己冒起來的火氣。

她命苦,前世被人殺,穿越重生還特麽在一個死人身上,還是嫁給一個傻子的死人,能怎麽辦?

忍着呗!

溫世言擡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心裏憋屈噘嘴哼唧:“爹,你剁我命根子,你可就抱不到孫子咯。”

“我……”溫敬秦被怼得說不出話,瞪着兒子擡手又要揍人,溫世言頭一縮,慌忙放下手,搬着凳子往虞清歡的邊上挪了挪。

這傻子!

說話真逗!

“行行行啦!”虞清歡手臂架在膝蓋上活像個女土匪,把手上的雞骨頭丢在桌上後舔了舔自己的油膩膩的手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別叽叽歪歪!”

她将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抹幹淨唇上的水漬,掀起眼皮,打量的目光終于落在自己右側的男人身上。

之前這傻子一直低着頭不做聲,她也懶得給他一個正眼,現在才算真得看清楚這傻子的模樣,只是這特意的一眼卻讓虞清歡徹徹底底傻了眼。

他長得超級好看,面如冠玉這種詞用在他身上一點都不誇張,濃眉大眼,一雙歐式雙眼皮桃花眼超特麽誘人,再看高挺的鼻梁,輕薄的雙唇讓人忍不住地想親一口!

他的五官精致地就像是畫手用電腦畫出來的,比例分布堪比黃金比例,總結出來一句話就是,這張臉看得久了絕壁血脈噴張,誘人犯罪!

更重要的是!

這個在棺材前哭哭啼啼的男人竟然和她穿越前特別喜歡的一個明星長得有幾分相似!

虞清歡臉上的戾氣徹底消失不見,手指輕挑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唇,眼裏露出一抹讓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

明人不說暗話:她想睡他!

溫世言哪裏知道自己這會兒已經被嗜血的魔鬼盯上,張着無辜的大眼,眨巴着眼瞧着已經色心入魔的清歡,蹙眉擔心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虞清歡倏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來了個猝不及防:“哎呀,這細皮嫩肉的……”她邊說邊上手摸着溫世言滑嫩嫩的手背,那明明好看得跟月牙一般的眸子卻放出野獸般的綠光:“我喜歡!”

“诶呀!”溫世言先是一愣,随後才發現自己正在被調戲,瞬間俊臉通紅,慌慌張張地趕緊抽回手低下頭。

虞清歡舔了舔後槽牙,心想這小媳婦模樣真是惹人憐愛的同時腦洞已經大開,咧嘴發出雞賊又奸詐的笑聲,活像個逛窯子的嫖客。

溫敬秦眼見着自己兒子被調戲,不忍直視,微微嘆聲扶額:“咳!”

虞清歡被溫敬秦這一聲警告拉回神志,但唇邊卻仍是蕩漾着不明的笑意。

“虞家可是你娘家。”溫敬秦擰眉嚴肅地試圖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

虞清歡聞言,收起不合她身份的浪蕩笑意,挑着唇畔勾出一抹邪佞的弧度,說話時眼裏突然滲出一抹冷意。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虞家既然無情無義,我何必聖母白蓮花?”虞清歡邊說邊拎起盤中那只油光發亮的燒雞狠狠地将另一只雞腿撕了下來,眸光裏突然迸出來的殺意讓溫敬秦忽覺背後涼意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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