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言心善(修)

溫家不大,自家住的後院房間就一排,不難找。

溫世言的住房跟她就隔了一間廂房一間書房,沿着小路往前走會兒就能看見。

她跑到門口的時候有點接不上氣,雙手扶着膝蓋休息半會兒等呼吸順暢了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俯身躺在床上的溫世言手臂橫放撐着自己的下巴,他聽到推門的聲音上揚聲調嗯了一聲,脖子也跟着往前梗了梗,不過他沒回頭,遲疑了下,下巴又低着手臂奶兇奶兇對着門口的人道:“爹,你不是說給娘子買包子去嗎?怎麽又回來了?”

虞清歡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這傻子,對一個陌生人這麽好做什麽!

虞清歡愣好一會兒,才慢慢走近他的床側。

男人的背脊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沒有一處是幹淨的,側腰上還有幾條明顯是被砍傷的傷口,很深皮肉都翻卷起來,讓人忍不住地心疼。

“誰打你的?”虞清歡聲音淡漠。

溫世言驚愕地轉過腦袋,呆呆地望着虞清歡,隔了幾秒後确定是自己娘子才慌慌張張地拉起被子,翹起雙腿抖啊抖地要把自己埋在被窩裏。

“你幹啥呢,把自己捂成這樣!”虞清歡有點看不懂,上手就要把溫世言已經蒙住腦袋的被子給扯掉。

“哎呀,娘子,別看!”

溫世言察覺到虞清歡正在試圖扯開自己的被子,拉住被角的手緊了緊,雙腿又蹬了兩下,用腳将被褥壓好,整個人都裹在裏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娘子你走遠點。”

“我有這麽可怕嗎?”虞清歡抱着雙臂盯着把自己裹成雞肉卷的溫世言。

“……”溫世言躲在被窩也不動彈,就支支吾吾地哼了幾聲,好久之後才偷偷摸摸地伸出腦袋,擡頭鬼鬼祟祟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虞清歡解釋,“不是的娘子,世言只是怕男女授受不親,而且傷口都見血,怕你吓……”

“誰打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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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歡突然大聲打斷溫世言的話,吓得這孩子又縮回被子裏頭去了。

她并非故意要吓唬世言,只是剛剛溫世言探頭出來和她說話,她才發現溫世言的眉骨上有傷痕,血紅色的傷痕!

而且鼻青眼腫的,唇角臉頰都是被揍過的痕跡,傷痕累累不堪入目。

加之溫世言腰側上見血的傷,虞清歡可以肯定動手的人是要把溫世言往死裏打!

“你出來。”虞清歡放下雙臂,雙手握拳,“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娘子還是不要了吧,你趕緊休息去,世言擦會兒藥就沒事。”溫世言躲在裏頭吓得有點哆嗦。

虞清歡又動手拉扯被子,可這小子的手勁兒實在大,她拉不過也只好作罷,無奈之下她只好吩咐他兩句就憤然離開。

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溫敬秦還在。

溫敬秦已經冷靜下來,席地而坐将矮桌上的破刀給拔出輕輕橫放在地上,他的右手輕撫橫刀,寬闊的背影很寂寥也很無奈。

虞清歡站在院子口怔了會兒才走到房內。

剛進門,她就聽到溫敬秦低沉又肅然的聲音:“你有話要問我,我也有話要問你。”他拂袖拎起桌上的茶壺又翻開兩只褐紅色的茶杯擡手倒了兩杯茶。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把刀插在桌子上的時候太用力,他提着茶壺的右手一直在抖,倒茶的時候濺出了茶漬。

虞清歡早就知道溫敬秦不好糊弄。

擡步走進房間後随意坐在桌邊,虞清歡很不習慣就地而坐,兩條長腿真得不知道怎麽放才好。

“我先問。”溫敬秦将手邊的一杯茶推到虞清歡的面前,他沒看虞清歡有些不合适的掰腿的動作,只是盯着茶杯內清茶晃動的波紋。

“問吧。”虞清歡終于盤好腿安分坐下。

“你不是虞家二小姐?”

溫敬秦雖然說是在問,但語氣卻帶着肯定句。

虞清歡一滞遲疑一秒,伸出右手将茶杯拉到自己面前,纖長的手指輕撫杯沿,揚聲回答:“我确實不是二小姐,我是虞家大小姐。”

溫敬秦顯然不想相信她的說辭,睨了一眼虞清歡白了一眼。

她的眼波如同這清茶的波紋甚是好看卻把暗流藏在最底下,“這麽跟你說吧,虞家二小姐虞翎兒為了不嫁給你的寶貝兒子害死虞家大小姐虞清歡,并說服她爹虞崇山以虞清歡屍體代嫁,我呢,在天打雷劈的時候從天而降附在了虞清歡的屍體裏,代替虞清歡活着。”

虞清歡一口氣說完的,她也不知道這麽解釋溫敬秦能不能明白,會不會相信。

“呵,你是想說你是個神仙?”

“神仙不敢當。”虞清歡捏起茶杯将茶遞到唇邊稍稍抿了一口,舔了舔唇又喝了兩小口。

茶入口,很香很甜,和她在二十一世紀喝得茶區別很大。

“我只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虞清歡放下茶杯認真嚴肅地看着眼前的老頭子,“你信嗎?”

“鬼話連篇!”溫敬秦扁着嘴,一臉嫌惡地掃過她一眼。

虞清歡無奈不過也怪不得別人不信,這事她自己也是躺在棺材消化很久才接受的,“我說的是實話,你不信就算了。”

虞清歡說着想到什麽,又上下打量老頭子幾眼,才狐疑問他,“我說我是虞清歡不是虞翎兒,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溫敬秦輕笑一聲,低垂着腦袋,不情不願地又提起茶壺給自家兒媳倒水,“我既然猜到你不是二小姐,你報出另一個身份,我自然也不會大驚小怪。”

他頓了下,擡眼看着清歡,“不過,我聽說虞清歡可是端莊大方得很,和你一點都不像。”

“喲,您這不廢話嗎?我都跟你說了,真正的虞清歡已經死了,我是另一個靈魂寄宿在她的身體裏!瞎操心!”

溫敬秦啪地把茶壺丢在桌上,扁嘴斜視虞清歡,家裏有個祖宗又來一個祖奶奶。

看着自己手上茶杯裏的水被斟滿,虞清歡挑了挑眉又望向溫敬秦,“老頭,換我問你。”

溫敬秦愠色未消,氣鼓鼓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咕嚕一口灌進喉嚨。

“在清歡的記憶裏,你是個退休的将軍,溫家也是大戶人家,怎麽這會兒落敗得吃不起飯不說,也不見你其他幾個子女?”

溫敬秦喝完茶把被子直接扔在桌上,茶杯倒也沒倒下,仰着腦袋餘光斜睨着清歡:“退休?”

他不是很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告老還鄉……”

“我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我不是退休。”溫敬秦死要面子才不會承認自己沒聽懂。

不過說起溫家的事又正經起來,哎了一聲頗為傷春悲秋的樣子,“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樹倒猢狲散。”

虞清歡一點就明白就靜靜看着這戲精老頭,她撐着下巴眼珠子滑溜的很,狐疑着又問:“那也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吧。”

“……”被戳穿的溫敬秦扁着嘴,實在不想理會這麽戳心的問題。

可擡頭打量她兩眼,又覺得如果解釋清楚能讓她離開溫家就最棒了,“世言心善,一直以來都救濟他人,常被人騙,将家中財産散了不少,他兩個哥哥看不下去就分了家,家裏的家産差不多都被他們拿去,只剩下這不大不小的院子。”

虞清歡哦了一聲,撐着腦袋點了點頭。

難怪早上說溫家窮的時候,溫世言會露出那種內疚到要死的表情,在他心裏怕是覺得溫家會成今天這樣都是他害的。

這傻小子。

“看你的态度,你并不喜歡虞家,為什麽要和虞家結親?”虞清歡繼續發問。

提起虞家,溫敬秦的臉色果然不好,冷着眼擺着臉瞪着虞清歡:“聖上賜得娃娃親。”

要不是有聖旨在身,他才不會和虞家結親。

“哦,原來如此!”虞清歡冷笑一聲,心裏突然有了底。

“最後一個問題。”虞清歡放下撐着腦袋的右手,又問,“你知道,世言是去哪家搶包子的嗎?”

“張記。”溫敬秦随口而出,突然覺得不妥,“你想做什麽?這事兒可跟張記家本身沒什麽關系。”

虞清歡哦了一聲,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一副無所謂不在乎的态度,根本沒有回答溫敬秦的問題。

問話完畢,她雙手拍上桌子慢慢站起身,兩條腿盤得太久已經發麻,動了動筋骨讓自己活動自如些後提步離開。

她要去找張記包子鋪。

原主是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千金小姐,對整個安京城并不熟悉,虞清歡費了些功夫才找到張記包子鋪。

這裏并非是安京的主街,從溫府過來的時候數了一下這是安京西市的第三條橫街,人流量并不多。

長街兩邊都是鋪子,生意清淡的很,有幾家不知道是做什麽買賣的早早關了門,倒是有個擺攤算卦的生意挺好。

她找到鋪子的時候,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正在往家裏搬蒸籠,男人身上系着得藏青色圍裙滿滿都是灰塵,顯然剛是在地上打過滾的,方正的臉上也有淤青但沒有溫世言那麽嚴重。

女的妝容不濃還算面善,削尖的下巴,粉白的臉頰有種風塵之感,勞累半天後臉上的疲憊之色再明顯不過。

“張記包子鋪,是嗎?”虞清歡自顧上前打斷他們。

那兩人同時停下腳步,轉過頭疑惑地打量了兩眼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男人給自己妻子使了個眼色,等女人進屋後才轉身回答虞清歡:“是,但是包子已經賣完了,姑娘要買,明天請早。”

“我不是來買包子的,我是來算賬的。”虞清歡勾唇一笑,看不懂她心裏在想什麽。

“……”眼前的男人一臉茫然地看着虞清歡,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虞清歡雙臂抱在胸前,沒皮沒臉威脅:“今天溫府的小公子在你們家挨打了不是?我是來算藥費的。”

張記老板聞言一時不知怎麽開口,局促不安地左右看了眼才壓低聲音問她:“你是誰?”

“溫世言剛過門的妻子。”虞清歡說着也是暗暗用餘光往長街左右看了兩眼。

虞清歡瞄了眼左右,沒覺得有什麽可疑,被張記老板這慌張不安地表情給弄懵了:“你在看什麽?”

“進來說。”張記老板說着将手上的蒸籠往上擡了一擡轉身走進屋裏。

虞清歡納悶,揣着好奇跟在張記老板的身後跨過門檻進屋。

屋子很小,除了做包子用的工具,桌子,大水缸等外只有一張小桌子和幾張長板凳供來人休息喝茶。

虞清歡進去後,老板湊在他老婆的耳邊低聲說了什麽,老板娘臉色一凜只是點點頭,去給虞清歡倒了杯水,遞給她後又去把門給栓上。

“你們夫妻倆,這麽鬼鬼祟祟的,是要把我滅口嗎?”她其實并非真得來讨銀子,但他們是知道真相的人,一開始強硬點自然能逼得他們說真話,不過看他們現在這作勢是有殺人滅口之嫌疑啊!

“少夫人,不瞞您說,世言小公子被打後,虞家就一直派人盯着這裏。”老板娘愁着眉不安地将雙手放在腹前,說着話又往緊閉的門口瞅了兩眼。

“虞家?”虞清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麽又跟虞家有關系?

老板點點頭,“上午世言小公子來拿包子,我就給了他兩個。”老板邊解釋邊坐下,回憶着之前發生的事情,“可這包子是虞家先訂好的,我給世言小公子的時候,恰巧虞家管家帶着人來拿,二話不說也不問緣由就把世言小公子的包子給搶了。”

“……”虞清歡聽着老板的話臉上也沒了表情,澄清的眸子漸漸暈開黑色的漣漪。

“世言小公子好像很想要兩個包子,就求虞家管家,可虞家的人根本不給面子,上來就把世言小公子往死裏打,我去勸架也被打了一頓。”

清歡捏着茶杯,手指間的力度越來越大!

老板頓了下,搖頭嘆聲繼續道:“世言小公子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之後,虞家的人就一直在這盯着。”說到這,老板也愁眉苦臉,“也不知道他們在盯什麽!”

虞清歡沒有再繼續聽他們說什麽,滿腦子都在分析虞家所作所為,精神有點恍惚。

虞家還能盯什麽,盯得不就是她嗎?

恐怕溫府附近,各家藥鋪都有人盯梢呢吧。

昨天溫家辦喪事辦到一半詐屍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到虞府,殺人兇手這會兒急着知道虞清歡是死沒死。

這可是他們的心頭刺啊!

虞清歡死了,用屍體代虞翎兒出嫁的事就是死無對證,溫家就算想鬧也鬧不起來,更何況以溫敬秦對虞家的态度很可能不了了之,虞家不僅坑了溫家還逃過欺君一罪。

虞清歡不死,對虞家來說就是個□□,随時要了虞家全府的命。

不過話說回來,假如只是為了确認她死沒死,他們也沒必要把世言打得這麽狠吧。

還是說,對虞家而言,整個溫府就是眼中刺?

虞清歡覺得,這窩囊氣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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