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世言中毒

馮二子突然失蹤,這實在有點匪夷所思,他們是在二樓,馮二子膽子那麽小怎麽也不會自自個兒跳樓逃走吧?

除非這馮二子這膽小如鼠的性格根本就是裝出來的,趁人都不在房間裏自己先跑了。

哇,真刺激!

古喻去外頭找了一圈也沒找着人,回來的時候丁香樓已經清理得差不多,虞清歡讓廚房做了點吃的,拼了一張大桌,幾個人随便吃了點就去休息。

等清歡他們一覺睡醒過來,丁香樓已經重新營業,所有房間也收拾妥當,古喻帶着戲班子的人在樓下收拾道具準備離開。

這唱戲,唱得實在辛苦了點。

世言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捏起定勝糕往嘴裏塞,小步跟在清歡身後一邊吃還發出吧唧的聲音,惹得清歡也實在忍不住拿了兩塊嘗嘗。

清歡吃着定勝糕走到樓下,古喻囑咐好戲班子的人先行去外面等着,便上前跟清歡他們道別。

“世言小公子,少夫人,多謝你們的救命之恩。”古喻淡笑着給他們作揖,有些不舍于與他們離別。

清歡吃東西很快,一般都不嚼細膩就直接下咽,聽古喻這麽說差點嗆到:“救命之恩你謝世言就成,我就是順水撈個人情。”

世言一聽,咧嘴一笑:“不用謝,舉手之勞嘛。”然後又開始吧唧吃定勝糕。

古喻聞言也是跟着笑了起來,轉頭與清歡說,“少夫人,我還有幾件事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就能明白啊?”清歡手上的兩塊定勝糕已經吃完,轉身又從世言端着的盤子裏拿了一塊,“華老板和曉雲究竟在密謀什麽,被華老板偷走的虎符到底在哪裏,為什麽太子殿下不找虎符,馮二子什麽身份,他往世言身上栽的到底是個什麽,燕子到底是誰,去了哪裏,真正的梁少卿是不是已經遇害……”

清歡一連數出許多的問題,古喻瞧着她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很多事情就不要追根究底了。”清歡把手上的定勝糕一分為二,遞給古喻一半,“該讓你明白的時候,他們會讓你明白,但不想讓你知道的,你卻偏要知道,就會要你的命,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明白。”

古喻垂眼看着清歡手上的糕點,緩緩伸手接過說:“在皇宮呆這麽久,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真當一些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又怎麽能夠克制自己不去尋求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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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無聲勾起唇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許等下次見面,我能告訴你答案。”

古喻點頭,低頭吃了一口定勝糕,轉頭望向門口瞧了一眼,低聲說:“我聽說,太子殿下來丁香樓的同時,寧王帶人查封了将軍府。”

“哪個将軍府?”

“成将軍。”古喻蹙眉聲音越發小,“聽說,大理寺這夥人跟成将軍有關。”

清歡并不認識什麽成将軍,不過這次的事情大有蹊跷,皇帝讓寧王端掉一兩個賊窩沒什麽稀奇,聽着古喻這麽說,心裏也明白幾分。

古喻吃完定勝糕就走人,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麽又回過身瞧着清歡無聲一笑,“對了,少夫人請放心,我是不會跟你搶世言小公子的。”

哇,這家夥,真想拿定勝糕砸死他!

古喻這家夥最後調侃着清歡離開丁香樓,戲班子的人和住客都已經走得幹幹淨淨,只剩下丁香樓自己人,前兩天還熱熱鬧鬧開張迎客的客棧現在安靜得讓人覺着恍若隔世。

掌櫃帶着小二呆坐在大堂上唉聲嘆氣,後廚的人裏頭出來說是要準備去買點菜,可已經沒了銀子,清歡自掏錢讓人多買點好菜。

“對了,以後紅棗糕做小點,有些客人喜歡狼吞虎咽的把人噎死了可不行。”清歡囑咐道。

那人诶了一聲就直接出了丁香樓,掌櫃的着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清歡,胳膊抵着腦袋無精打采問,“二老板,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這大白天的一個進門的客人都沒有,“要不,我去搞一個之前你說的降價通知?”

“降價?為什麽要降價?”清歡伸手抓了抓腦袋,“現在這情況,不能降價。”

她雙臂交叉在胸前,靠着門對着街上往往來來的人發了會兒呆說,“把皇上去過的房間,坐過的凳子,用過的茶具,吃過的糕點,踩過的地方都給我圈出來,對了,還有古喻的也一樣,限日買票參觀,最後把他們用過的茶具,住過的房間都拍賣,房間的話,住一晚的價格最低五百兩,最後出價最高的住。”

掌櫃眯着眼瞧着這氣勢不小的女人,冷笑一聲心裏着實不待見她這種買賣方式且覺得是無理取鬧,可人家是二老板又剛被皇上賜封安京明侯,就算不服也只能聽話照做。

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又去後廚打包了些世言喜歡吃的糕點,他們在丁香樓已經住了好幾天,溫敬秦和周正又同時出事,溫府沒人管,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樣子。

清歡牽着世言的手一路上走走停停,沿街買上些油鹽醬醋茶,又讓人定制了帶着溫字的燈籠,置辦新的茶具,坐具,床具等,想着溫府現在人多,馬上就要入秋,又去彈十幾條被褥。

手上大大小小拎着不少東西,進到溫府後,門口幾個侍衛趕緊上前幫着把東西一起拿了進去,骨頭從後堂匆匆跑出來,站在離清歡和世言幾步之遠停下,清秀的小臉紅彤彤的,喘着氣又是驚喜又是生氣。

“老頭子還沒回來?”按着清歡的猜測,周正和溫敬秦的失蹤應當也是和虎符案有關系,這事兒現在已經解決,那麽他倆應該也沒事了。

骨頭板着臉搖了搖頭,看着清歡說:“老頭子一直沒有消息,周正大叔也是。”

清歡把手上拎着的糕點放下,世言走過去把所有打包的糕點都給拆開,開吃。

“陸芳來過嗎?”清歡問。

“沒有。”骨頭搖頭,兩只手緊緊拽着自己的衣角,“這些天,你們都到哪裏去了,都沒了人影,就剩我一個,我去寧王府找胖魚他們,王府的人也不讓我進去。”骨頭眉心擰在一起,目光緊緊跟着清歡的一舉一動。

世言挑了塊鳳梨酥遞給骨頭,彎着眼溫柔安撫他,“我們去抓壞人啦,別怕,外面那些侍衛大哥會保護你的。”

“……”骨頭斜了一眼世言,實在無法接受世言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哄自己。

雖然他确實只是個孩子。

不情不願地接過世言遞來的鳳梨酥,骨頭昂着腦袋哼了一聲把鳳梨酥塞嘴裏就跑走了。

“娘子,我們要不要去找爹啊?”世言的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一邊吃一邊問,他看上去像個沒事兒人,但心裏肯定很擔心溫敬秦。

就算寧王說溫敬秦不會有事,可誰又能保證不出意外?

“我們等會去找寧王,如果……”

“嘶……”

世言突然出聲打斷清歡,手上的鳳梨酥悄然滾落在地,清歡餘光瞥見打轉的糕點擰眉轉身。

“世言!”

虞清歡沖上前卻已經來不及接住他,溫世言哐當從椅子上滾跌在了地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在地上打滾,冷汗涔涔的面色鐵青,猙獰又扭曲。

“來人啊!”她将他抱在懷裏,企圖能減少他的痛楚,但這都是徒勞,他就像是正在被人抽筋極力蜷縮起來,“沒事的,沒事的!”

她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撫懷裏開始痙攣的世言。

“啊!”一聲尖銳地嘶吼,溫世言身軀突然繃直,随後大汗淋漓雙眼翻白。

“溫世言!”清歡又吼了兩聲,但是躺在她懷裏的人已經沒了聲息。

門外沖進來兩個侍衛,一人一手将溫世言擡起放在了桌子上,他們的身影無限的放大又縮小,随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耳邊是一片空寂,沒有任何的聲音,她只看得見他們的嘴在動,卻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她站在原地怔愣着看那兩個人伸手去摳世言的喉嚨,反反複複地拍打倒弄,想上前幫忙但那雙腿卻被地獄的惡鬼拉扯住,沉重着不得往前,像深陷泥沼一點點将自己埋入死亡之地,她沒辦法逃開任由自己被拉入這漆黑的泥淖,不得呼吸。

黑色,無盡又窒息。

她徜徉在黑色深海,看不到一點光芒。

也是深海裏,陽光是照不進來的。

“小歡,不要怪媽媽,我也不想。”

“清歡,這是你新媽媽。”

“你個小賤人,別想拿到你爸一分錢!”

“清歡,今晚有個應酬,準備下。”

“虞清歡,你還是趁早死得好,活着多沒意思啊!”

這大概就是她活着時,親人們對她說過的所有話,如今臨死之際卻如刀片一片一片割進她的喉嚨,讓她痛苦之後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黑暗之後沉到了海底,海藻味的泥嗆進的鼻孔讓她的呼吸突然堵住,本能地張嘴大口呼吸卻聽見轟隆隆的水聲灌進七竅,死亡裹緊她的身軀,身體猛地一沉。

神志突然清醒,“滴滴滴……”耳邊傳來監護儀的聲音,這熟悉又陌生的東西讓她突生恐懼,她不是應該在齊越皇朝嗎?

她不是應該在溫府前廳陪着世言?

怎麽突然又有監護儀的聲音竄進來?

虞清歡想睜開眼看個究竟,可眼皮就像被狗皮膏藥給黏住了,完全掀不開。

“虞先生,請您做好心理準備。”說這話的是很陌生的聲音,大概是醫院的醫生,他頓了下又對着另一人說,“十二號床病人虞清歡,下病危通知書。”

醫生的聲音漸遠,監護儀的聲音重新刺激她的耳膜,她一直以為自己死了,卻原來還沒死透。

讓她不知不覺滾在齊越皇朝不是挺好的?非要她自己體驗一次死亡才罷休嗎?

卧槽!快點死,把氧氣瓶給摘了!

不對……這次死還能去齊越皇朝嗎?還能見到世言?世言怎麽樣了,會不會因為世言出事,她才又回到現代這具身體裏?

世言……

“孩子,對不起。”

虞清歡滿腦子都是溫世言,冷不丁聽到一個蒼老又沙啞的聲音還愣了下,遲鈍一秒反應過來竟然是自己的老父親。

呵,聽着有些搞笑還很假。

“我從來沒想過會害得你這個地步,你妹妹……”老頭子停下頓了一秒改口說,“虞雲已經被警方帶走。”

帶走?償命嗎?

現在說帶走,沒過兩天就能撈出來吧。

“警方說有監控,犯罪事實逃不掉。”老頭說着冷笑一聲,聽不出是什麽滋味,就覺得挺悲涼,“她媽鬧着讓撤訴,我沒肯,找到你舅,把虞雲給告了。”

……

虞清歡心頭一跳說不清楚自己的的情緒,就覺得心裏發酸也沒了他說一句她怼一句的興致了。

“說起來,你媽媽已經走了有十五年,這十五年,你不過好過,我也難過。”老頭子似乎說到了心傷之處,停頓好久才又繼續,“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媽跳樓的真相嗎?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我權當你聽得見。”

從她懂事開始,她就對母親跳樓的事耿耿于懷,從來都認為是虞正風在外面拈花惹草逼得母親自殺。

“你媽媽有嚴重的抑郁症,一直以來吃藥治病都沒什麽好轉,後來因為一些風言風語懷疑我,我們争吵不休,一直鬧得很僵,有一次,我脫口而出離婚兩個字,之後她就再也沒跟我鬧騰過。”

在清歡的印象裏,她記不得媽媽和這個男人吵架的情景,也許他們有刻意避開她吧。

她不知道母親有抑郁症。

“半個月後,她跳了樓,留下一封遺書。”虞正風喉嚨哽咽已經止不住自己情緒,“遺書沒給你看過,但也沒幾個字,她說,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不想再拖累我們。”

虞正風突然失控,最後一句話一出口,哭聲就随着眼淚一起出來,突然放大的粗喘聲讓他不能繼續說下去,起初竭力克制的哭聲終于爆發出來,沒了任何的掩飾。

清歡似是能看見他此刻淚流滿面完全沒了平日嚴肅冷板,真真切切成了一個失去妻子的男人。

十五年,她從來看見過他人性的一面。

“我,我知道是我的錯,如果我不說離婚兩個字,也許你媽還在啊,對不對!”虞正風揉了揉已經被淚水沾濕的臉,“我酗酒,我找女人,我糜爛,我瘋狂的工作,像個神經病一樣麻醉自己,我真得……不知道怎麽去面對剩下的你,對不起,女兒。”

虞清歡只覺着神經已經開始麻痹,沒有知覺,但眼角鼻子都開始泛酸。

她不知道他說得有幾分真情,但她臨死了,也不想再去琢磨這些,就當他說得都是真得好了。

虞正風狠狠地倒吸一口帶着藥水味的空氣,咽下喉嚨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抽泣,繼續說:“我知道你一直記恨我,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更不知道怎麽跟你靠近,十多年的隔閡,不可能是我一句兩句就能打破的。”

他揉了揉眼,手掌心立即被沾濕,“我知道你常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塊,我罵過你也試圖找人阻止過你,甚至給錢你朋友,讓他們離你遠一點,可一切都是徒勞,我知道你在報複我。”

無端被戳中心底最敏感的地方,痛得要命,她身體輕飄飄的就連抓緊手掌握住拳頭都做不到。

“工作,應酬,這是我拉你回來的唯一辦法,好像。”虞正風已經控制住自己,沒有再過多的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為了讓你能安安分分的在公司工作,我甚至把你一直追的那個明星,簽了下來。”

爸……

虞清歡在心底,重重地喊了一聲,可惜她張不了口,出不了聲,身體越來越麻痹,靈魂像要漂浮起來。

虞正風當然更不可能聽到一個将死之人的心底沉重的吶喊,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想讓自己快要離世的女兒走得安心,“虞雲,她必須為你的死付出代價!”

清歡大致是真的酸楚的厲害,眼角終于落下清淚,緩緩流淌過眼梢最後沾濕枕頭,沒了蹤影。

虞正風看見了那抹溫熱,手指一顫身子往前一傾,立刻抓住女兒的手:“清歡,你聽得見是不是?”

她心底嗯了一聲,可身體卻不能做出任何反應。

“清歡,爸不求你原諒,只是希望你不要帶着恨過去,不要讓你媽看見你不開心的樣子,好不好?”

好,爸。

她默然回答了父親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她忽而覺得自己真得可以醒過來了,手指微微一顫,唇角微微揚起。

“——”監護儀長鳴不間斷的聲音打破病房持久的悲情,将生者與死者的緣分徹底切斷,病房外沖進來一群人,慌亂的腳步各色的喘息,加之虞正風暴跳的捶胸頓足發瘋似的吼罵,整個病房亂作一團,吵鬧得像是在菜市場。

她能感覺到醫生給她做電擊,那将她心髒提起又放下的動作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沉,一如起初被推進冰冷湖水的剎那,撲救之下,像是有另一雙手将她拉入急速的漩渦,不能得救。

湖水并不很幹淨,她能聞到臭烘烘的氣味,她讨厭臭味,寧願憋死也不會張口呼吸——哦,對了,她也不能張口,一張口就會嗆進好多水。

可她偏不争氣,半分鐘不到的時間,她就微微張了嘴,那很不好聞的湖水立刻湧進她的嘴裏。

不過,随之而來的不是臭到發酸的味道,而是一股清甜的香味。

她猛地張開雙眼,擡頭望去,浮浮沉沉陽光下的湖水表面,一雙手從上而下探入深水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從沉淪的深湖裏扯了出來。

“世言!”一聲驚叫,她終于醒了過來,驚恐地望向床頂,呼吸極不順暢,就算不去觸摸也能感受到自己雙鬓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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