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7-9

白鳳躲在茂密的林子裏,日暮将至,這裏也越來越不安全。

他從墨鴉給他制造的缺口逃出來,召喚鳳凰逃離雀閣,但是在天空目标太明顯,對于擅長奇術的陰陽家來說簡直就是個活動中的靶子,離開都城白鳳就降落到密林中隐藏。

這裏離弄玉提到的集合點很近,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可以把人送到她背後那群人手裏。

屏住呼吸大口換了口氣,白鳳把胸口傳來的陣陣劇痛壓下去,天空有不知道什麽東西煉制的傀儡在盤旋,他不敢有任何多餘動作。

身後一直昏迷中的人卻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弄玉昏睡了一陣子,稍微恢複了點精神,她睜開眼睛看着在昏黃的日光下看不真切的背影,發出一聲喟嘆。

緊繃着神經的白鳳一個激靈,猛地回過頭去,正撞上一雙溫婉哀怨的眼睛。

弄玉是個很美很特別的女人,否則将軍不會把她放到雀閣這樣不該去的地方,被這樣一個不管是外形還是靈魂都美麗的女人專注注目,所有人都會忍不住感到心悸。

白鳳只愣神了一會,立刻反應過來在唇間比了個靜音的手勢。

弄玉被他的舉動逗笑了,她慢慢搖了搖頭,說:“到這裏就可以了。”

白鳳不明白她的意思。

弄玉看着白鳳,淡淡的重複了一遍:“這裏就可以了,逃脫後去找紅蓮殿下,她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看到白鳳眼裏的不解,弄玉緩了口氣解釋:“我一開始就服了毒,活不了。”

她只是有着一分奢望,奢望能再見那個人一面。

然而奢望只能是奢望,既然任務失敗了,就不會有人去那裏接應她,那個人更不可能來。

白鳳沒有動,現在讓他走,怎麽可能。

弄玉靠着樹幹柔柔望着眼前俊美的少年,她知道少年不會這麽容易被說服,所以她決定趁着生命最後的一刻,做一些更有價值的事情——

“你喜歡的我琴?”弄玉問。

白鳳抿着嘴看着弄玉,完全不明白為什麽話題會有這麽大跳躍。不過面對對方專注的目光,他依然點了點頭。

弄玉忍不住加深了嘴角的笑容:對于琴師來說,窮盡一世,最難得一知音。

“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弄玉伸出她那比白玉更無暇的手,微微擡了下下巴,示意白鳳攤開手。

弄玉對着她的琴彈了無數次空山鳥語,生命最後一刻,她對着即将涅槃的鳳凰彈奏了火鳳涅槃——這是真正的心弦之曲,只屬于能成為百鳥之王的白鳳。

夕陽燃燒了它最後的軀體,晚霞如火。橘紅色的光蔥林子間穿過來,照在弄玉纖塵不染的長發上,溫潤玉色的面容上,還有她停留在白鳳手掌心的纖纖十指上。

弄玉垂下眼睑,好似能表達千言萬語的眼眸在他低垂的秀眉下漸漸失去光澤。

要自由飛翔啊,白鳳。

“嘩啦——”

一只鳥兒從林間撲騰着翅膀沖向天際。

寂靜的林子似乎被驚醒,千萬只随着無聲的曲子彈奏而安靜下來的鳥兒拍着翅膀從林子裏起飛,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如同朝聖一般沖向雲霄。

天地越發暗下來,夕陽卡在西方山頭,随時準備墜落。

茂密的林子黑漆漆的,灰色的身影快速在林子間穿梭,在枝葉間略過,輕盈得像一陣風。

突然,灰色身影停下腳步,擡頭看向遠處。

那是一幕壯觀景象,千萬只種類各異的鳥齊齊沖進雲層,就像是某種悲哀又隆重的祭祀。

盜跖立刻調轉方向,往引發異象的地方跑去。然而沒走多遠,他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

盜跖站在一片被林子包圍的草地,望着擋在他去路上的白色身影。那是個神秘又美麗的女孩子,即使她臉上遮着白紗,只看那雙露出的眼睛也能知道。

不僅如此,這還是個有能力留下他的女孩子。

盜跖會被稱為盜跖,不單單因為他是盜王之王,也因為他那一身讓人惱火又無可奈何的賊骨頭,這種人遇到危險,不會驚慌失措,反而喜歡去撸老虎嘴邊的毛。

灰杉年輕人高高仰起頭,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遠遠望着陰陽家的少女笑嘻嘻的問:“喂!你是在等我嗎?”

少司命在盜跖打量她的時候同樣在評估這個灰色衣衫的年輕人的實力,她認得這個年輕人的氣息,就是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個奄奄一息的人救走。

雖然不是她們此行的目的,也是追捕目标。

少司命點點頭,她是來殺他的。

盜跖喜歡漂亮的美人,即使美人是敵人他也喜歡。遺憾的是他現在必須去找白鳳那個臭小子,沒有時間跟美人培養感情,所以盜跖口頭調戲幾句,等美人懶得理會他直接動手了,盜王之王也可以發揮自己的特長了。

盜跖引着少司命往反方向走,不能直接甩了人家,又不能把自己交代在她手上,對上一個戰力值相當的對手,這樣是件有點小心塞的事情。

而山脈另一方,被暮光照耀的林間,白鳳握着弄玉無力垂下的手,眼裏滿是哀傷。

一道粉色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背後,白鳳猛地從弄玉的琴音中驚醒,握緊羽刃轉過身去。

紅蓮懶洋洋歪着頭上下打量白鳳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已經安然閉上雙眼的弄玉身上,勾起紅豔豔的唇露出個帶有幾分諷刺的笑:“還以為她想托付的是個什麽樣的人,結果只是個小鬼~”

白鳳臉上浮現幾分怒意,她能聽出這個女人語氣裏的蔑視和漫不經心,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弄玉,他都無法接受。

紅蓮卻是不在意他的怒視,擡手一甩袖子扭頭走人,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跟上,這裏不安全。”

夕陽完全沉入山頭,整個世界都在頃刻間陷入冰冷。月色朦胧,讓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盜跖帶着少司命饒了附近山脈一周回到原地的時候,正看到白鳳抱着那個雀閣上的琴師,跟在一個氣勢如虹的短發男子和一身粉色宮廷裝扮的女人消失在林子那頭。

看來他已經跟流沙的人成功接頭,盜跖松了口氣,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回趕:他趁着都城混亂把大烏鴉帶出城,拜托給一戶曾經有過接觸的農家,雖然大烏鴉現在還有一口氣,也不知道能支撐多久,他還是早點把白鳳安全的消息告訴他。

盜跖怎麽也沒想到他回到那戶普通的農家小院後會看到這樣的景象,那一瞬間,盜跖不确定自己混亂的腦子裏充斥着的是憤怒多一些還是自責多一些。

那座他離開前還滿是生活氣息的小院此刻已經被大火吞噬,泥牆倒塌大半,幹燥的茅草屋成為火焰最好的飼料,火紅的火舌舔舐着它們就如同在享用無上美味。

盜跖臉色發白,他剛才在原處望見黑煙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只是沒想到緊趕慢趕趕回來,情況已經嚴重到無法挽回。

棕色頭發的年輕人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在外圍已經變成漆黑一片的廢墟裏。

今天他不止一次用了電光神行步,這對他的身體是非常大的負擔,此刻的他已經幾乎感覺不到自己雙腿的存在。

盜跖支撐着虛弱的身體步入小院,看到院子中央那兩具已然面目全非的屍體,痛苦地閉上雙眼。

他太大意了,陰陽家的力量連他都無能為力,誰知道他們有什麽能耐,不管逃得多遠,也不一定安全。他不應該把墨鴉帶到普通人家裏的。

盜跖想起那對夫婦慈善的面容,還有他們那活潑可愛的孩子,那個孩子年紀小小卻古靈精怪得可以,每次見到他都會故作老成地叫他“小跖”。

哪怕他們每天只能吃個半飽,穿得單薄,他們每天過的卻是安然自在的。

而如今……

盜跖看着地上那兩個分不清彼此的人,幾乎被愧疚淹沒:這裏甚至沒有那個孩子的屍體,憑他一個普通的孩子,根本不可能逃過陰陽家的搜捕,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這大概不是你的錯。”

旁邊不遠處已經熄了火的角落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盜跖迅速回頭,正看到那片被燒得漆黑的廢墟上憑空化出一團羽毛。

羽毛落下,露出低着頭無力軟癱在地上的墨鴉和呆滞地睜着大大雙眼的男孩子。

“大烏鴉!”盜跖驚呼一聲撲過去,沒注意到雙腳已經失去知覺,整個人直直往前方撲倒在地。

墨鴉勉強擡起眼皮,看着盜跖被炭灰糊了一臉,忍不住發出一聲幹澀短暫的輕笑。

盜跖懊惱得狠狠垂了下腿,費勁爬起來拖着身軀挪到墨鴉他們身邊。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們追過來了?你怎麽樣?天明他……”盜跖快速問出一連串問題。

墨鴉搖搖頭讓他安靜下來,吃力地擡起手,從那個小男孩項間掏出一根紅繩。紅繩末端系着一個環形斷玉,看着指間夾着的斷玉墨鴉虛弱的臉上露出自嘲的笑:“上天到底待我不錯,居然給我一個死得其所的機會。”

盜跖看了看那塊斷玉,不明所以。

墨鴉緩了口氣,才繼續慢慢解釋:“當年一對夫婦将嬴政鎮壓在雀閣下,留下半塊神玉鎮壓,剩下的半塊,被他們留給他們的幼子……”

“所以……天明他……”盜跖驚愕得瞪大雙眼。

墨鴉點點頭:“十有八九。”

“那些人是沖着這個孩子來的,只是……”墨鴉有些糾結地皺起眉頭:“那個叫做月神的女人應該已經發現我們藏在這裏,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下手。”

“小跖,”墨鴉費力地伸手抓住盜跖的手臂,無力靠在他肩頭氣若游絲地慢慢說:“雖然已經扔給你一個白鳳,不過現在,這個小家夥,也只能托付給你了。”

“嬴政,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孩子,所以……你……”

墨鴉想再說幾句,比如你要小心,比如你要好好的,囑咐了他一堆跟他無關的事,好歹留幾句好話吧?

但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墨鴉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盜跖能感覺到肩頭越來越重,直到手臂上的力道散去。

天空不知不覺下起雨,雨滴噼裏啪啦打在地上,濺起朵朵水花。

在密密麻麻的雨滴摧殘下,大火很快熄滅,只剩下幾縷黑色的細煙。

盜跖把滑下去的墨鴉抓住,免得他摔進那髒兮兮的廢墟裏。

這裏并不安全,他必須早點帶天明離開。

但是,他能去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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