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6

白鳳院子裏的桃花開過了谷雨依然繁華,那一朵朵小小的花苞每到太陽出來就開出燦爛的花,地上厚厚積了一層粉色,花瓣卻似乎落不盡一般。

有桃色滿園,白鳳心情很好,最近他總是呆在自己的院子裏,聞着桃花細不可聞的香氣,聽着那個琴師演奏着固定節奏卻永遠不讓人覺得厭煩的琴曲。

這樣悠閑的日子結束于白鳳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探自己。

起先白鳳以為是墨鴉又想出什麽整他的新花樣,直到墨鴉提示,才恍然發覺,院子裏的桃花花季似乎太長了些。

墨鴉尊重他的隐私沒有直接插手,那他必然要将這件事完美解決。

白鳳借口搜尋一個把全程富貴人家都鬧得人心惶惶的小賊,連續幾日早出晚歸。

少年早已在院子中布置好專門探聽情報的諜翅,他人不在,這個院中的任何動靜卻完全逃不過他的眼睛。

那個隐藏在他身邊的人很有耐性,一連幾天白鳳都沒能發現絲毫蛛絲馬跡,直到今天回來,他才從諜翅眼裏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桃樹上跳下來,身上披着輕薄到幾乎看不清的白色紗衣,看起來只有□□歲。

看着那個少年頭上那兩枝桃花,白鳳有些疑惑。

那個小小的少年在他門外站了一會,确定四周沒人,身旁迷霧一般的紗衣散去,變成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模樣。

原來是他。

白鳳揮手讓諜翅離開,一步步走到桃樹下。

“出來。”白鳳背着手仰頭看着那株花團錦簇的桃樹,挑起眉頭不容置疑地命令。

桃樹似乎對他的态度不滿意,迎着風揚起花枝,朝白衣服的少年抽過去。

白鳳穩穩當當站在原地沒有動,反而示威似的擡起下巴,冷冷看着朝自己抽過來的那枝桃枝。

花枝堪堪停留在白衣少年臉旁,震落的花瓣撒了他一身。

“切~”桃樹上傳來一聲遺憾的感慨,緊接着,十五六歲模樣的灰衫年輕人靈巧的從樹上滑下來,落到白鳳面前。

“果然是你。”白鳳抱起雙臂偏着腦袋瞧着跟前的人,眼裏有幾分不屑,“盜跖。”

盜跖卻絲毫不在意白鳳的冷臉,笑嘻嘻湊過去,把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伸出一根指頭挑起對方下巴煞有介事點點頭:“不錯不錯,幾年不見,都要變成個大美人了~”

脖子上傳來一絲涼意,盜跖垂下眼,看到冰冷的羽刃貼着他的皮膚,只要它的主人稍微加重力道,就能取他性命。

“好吧……”盜跖縮起肩膀,舉起雙手,慢慢往後退了一步,一離開威脅生命的羽刃,盜跖忍不住低聲抱怨:“不就開個玩笑嘛~”

白鳳并不為盜跖那可憐兮兮的表情有所意動,他依然冷冰冰看着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切入主題:“你偷偷摸摸潛入這裏做什麽?”

“來看你啊~”盜跖理所應當的笑着回答,“順便——”削瘦的年輕人甩甩高高紮起的馬尾拖長音調。

“順便來看看有什麽值得盜王之王下手的麽?”白鳳涼涼接上。

盜跖臉上的笑容一滞,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

他這才發現白鳳似乎是真的不歡迎他的到來,白鳳會調查得出他是那個最近攪得這個都城天翻地覆的盜王之王是他,但怎麽可以懷疑他會對他不利呢?他明明只是……明明只是……

看到那一株被人細心打理的桃樹,以為自己找到了可以讓自己安心栖息的地方。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盜跖有些委屈地嘀咕。

白鳳一臉嫌棄的皺起眉頭:“呵……”

盜跖抿起嘴,瞪着白鳳看了會,舉起雙臂抱着後腦勺,恢複一貫吊兒郎當的樣子,扭頭看着天空痞氣十足地嚷嚷:“是啊是啊,被你發現了~這個城裏,也只有這裏沒被我光顧過了……”

說到這裏,高馬尾的年輕人轉過眼珠子斜看着黑着臉的白鳳,一字一頓緩慢道:“我早發現了,你們雀閣下邊兒~有好~東~西~喲~~~”

白鳳一瞬間爆發出巨大殺氣,無數根羽毛憑空出現,像一道道利箭筆直朝懶散站着的盜跖射過去。

羽毛結結實實紮進灰色年輕人的身體,沒有血液噴灑而出,那個灰色衣衫的削瘦身影一晃,化成片片花瓣消失在原處。

可惡!白鳳惡狠狠瞪着眼前飛舞的花瓣,對讓那個小賊從自己手上逃脫這件事惱火非常:下一次,絕不會這麽容易讓他逃脫!

白鳳不甘心。

看着擋在他面前的黑色身影,看着他明明已經窮途末路卻始終不肯倒下,白鳳狠狠咬着牙根,恨不得把面前所有敵人都撕成碎片。

然而他什麽也做不了,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深刻理解到自己的弱小——他太弱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如同蝼蟻。弱小的他只能半跪在冰涼的地板上,捂着胸口把湧上喉頭的血咽下去。

但白鳳更痛恨的是那只十惡不赦的妖精!

盜跖。白鳳在含血的唇齒間咀嚼着這兩個字,每一聲都帶着濃濃血腥。

那天他并沒真的打算殺他,只是對他擅自闖入不該來的地方想給他一些教訓,沒想到他會真的一怒之下盜走雀閣之下鎮壓那只魔頭的半枚神玉!

一夜巨變,就在他院子裏的桃花盡謝的那一刻,那群一直對雀閣虎視眈眈的惡魔帶着他們的信徒浩浩蕩蕩長驅直入,沒了神玉鎮守的雀閣對他們來說沒有半分威脅,他們踏過繁華的都城,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白鳳不用親眼去看,也知道現在城裏是一片怎樣光景,那一定是一片人間地獄。

精怪果然是不可信的。白鳳想。

此時的白鳳并不知道,這是一個不美好的誤會。

墨鴉護在白鳳面前,看着眼前那個傳說中的大魔頭——贏。贏在世間以嬴政為名,器宇軒昂,劍眉星目,長了一副當得起王者稱號的帝王之相。

舔舔嘴邊流下的血,墨鴉神色冷峻,眯起眼,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所有人.。

這一場仗,不好打。

不過,他死在這裏理所應當,白鳳不行。

白鳳應該是自由的,他應該從這個狹小的牢籠飛出去,去自己的天空展翅高飛。

身後的人掙紮着站起來,他用行動表明即使是死,他也選擇戰死。

“帶她走。”墨鴉突然開口。

白鳳一愣:“什麽?”

“帶她走,留在他們那邊,他們會收留你。”

紫藍色頭發的少年不太理解這些話,他看了墨鴉一會,怔怔扭頭去看躺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那個美麗女子——那個被将軍養在雀閣頂樓的女人也沒能逃過這些妖魔的毒手。

原本他以為這個女人只是被禍及,陰陽家的那群魔人也好,嬴政這個大魔頭也好,他們都沒有無辜這個概念,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管是人類還是其他生物,看不順眼殺了毀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聽墨鴉所說,其實這個女人并不是這麽簡單?

墨鴉見身後的人半天沒動靜,有些無奈地退到他身邊,笑嘻嘻的看着他挪揄道:“怎麽,被這群兇神惡煞的家夥吓得聽不懂話了?”

熟悉的欠扁語氣讓白鳳下意識想鄙視他,不過他很快想起來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那你呢?”白鳳忍不住問。

墨鴉笑着聳聳肩膀,沒回答。

白鳳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麽,如果他們留下,結局只會是三個人一起死在這裏。而如果墨鴉拼上性命,他們有一分逃脫可能性。

白鳳牢牢盯着墨鴉的眼睛看了一會,最後,少年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點了下頭:“好。”他說。

他會活下去,不僅如此,他還會強大起來。

終有一天,報仇雪恨。

墨鴉看着白鳳堅定又深幽的目光,心裏有些無奈:他并不希望白鳳被仇恨俘虜。

不過想到某個熱情洋溢的身影,墨鴉又把心放回肚子裏,也許他可以将白鳳送上天空,但那個人才是可以帶着他感受到自由的人。

墨鴉真的硬生生在嚴密的包圍圈裏撕出一個缺口,以以命換命的極端法子。

嬴政并沒有對眼前這個已經是強弩之末的黑衣男子多分注意力,他板着能冷凍方圓幾裏地的臉,整整并不見淩亂的衣袖,轉身大步離去。

這個男人在人類中算得上是個人物,只可惜,別人養的狗,他向來沒興趣多加理會。

月神緊跟着轉身一同離去,這裏已經用不上她了。

然而突變就在這一瞬間發生,衆人只覺得一陣風刮過,地上躺着的黑色身影已經失去蹤跡。剛才墨鴉躺的地方,留下幾片粉色花瓣。

盜跖沒有帶着墨鴉跑多遠,墨鴉傷得太重,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經不起折騰。

把人帶到雀閣不遠處他曾經落腳過的臨街宅院,盜跖想去找個大夫來給他治治,一想到外面那兵荒馬亂的樣子,又有些猶豫。

墨鴉拉住急得團團轉的盜跖。

“算了,我這傷,必死無疑。”語氣很平靜,就像馬上要死的不是自己一樣。

盜跖雖然不是人類,也知道這樣心髒幾乎被完全穿透的傷勢是沒救了,他從身上翻出醫仙那裏順來的靈藥,胡亂給墨鴉塞了幾顆顆,懊惱地在他身旁坐下。

“怎麽會突然這樣?!”盜跖緊緊皺着眉頭有些暴躁地問,“那些家夥是什麽人?”

他只是被白鳳氣到了,跑遠了點,結果今天一回來就發現整個都城已經陷入火海,他急急忙忙趕到雀閣,那裏已經只剩下一個半死不活的墨鴉。

墨鴉臉上露出一個慘笑,沒有血色的臉上配上這種笑容看起來格外凄涼。

是啊,怎麽能不凄涼呢?他們守護這個雀閣,卻被自己頂頭上司給賣了,如果不是他發現那個女人的真實意圖後調查了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那些人,自然是追随嬴政的陰陽家。”墨鴉握着那只纖細得不堪一握的手,黑色的眼珠子深深望着他:“他們不必理會,只是白鳳……就拜托你了。”

他讓白鳳去加入逆流沙,但保住性命不等于活着,他希望白鳳是自由自在活着的。

盜跖心裏還生着白鳳的氣,想說才不管那家夥,看看墨鴉那張快失去生機的臉,只能默默點點頭。

墨鴉比白鳳道行高,他去雀閣當晚就被逮了個正着。他挺喜歡這個黑漆漆的大烏鴉的,于是無聊的兩個人愉快地聯合起來逗白鳳。

院裏的桃樹因他的到來而開花,哪怕過了谷雨也沒有結束花期,那是盜跖晚上劫富濟貧後,就回到桃樹上去。

誰知道白鳳這麽蠢,居然一直沒發現自己的蹤跡,直到墨鴉不守規矩跑去提醒他。

到了現在,盜跖也知道墨鴉為什麽會去提示白鳳,大概……他早就料到會不平靜了。

盜跖想到剛才在雀閣看到的那個黑色華服的男人,他身上的氣勢只是站在那裏就幾乎讓他無法動彈,這是屬于階層差距的壓制。

“贏……真的……”盜跖深深皺起眉頭。

墨鴉微微點點頭,他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

作為守護者他失敗了,想想還真有點遺憾。

不過無論如何,他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白鳳……”墨鴉感受到黑暗襲來,用盡最後力氣抓着盜跖的手喃喃:“就交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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