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歹毒丫頭
“老侯爺難道沒阻止麽?”
“嘤嘤,祖……祖父也是反對的,不知夫人說了什麽勸服了老侯爺,我去求老侯爺,老侯爺說,人各有命,要我認命……大姐姐,難道我天生賤命,就該嫁給乞丐不成?做錯事的那個人不是我,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接受懲罰?”
傅丹雲崩潰地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承受不住這麽大的打擊,說到後來幾乎是歇斯底裏,頓了頓,又說:“我原把老侯爺當做世上最崇敬的人來看待,可老侯爺實在偏心,就因為我是姨娘生的庶女,她是夫人生的嫡女,我就活該吃她種下的惡果麽?憑什麽,憑什麽!下輩子我再也不做庶女了!”
傅卿雲安慰地撫摸她細弱的肩膀,嘆口氣道:“丹雲妹妹,老侯爺不是糊塗人,我聽說那個張公子出口成章,老侯爺看重他的才華,這才會答應換了你和冉雲的排行。再者,換了排行,你就是嫡女,冉雲是庶女,你身份上高過她。還有啊,冉雲便是跟你換了排行,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那日落水之人是誰,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冉雲不嫁張公子,這是自絕了姻緣之路啊!丹雲妹妹,老侯爺答應換排行,才是讓夫人走到絕路上。”
傅丹雲初時還想反駁,細細一想,傅卿雲的話簡直是一語中的,小林氏換排行能怎麽樣?她嫁了張回峰又能怎麽樣?傅冉雲的壞名聲早傳了出去,張回峰還有進士之才,傅冉雲将來可能連張回峰這樣的人也嫁不着。
思及傅冉雲的凄慘下場,傅丹雲心裏快意很多。
她抹抹眼淚,站起身福了一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謝大姐姐寬慰我,要是沒有大姐姐開導我,我可就要誤會老侯爺了。”
誤會是小,記恨老侯爺才是事大,哪天她真受不住做出糊塗事,老侯爺可饒不得她。
“老侯爺是我們祖父,誰是誰非,他心裏明鏡兒似的。老侯爺既然看重張回峰,可見張回峰是有真才學的,說不得丹雲妹妹能做個狀元娘子也不定呢。”
傅丹雲羞澀一笑:“借大姐姐吉言,大姐姐才是命中富貴的人。”
哼,她是賤命,賤命還能有個婆家,傅冉雲可是連賤命都不如呢。
傅卿雲溫柔地擦了擦她臉上未幹的淚痕,卻未曾料到,傅丹雲一語成谶,她這一世果真一生富貴,而且是富貴至極。
傅丹雲眼看丫鬟提燈籠過來,急急道:“大姐姐,那天我不是故意不給大姐姐作證,我是怕夫人責罰我……我回來後日夜不寧,一直想道歉,大姐姐卻去了外祖母家,沒等到機會。我看清了夫人和冉雲的嘴臉,大姐姐,以後我再不會犯糊塗了,反正我與張家公子定親,要是我出了事,嫁過去的只能是冉雲,夫人不會拿我怎麽樣,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姐姐有吩咐,只管告訴我。”
傅卿雲欣慰一笑,有付出就會有回報,用在喪心病狂的小林氏母女三人身上不合适,其他的弟弟妹妹們可是很敬愛她這個長姐的。她不能因噎廢食,不能因為前世的背叛和迫害,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連帶讨厭其他的弟弟妹妹們了。
“雖然你現在是嫡女,卻只是族譜上的,那是給後人看的,不是給當下人看的,夫人哪裏會容忍你太多。你定親了,只管安心繡嫁妝,冉雲的親事沒着落,這一兩年,你且瞧她蹦跶。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自會找你。”
傅丹雲想起傅卿雲在船塢上搖晃傅冉雲,将傅冉雲的傷疤露在衆人面前,她忍不住捂嘴偷樂:“大姐姐長的水晶心肝兒,我聽大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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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嘴!”傅卿雲笑罵。
傅丹雲挨近了傅卿雲,又說道:“大姐姐,妹妹還有一句話。”
“你說。”
“我這些日子琢磨來琢磨去,那日的船娘是沖着大姐姐去的,夫人又一直未給傅冉雲定親,所謀者,最可能是大姐姐的國公夫人位置。大姐姐千萬小心,夫人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傅丹雲睨見鳳梨拎着燈籠過來了,後面的話便吞進了肚子裏,眼眸裏卻是對傅卿雲滿滿的信任和關懷。
傅卿雲朝她一颔首,娴靜笑道:“好啦,三妹妹,夜風起了,不可貪涼快,小心喂了涼風,明兒個鬧肚子。這就回去安置下罷。”
傅丹雲會意,蹲身行一禮,扶着丫鬟的手離去。
傅卿雲接過鳳梨遞來的素錦纨扇,慢慢搖着,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二姑娘和三姑娘換排行的事,鳳梨,你可知道?”
鳳梨猛地擡頭,臉色在琉璃宮燈的映照下有些發白,想為自個兒辯解,卻發現舌頭打結,看了傅卿雲白皙的側臉半晌,最終垂下頭,甕聲甕氣說:“奴婢不敢欺瞞姑娘,一時忘了禀告姑娘,請姑娘責罰。”
說罷,一下子跪在鵝卵石小路當中,膝蓋隐隐發疼,思及張嬷嬷磕破的腦袋,不由地兩股戰戰,覺得自個兒額頭也疼起來了。
傅卿雲停住腳步,修長白膩的手指輕輕滑過纨扇上的美人臉,面無表情地說:“是該責罰你,這麽大的事居然也能忘了,萬一我在夫人面前叫錯了,夫人才要打死你呢。”
鳳梨一驚,深深地磕個頭:“姑娘饒命!”
小林氏給傅冉雲和傅丹雲換排行就是為遮醜,倘若傅卿雲叫錯,她身邊的丫鬟自然都是有責任的。她實不該聽張嬷嬷的挑唆,刻意隐瞞傅卿雲,張嬷嬷可真是個老糊塗蟲。
傅卿雲冷漠地睨視地上如蝼蟻一般的鳳梨,關鍵時刻,這只蝼蟻能一口咬死她。她輕哼一聲,收起素錦纨扇,笑若春花的美人緩緩合上,傅卿雲自從重生回這一世,從未笑得這麽燦爛過。
“你自去張嬷嬷那裏領罰,明天換白檀來伺候罷!”
鳳梨一口氣喘不上來,等傅卿雲走遠了,她萎頓在地,完了,她這輩子與大丫鬟都無緣了。
是夜,傅卿雲躺在鋪了涼竹席的大炕上,暗暗想着,俗話說,小鬼難纏,她身邊的小鬼們也是時候清理出去了,不然,她辦事束手束腳。可是要将她們一網打盡有些困難,只能各個擊破了。
菱花窗外間或傳來一兩聲嘹亮的蛙鳴,她感覺才阖眼便有人推醒她。
睜開惺忪的睡眼,傅卿雲輕聲問道:“誰啊?怎麽了?”
一把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嗓音刻意壓低了:“姑娘,是奴婢,扁豆。”
傅卿雲打個激靈,借着月光定睛瞧去,果真是小扁豆,她緊張地環目四顧,屋內只有她和扁豆二人,傅卿雲舒口氣,拍拍胸口:“扁豆,你怎麽在我屋裏,大半夜的,仔細張嬷嬷巡夜逮着你!”
話到此處,她略微清醒,又驚疑道:“白檀值夜,怎會放你進來了?”
扁豆低聲說:“姑娘,奴婢有事禀告。”
頓了頓,她在傅卿雲的示意下說道:“奴婢半夜起夜看見白檀姐姐和鳳梨姐姐鬼鬼祟祟地離開主院,奴婢記起白檀姐姐今兒個值夜,半晌不見她回來,奴婢怕有不妥,只好摸黑進來問姑娘的主意。”
是怕白檀和鳳梨對她做出不利的事罷?
傅卿雲心中一暖,睡意全消,下床踢上繡鞋,和扁豆四處檢查,沒看見可疑的東西,兩人俱松口氣。
傅卿雲讓扁豆趕緊回去睡覺,以免被白檀發現了會責罰她。丫鬟們之間等級森嚴,白檀等這些二等丫鬟是不許三等小丫鬟們在主子面前露臉賣好的,所以,傅卿雲前世才會對院子裏的三等小丫鬟們沒有深刻的印象,甚至不記得有扁豆這號人。
扁豆猶不放心,目光警惕地四處掃視,唯恐暗夜裏藏了怪物吓着傅卿雲:“姑娘讓奴婢再瞧瞧,不然的話,奴婢回去哪裏睡得着……”
一語未完,扁豆指着月光大亮的窗戶問:“姑娘,姑娘!姑娘睡前窗戶是開着的麽?”
傅卿雲順着扁豆所指的方向,恍然而悟,暗贊扁豆心細:“是關着的,我親眼看見白檀關上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開的窗戶,難怪她這麽多年來常常莫名其妙地生病,原來只是因為這扇小小的窗戶。
扁豆着急說道:“姑娘,夏夜風涼,白檀姐姐特意開了窗戶獨留姑娘在室內,自個兒卻躲回抱廈睡覺,白檀姐姐是想讓姑娘着涼啊!”
“我知道。”傅卿雲輕抿唇,鳳梨這是恨上她了。
她輕輕哼一聲,她明明饒了鳳梨,鳳梨卻記恨她,和白檀合夥謀害她,果真是升米恩,鬥米仇。鳳梨的性命比不上屈膝一跪的恥辱。
她就說,鳳梨是個能一口咬死人的蝼蟻。
“那姑娘……”扁豆擔憂地望着傅卿雲,傅卿雲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善茬,連最親近的貼身丫鬟都得防備,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卻要防備丫鬟,睡覺都不安穩,這樣的日子委實不該落在傅卿雲身上。
“你先回去罷!這點雕蟲小技還難不倒我。扁豆,今兒個再給你記一功,你這幾天表現得老實些,若是張嬷嬷找你說話,你就背了人多奉承張嬷嬷兩句,她想聽什麽,你便說什麽,不必顧忌我。張嬷嬷很快會給你升上二等丫鬟,到時候你就能光明正大到我身邊伺候了。”
扁豆嘴角咧開,傻乎乎地笑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扁豆離開後,傅卿雲沒去管打開的窗戶,換了暖閣的貴妃榻躺了一夜,早上聽到外間傳來聲響,她輕手輕腳地抱起被子回到炕上。剛剛躺下,門口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接着她看見白檀蹑手蹑腳地朝炕上瞅了一眼,然後關了窗戶。
她看得仔細,白檀在窗戶上撚了一根細細的發絲,那根發絲拉直,連接在窗棱和鎖扣之間。
傅卿雲暗道,好險,幸虧她沒動那扇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