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都想控制她
白檀顫抖地看眼小林氏,又看眼傅冉雲,閉上眼睛流淚:“奴婢……奴婢昨兒個困頓,今兒個拿了對牌後,不小心在假山裏睡着了。奴婢耽擱了大姑娘的病,求老夫人責罰。”
張嬷嬷的兒子捏在小林氏手裏,她的爹娘也捏在小林氏手裏。
一個茶盞砸在白檀頭上:“為姑娘請大夫這樣重大的事,你竟也能安心睡着!真真是其心可誅!你倒也實誠,主動認罪,可你犯了錯是事實,還是差點害死大姑娘的大錯!既然如此,我也不說打死你了,徐嬷嬷,先打白檀三十大板,喚人牙子來,攆出府去!”
白檀萎頓在地,面臨不可知的命運她渾身顫抖,“二姑娘”“碧桃”兩個詞在舌尖打滾,她終究沒有膽子說出口來。
在她不知是松口氣,還是提口氣時,已恍惚地被徐嬷嬷命人拖了下去,她沒有如張嬷嬷那般大喊大叫,盡管如此,在被拖到門口時,她聽到傅老夫人又說:“白檀老子娘可在府上?”
小林氏對傅老夫人的處置添了兩分把握,說道:“白檀的老子是門房,老娘在竈上燒火。”
等白檀放了出去,她再把白檀的老子娘放出去,讓她一家三口團聚,不用做人奴婢,也就不會寒了為她辦事的其他丫鬟的心。
誰知傅老夫人不按常理出牌,竟說道:“白檀辦事漫不經心,她老子娘能是兢兢業業的?哪天門房怠慢貴客,燒火婆子燒了廚房,想想就覺得可怕,便是莊子上也不敢留他們。徐嬷嬷,白檀和她老子娘一起發賣了罷!不必挑日子,就今兒個打發出去,落得幹淨。”
“是,老夫人!”
白檀驚恐大叫:“不——老夫人,是二……唔唔唔!”
房間外一陣掙紮聲響,接着變成寂靜,只有不耐燥熱的蟬兒在樹葉裏聲嘶力竭地鳴叫。
小林氏身體僵硬,定南侯府正是如日中天,人牙子不敢得罪定南侯府,領了他們府上發賣的奴才大多會轉賣到不幹淨的地方,或者不見天日的礦場做苦力。傅老夫人發賣得這麽急,她根本沒時間贖出白檀一家三口。
她忍不住開口求情:“老夫人,白檀是個糟心丫鬟,可她老子和老娘辦事還是牢靠的,老夫人瞧,是不是給府中老奴才留兩份體面?”
傅老夫人焉能不知小林氏打什麽主意,抿了口茶,說道:“我倒是想給他們體面,他們養出這等蛇蠍心腸的女兒,可見是他們自個兒不要體面。就按我說的辦罷!”
小林氏深深垂下頭,她覺得傅老夫人這句話是對她說的,臉上火辣辣的:“是,媳婦遵命。”
傅老夫人的目光最後落在鳳梨身上,尚未開口,便聞見一股屎尿的騷臭味道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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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紛紛捏起鼻子,傅老夫人厭惡地冷哼,斜睨地上軟成一灘爛泥的鳳梨:“瞧你怕成這般,想來扁豆的話是真的,鳳梨,你可認罪?”
有張嬷嬷和白檀的下場在前,鳳梨哪敢狡辯,連傅卿雲都默認了她的罪證,她便是狡辯,傅老夫人會信任她超過信任傅卿雲麽?
鳳梨面若死灰,跟打擺子似的嘴唇抽搐,抖抖索索說道:“奴婢認罪,奴婢照顧大姑娘不力,連累大姑娘加重病情,奴婢該死。”
傅老夫人的态度很明白,一是要她們認罪,二是不許她們開口攀扯小林氏和府中主子。沒聽見白檀要供出傅冉雲時被堵住了嘴麽?她便是想要招供出小林氏,恐怕也只是多受些苦頭罷了。
鳳梨被拖出去時,乞求地看向傅卿雲。傅卿雲若是能說句話,比小林氏管用。
傅卿雲面無表情地轉過眼,她沒有絲毫恻隐之心,因為前世的鳳梨就是個吸血鬼,吸幹了她和兒女的精血。
鳳梨和白檀的下場一般,打三十板子,全家被攆出去。
後來,傅卿雲輾轉聽說白檀被賣進勾欄院裏,本就打板子負傷的鳳梨見了她爹,被她那愛喝酒賭博的爹給一個酒罐子砸到腦門上打死了。
這是後話了,此刻在梨蕊院裏,傅老夫人命人清理房間,溫言細語地安慰傅卿雲:“丫鬟們伺候得不盡心,你只管告訴祖母,祖母給你做主,看她們誰敢作踐我們定南侯府的千金小姐!”
言罷,扭頭指着一個穿着體面的丫鬟:“這是甘菊,是個仔細的,從今兒個起擢升一等大丫鬟,放在你身邊伺候。”
穿橘色夏衫的甘菊上前應諾,清麗的氣質猶如菊花般淡雅,帶着一絲絲甜膩,果真是人如其名:“謝老夫人提拔之恩,奴婢見過大姑娘。”
傅卿雲看着這個眉眼帶着淡笑的丫鬟,悄然捏緊拳頭。
甘菊,前世安國公的甘姨娘,第一個爬安國公床的丫鬟。那時候她在甘菊身上嘗到絕望的滋味,又在小林氏的誤導下,誤以為看清男人貪花好色的本質,以至于她給安國公接二連三又納了三個妾室,安慰自個兒女人要認命。
甘菊,就像是探路的石頭,這塊石頭一磕上來便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線,讓她潰不成軍。
傅卿雲指甲掐進掌心,努力保持清醒,眉梢微微一挑,喜色便溢滿流光溢彩的明眸,正是所謂的明眸善睐:“多謝老夫人割愛。甘菊瞧着便是個伶俐的。”
傅冉雲嫉妒地望着傅卿雲,甘菊為傅卿雲不經意間流露的風采而愣怔。
傅老夫人很是滿意,她這時侯把身邊的丫鬟給傅卿雲做大丫鬟,而不是直接買大丫鬟,明顯是預備通房丫鬟。甘菊人淡雅娴靜,樣樣不如傅卿雲,卻又有一定的心計手腕,懂得分寸,方便傅卿雲拿捏,又能為傅卿雲所用。而且,甘菊是她的人,即便被傅卿雲收服,對她這個舊主也會存着一兩分忠心,畢竟甘菊的體面都是她給的。
傅卿雲做過國公夫人,對內宅之事背後的意義焉能不知,頓時心裏對傅老夫人的那點感激熄滅了。她這個侯府嫡女,未來的安國公夫人,人人都想控制啊!
傅老夫人怕傅卿雲反感,只放甘菊一個大丫鬟,掃視梨蕊院的三等丫鬟,說道:“你院子裏的事自然是原來的舊人用着順手,我瞧着有幾個年紀大些的,倒是可以先提拔成二等丫鬟,不合用的,我再叫人牙子給你換。那個扁豆,我瞧就不錯,人老實憨厚。”
張嬷嬷被打死了,扁豆以為自個兒沒指望升職,誰知被傅老夫人點名表揚,樂呵呵地傻笑。這副憨态可掬的模樣逗笑了傅老夫人。
傅卿雲便笑盈盈道:“憑她能博老夫人一笑,定是個機靈的,孫女相信老夫人的眼光。”
傅老夫人掃視一圈,又點了兩個女孩上來,其中一個叫豌豆,和扁豆是同一批進院子伺候的,另外一個瞧着笨笨的,名字叫蒼耳。扁豆、豌豆、蒼耳三個加上忍冬,恰好湊成四個二等丫鬟。
小林氏看傅老夫人挑人,心裏直打鼓,傅老夫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扁豆是莊子上長大的家生子,老子娘俱亡,如今得了老夫人青眼,萬不會投靠她;豌豆的老娘是金嬷嬷,金嬷嬷是傅老夫人陪房,管着傅老夫人的小廚房,和傅老夫人最倚重的徐嬷嬷是姨表姐妹;蒼耳是外面買來湊三等丫鬟數的,性子極為木讷。
小林氏不安地挪了挪腳,斜瞟了眼甘菊和忍冬,這才鎮定下來。
傅卿雲倚在傅老夫人懷裏,看小丫鬟的同時,眼角餘光也在看小林氏,見此,心中忽然一動,甘菊,有可能是小林氏的人麽?
不管甘菊是誰的人,她都不打算放過甘菊!不過,甘菊表面上是傅老夫人的人,輕易動不得她。
點完貼身丫鬟,傅老夫人警告地瞥着小林氏,卻是對傅卿雲說道:“等過兩日,你身子骨好些,我讓徐嬷嬷叫人牙子來,補齊下面三等丫鬟的缺,你也學學怎麽挑人。”
傅卿雲颔首,見傅老夫人面露疲态,連忙請她回房梳洗休息。
傅老夫人更喜傅卿雲的貼心,起身回壽安堂,叮囑甘菊好好伺候。
落在後面的傅雲靖好奇地打量傅卿雲幾眼,沖她友好地眨眨眼,傅卿雲微愣。小孩子長得快,若非傅雲靖與傅老夫人态度親昵,她都不敢認這調皮搞怪的男孩是她五弟弟。
傅雲靖捏捏傅卿雲放在錦繡鴛鴦被面的手,驕傲地宣布:“大姐姐,我是雲靖。”傅卿雲唇角翹起,他又說:“大姐姐送給我的玩具,我都收着呢!”
傅卿雲恍然而悟,傅雲靖是個标準的纨绔少爺,一直很得傅老夫人的寵。她誤打誤撞,居然獲得傅雲靖的善意,正要笑着說什麽,傅雲靖擠眉弄眼一番,一溜煙跑去追傅老夫人,“老夫人等等我”的歡快叫聲一直傳到院子門口。
傅卿雲因為這笑聲,心情也歡脫多了,連甘菊在她眼前晃悠,她也不再覺得那麽堵心,而且因為傅老夫人在梨蕊院發一通脾氣,雷厲風行地處置了一批人,底下的小丫鬟們戰戰兢兢,生怕打個噴嚏冒犯了傅卿雲,手腳不知有多勤快。
甘菊出去吩咐煎藥,扁豆湊到傅卿雲枕頭邊上焦急地問:“姑娘是真病了麽?”
扁豆今個兒完全得罪小林氏,還幫她除掉張嬷嬷和白檀、鳳梨這三個心腹大患,傅卿雲已是對扁豆有九分九的信任了:“我若是不真病,今個兒的戲怎麽唱的起來?”
扁豆眼眶一紅,傅卿雲好笑地說:“我有分寸,不會為那幾個吃裏扒外的人弄壞自個兒身子骨,她們還不配!你放心,吃兩劑藥便好了。”
扁豆這才放心,小聲告知傅卿雲豌豆和蒼耳的來歷,她常在三等丫鬟堆裏混,對各個丫鬟的來歷最清楚不過。
傅卿雲颔首,遞給扁豆一串鑰匙:“這是我庫房的鑰匙,以後交給你保管,橫豎你得罪了夫人,索性跟緊我,老夫人喜歡你,夫人沒有充足的理由不敢動你。”
扁豆歡喜,破泣為笑。
傅卿雲也笑了,扁豆人夠機靈,到底有些孩子氣:“庫房裏有個畫彭祖的描金匣子,你捧那匣子送到壽安堂給老夫人,裏面是龍舌蘭香,你這麽跟老夫人說……”
扁豆連連點頭。
傅卿雲眯眼微笑,傅老夫人最愛龍舌蘭香,更喜歡在佛堂裏點。她住在林府時,便讓林老夫人搜羅到市面上珍貴的龍舌蘭香,傅老夫人提前回府,想來小林氏還未準備好佛香呢。
不管小林氏準備沒準備,她送龍舌蘭香給傅老夫人都會落個好。
這就是無奈,傅老夫人只肯為她小懲小林氏,她卻不得不對傅老夫人“至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