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杖弊張嬷嬷

張嬷嬷沒得到二門口的消息,以為交待扁豆的話奏效,心裏得意,急忙領頭跪下求饒:“老夫人,奴婢們冤枉啊!姑娘去林府時好好的,回來沒兩天就不舒坦,到今兒個早上才發作。( 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半點不敢不經心,求老夫人細查!”

鳳梨等人連連磕頭喊冤。

傅老夫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抑揚頓挫地喝問:“你還敢狡辯!死鴨子嘴硬,憑你這句挑撥離間的話,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自個兒過來摸摸卿丫頭的衣袖,到現在仍是濕的,這就是你‘小心翼翼伺候,半點不敢不經心’!我定南侯府買你伺候千金小姐,你就是這麽‘經心’伺候的?你好,你好的很!”

張嬷嬷聽到個“死”字魂飛天外,傅卿雲的衣袖怎麽會是濕的?

鳳梨的臉瞬間慘白,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水壺,是那壺水……當時她磕頭磕得精神恍惚,原來那壺水澆到了傅卿雲袖子上,傅卿雲為什麽不提醒她?

張嬷嬷不知就裏,直覺認為是傅卿雲趁她們不注意,故意潑袖子上的,在性命威脅下張口反駁:“老夫人明鑒,鳳梨和忍冬扶大姑娘去炕上時,大姑娘的袖子明明是幹的……”

傅老夫人大怒:“賤婢!你竟敢誣陷大姑娘陷害你個奴婢,也不瞧瞧你自個兒不過賤命一條,大姑娘打殺了你,你都得跪着謝恩,還敢攀誣大姑娘!徐嬷嬷,給我掌嘴!”

“是,老夫人!”

徐嬷嬷走到張嬷嬷面前,僵硬的臉面無表情,說道 :“張嬷嬷,老婆子得罪了。”

言罷,徐嬷嬷示意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按下張嬷嬷,左右開弓扇張嬷嬷嘴巴子,她扇的很有技巧,十幾巴掌下來張嬷嬷才嘴角破裂流出血來,“啪啪啪”的聲響令房內衆人鴉雀無聲。

傅卿雲害怕地縮進傅老夫人懷裏,卷了袖子以免涼到祖母:“老夫人,算了罷,那會子我暈過去,人事不省,袖子藏在被子裏,我自個兒都沒察覺,何況張嬷嬷呢?”

傅老夫人為傅卿雲小小的動作而動容,這個大孫女真是太貼心了,她沒辦法不喜歡,沉聲說道:“本瞧着你在病中,打算等你痊愈再處置,可我懷疑這起子輕慢主子的賤婢們能不能把你照顧到痊愈。你是我們定南侯府的嫡長孫女,哪能任由幾個奴婢欺負至這般田地,且歇着,瞧你祖母的手段!”

說罷,傅老夫人命她的大丫鬟杜鵑放下簾子給傅卿雲換衣服,淡淡瞥一眼神情惶惶的小林氏,庶女就是庶女,骨子裏就是個低賤的,飛上枝頭仍是個麻雀,永遠沒長進!張嬷嬷的話打量她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是誰的主意呢!

小林氏察覺到傅老夫人的不滿,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咽了回去,讷讷不敢言語。

徐嬷嬷打到三十多下時,張嬷嬷的嘴巴打爛了,潺潺的血水争先恐後地流出,張嬷嬷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口中發出“唔唔”的聲響,一句話說不出。

傅老夫人叫停,淩厲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仆,最後落在白檀身上:“今兒個我頭一天回府就能遇到這種事,可知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得有多張狂!以前的賬我沒看見便罷了,既然張嬷嬷敢當着我的面攀誣主子,可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絲毫沒有悔改之心。今兒個的賬我就一一跟你們清算,定南侯府金尊玉貴的小姐也是你們敢謀害的,趕明兒是不是要騎到我脖子上拉屎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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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夫人的目光在小林氏身上停留一瞬,小林氏心驚,臉色煞白。

鳳梨等人吓得大氣不敢喘,七零八落地跪下磕頭:“奴婢們不敢!”

傅老夫人轉向整張臉腫成豬頭的張嬷嬷:“張嬷嬷,你來說,方才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張嬷嬷打得不成形的嘴巴浸泡在血水裏顫抖,說話舌頭打結,眼中滿是恐懼,耳朵裏轟隆隆的全是雷鳴,趕忙跪下磕頭:“老夫人饒命!奴婢只是想說大姑娘染恙,不曾有別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胡思亂想,陷害你個奴婢?”

張嬷嬷全身發抖,恍若秋風中凋零的落葉,挂在光禿禿的枝頭孤單地搖搖擺擺,她下意識地看向小林氏,眼神哀求。這個語言陷阱,她跳不跳都是個死,誰叫她暗示傅老夫人是傅卿雲故意弄濕袖子誣陷她呢?

小林氏從未見過傅老夫人發這麽大火,若是知道傅卿雲背着她給傅老夫人送年節禮物,她肯定不會铤而走險,同意張嬷嬷的計劃。

落到這步田地,是張嬷嬷咎由自取!所以,在張嬷嬷投來求救目光時,她撇過臉,腳步輕輕移動,躲在傅三夫人身後。

張嬷嬷絕望,又看見小林氏伸出三根指頭,她瞬間匍匐在地上,小林氏在威脅她,她的三個兒子可在小林氏手裏呢:“奴婢不敢欺瞞老夫人,奴婢的确沒有別的意思!”

傅四夫人跳出來指着張嬷嬷尖利地叫:“你個嘴硬的下賤奴才秧子!你說大姑娘在林府好端端的,偏偏老夫人回府時大姑娘病了,不就是說老夫人跟大姑娘八字不對盤,沖病了大姑娘麽?”

傅卿雲換好衣服,聽了這話,一下子撩開簾子撲出來,眼睛紅紅的:“老夫人,孫女不是因為老夫人回府才生病!孫女只是有些不舒服罷了,老夫人可千萬別聽信小人之言!”

傅老夫人趕忙摟住哭泣的傅卿雲:“好孩子,我知道的,你養着,這起子小人,祖母一個都不會放過!等我處置了她們,再給你挑好的來。”

傅卿雲感激地颔首,眼含淚,唇含笑:“老夫人信我,孫女就放心了。”

傅老夫人轉回頭,看向張嬷嬷:“張嬷嬷,你剛才的話在座衆人聽得清清楚楚,你狡辯也無用。來人啊,張嬷嬷挑撥離間,怠慢主子,導致主子病重,拖出去打八十大板!”

傅卿雲适時露出吃驚和害怕的神色,又狀似強迫自個兒鎮定,十分信任依賴傅老夫人。

張嬷嬷大驚失色,半爛的舌頭不敢打結了,聲音跟老鸹的破鑼嗓子似的驚恐嚎叫:“老夫人饒命!老夫人饒命!大姑娘求您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夫人救命啊——”

傅老夫人無動于衷,那兩婆子一邊一個,拎起張嬷嬷的兩條胳膊就把她像拖死狗那般,拖了出去。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鵑使個眼色,行至門口時,有人塞條抹布堵上張嬷嬷的嘴,最後只剩下嗚嗚咽咽的聲音。

一炷香的時間後,徐嬷嬷回來面無表情地禀報:“回老夫人,張嬷嬷沒挨過八十大板,奴婢數到四十三板,她已是斷氣了。”

房內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頃刻後,個個噤若寒蟬,傅家的姑娘少爺們停下竊竊私語,紛紛看向傅老夫人,膽子小些的躲進母親懷裏。

傅老夫人讓孫子孫女們圍觀,就是告訴他們,定南侯府的小主子們容不得奴才糟踐。

傅冉雲以帕掩唇,眉心糾結,警告地盯視白檀,卻見白檀呆愣愣地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麽。

傅卿雲藏在茜紗簾帳後的眸子裏寒光閃爍,輕輕舒口氣,張嬷嬷終于死了,這個教養嬷嬷把她養成前世那副全身心信賴小林氏的性子,隔三差五地挑撥她和外祖母的關系,導致她最後失去外祖母的心,成為孤家寡人一個。

她落得那般凄涼的下場,未必沒有張嬷嬷的推波助瀾。

傅卿雲尋思半晌,怯生生地打破一室寂靜:“老夫人,張嬷嬷畢竟是孫女的教養嬷嬷,有三個兒子,孫女是當做奶兄來看待的。孫女求老夫人恩典,讓奶兄們領張嬷嬷回家入土為安。”

這種奴大欺主的奴才打死後,通常會卷個爛草席扔到亂葬崗上喂野狗去。張嬷嬷的兒子也是定南侯府的奴才,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膽子去亂葬崗上領屍體的。

傅四夫人稱贊:“大姑娘真真心善!”

傅卿雲隔着半透明的茜紗帳輕輕搖頭:“四夫人謬贊,侄女只是……侄女原也未覺被冒犯,張嬷嬷向來是這個性子,從小教養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只是她是個奴才,實不該沖撞老夫人,老夫人是我祖母,我孝順還來不及,哪裏容得她污蔑。我心裏恨歸恨,到底人死如燈滅,念在她教養一場的份上,實在不忍心她暴屍荒野。”

小林氏胸口起伏不定,好人全讓傅卿雲做了。

傅老夫人欣慰颔首,她沒看錯傅卿雲:“徐嬷嬷,你就按大姑娘所言去安排罷。張嬷嬷那三個兒子在哪裏當差?上梁不正下梁歪,張嬷嬷長了個是非嘴,她那三個兒子也不是好的,不管哪裏當差,都攆去莊子上去。”

後面這話就是對小林氏吩咐的了。

小林氏張了張口,傅老夫人根本沒給她反駁的餘地,一句話決定了張嬷嬷三個兒子的去留,她恭敬地弓腰束手:“是,老夫人,媳婦馬上命人安排。”

在大家以為這場混亂以張嬷嬷的死結尾時,傅老夫人又開口了:“扁豆呢?傳扁豆上來。”

扁豆聽到傳喚,腳步輕快地進屋:“老夫人大安。”

“扁豆,把你今兒個在二門上回我的話再說一遍。”

“是,老夫人。”

扁豆竹筒倒豆子似的重複一遍剛才的話,一字不差。

傅老夫人看向白檀,漫聲問:“白檀——”

白檀“咚”地磕個頭:“老夫人!”

傅老夫人挑高一邊眉毛,更添淩厲:“侯夫人給你對牌,讓你請薛大夫,你去哪兒了?嗯?”

尾音嚴厲地上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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