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甘菊眼瞎
傅冉雲臉紅地轉出來,瞥見高大挺拔、氣質不凡的淳于湛向她走來,眼中流轉過一絲愛慕,飛快地斂了起來,又看見随之而來的傅卿雲,一絲嫉恨掠過眼底,滿臉都是尴尬,雙頰暈紅。
這些神色都沒逃過細細觀察她的傅卿雲。
傅卿雲心驚,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原來傅冉雲喜歡安國公!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都想通了,怪不得小林氏處處謀算她,花費那麽大力氣讓她自動退親,原來是想讓她給傅冉雲騰位置!
一旦她退親成功,老侯爺不想失去這門好親,定會千方百計選個身份足夠匹配安國公的孫女嫁過去,縱觀定南侯府,最合适的那個人是外表甜美可愛的傅冉雲無疑!
小林氏打的一手好算盤,可現在傅冉雲聲名狼藉,族譜上是個庶女,想匹配安國公是難了,畢竟安國公可不是軟柿子,可任由他人揉捏,再不濟,安國公府在宮裏還有個賢妃娘娘呢。
既然小林氏謀算不到安國公夫人的位置,按照小林氏“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的性格,肯定會攪黃了這門親事。傅卿雲提醒自個兒警醒。
當下,傅卿雲面上溫柔地嗔責傅雲靖:“五弟弟,快放開你二姐姐,你抓疼她了。”又問傅冉雲:“二妹妹,你怎麽在這裏?”
傅雲靖不甘不願地放開傅冉雲,拉住傅卿雲嬌軟的手,嘟哝道:“二姐姐偷窺我們嘛!”
傅冉雲看傅雲靖這麽聽傅卿雲的話,恨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委屈的情緒襲上心頭,嘴上卻甜甜地笑道:“見過安國公,大姐姐。祖父吩咐二弟弟去前院陪安國公用膳,我是送二弟弟來的。”
傅卿雲黛眉輕颦,溫柔地斥責:“便是送二弟弟,也該多帶些丫鬟婆子來,二門這裏人多眼雜,哪個不長眼的沖撞了你,可怎麽好?”
傅冉雲眼神一凜,胸口劇烈起伏兩次,傅卿雲說得雲淡風輕,看似關心她,實則是在罵她不要臉,居然抛頭露臉地跑到二門口來,二門分開內院和外院,常常有男子在二門外朝內院遞話。
傅冉雲當做沒聽出來傅卿雲話裏的諷刺,輕擡眸,盈盈水眸含羞帶怯地看一眼安國公,芊芊羽睫如翩然欲飛的蝶兒,乖順地巧笑嫣然道:“妹妹記得這個教訓了。對了,大姐姐今兒個怎麽親自來送安國公?”
她在二門晃給男子看見是不要臉,難道傅卿雲和安國公私會就要臉了?
傅卿雲淡瞥她一眼,她十分懊惱地想,以前她該是多麽死心眼,才沒發現嬌憨可愛的妹妹當着她的面勾引安國公的?這副嬌羞妩媚的模樣,十足一副見情郎的樣子。
安國公輕皺眉,眉間夾雜着一絲厭惡。
傅卿雲淡淡道:“安國公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命我和雲靖送送安國公。既然快到二門口了,前面我就不送了,安國公先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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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公點點頭,有些氣惱傅冉雲破壞他和傅卿雲的美好氣氛,拱手告辭,拂袖離去。
傅雲靖不高興地嘟嘴,賭氣似的狠狠踩了傅冉雲一腳:“都是你個庶女,害安國公走了!”
當着傅冉雲的面,他又叫回“安國公”,傅卿雲抿唇含笑,傅雲靖不是個傻的。
傅冉雲尖叫一聲,蹲身捂住腳,臉頰火燒似的紅,熱辣辣的,“庶女”一詞是她身上最恥辱的标簽,她正要發脾氣,眼珠子一轉,轉而擡頭委屈地叫道:“大姐姐,你看五弟弟欺負我嘛!”
委屈的尾音一轉三個調。
傅雲靖受不了地翻個白眼,誇張地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傅卿雲暗笑,傅雲靖跋扈歸跋扈,卻不會像傅煥雲那般無理地嚣張,她輕咳一聲掩飾笑意,慈和地說道:“他是弟弟,你讓讓他罷。再者,你先偷窺我們,五弟弟當然不會高興。”傅冉雲想挑撥她和傅雲靖的關系,還嫩了點,她現在可不是只會偏心大房子女的“大姐姐”。
傅雲靖聞言,樂滋滋地挑釁俯視着傅冉雲。
傅冉雲理虧,滿腹憋屈只剩下氣惱,等傅卿雲和傅雲靖走後,她低低地尖叫一聲,抓了幾把柳樹垂下的枝條,扯得七零八落扔在地上,又忿忿踩了幾腳,心裏的郁悶卻一絲沒少。
壽安堂裏,傅老夫人和傅卿雲、傅雲靖用完午膳,因為傅卿雲的未來夫婿地位尊貴,傅老夫人本因為傅煥雲的事對傅卿雲存的最後一點疑心也消散了,笑容格外和藹,和傅雲靖說:“你也松散這許多天,該去上學堂了。”
傅雲靖如變臉似的,燦爛的笑臉瞬間變成苦瓜臉:“老夫人饒了我罷!那些文字在我眼裏就是蝌蚪,看得我頭暈,容我再玩兩天,我若是去上學堂,誰陪老夫人玩耍?”
聽他童言稚語,傅老夫人的皺紋都變得慈祥了:“我們家的孩子怎麽能不進學?便是你大姐姐都是有先生的。”
她朝傅卿雲努努嘴。
傅雲靖稀奇地問:“大姐姐也上學堂啊?”傅四老爺外放為官的地方是個小縣城,那裏的女孩子連書本都摸不着,全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只因為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
傅卿雲剝了個橘瓣丢盡他嘴裏,剩下的擺成個菊花的模樣放在綠色的柳葉細瓷盤子裏,看着十分清爽可口:“是啊,我們家有私塾,老先生教導你們兄弟,順便也教導我們姐妹。”
傅雲靖沒法子反駁,兀自嘟嘴不高興。
傅卿雲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別的兄弟我不知道,但你四哥哥煥雲最會作詩的,你二姐姐和他一母同胞,也是個極會作詩的。”
傅雲靖驚訝地張大嘴,眼神滿是鄙夷:“他作詩?我看他作死還差不多!竟然頂撞老夫人。”
傅老夫人輕斥:“煥雲是你兄弟,不許你胡亂評論他!”眼神卻是極為和藹的,哪裏有斥責的意思。
恐怕她心裏在得意孫子這麽維護她罷?
傅卿雲沒說話。
傅雲靖乖巧地低首認錯,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樣很快逗樂了傅老夫人,但他心裏惦記這事,私下找傅卿雲确定後,當晚便将扔到角落裏積了一層灰的書本拿出來讀,誓要超過會作詩的傅煥雲。
第二天,傅雲靖便去上學堂了。
傅卿雲又陪了傅老夫人一日,風寒痊愈後與傅雲靖一塊進學堂。
扁豆讨巧道:“老夫人是大姑娘的靈丹妙藥。”
傅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
小林氏因為被傅老夫人打了兩巴掌,十分臊得慌,近日不出永和院半步,定南侯府頗為風平浪靜一陣子。傅卿雲卻知道,這風平浪靜的表面下是暗潮洶湧。
甘菊養在梨蕊院,傅卿雲特意拿了自個兒的份例請薛大夫給甘菊診治。
按照慣例,丫鬟生病是要挪到府外的,或是回本家休養,或是送到莊子上,以防病氣過給主子們。
傅卿雲專門跑到壽安堂請求老夫人不要将甘菊挪出去,用的理由是,甘菊是因她照顧不周到才挨了打,言語愧疚,暗示甘菊是替她挨打,而且甘菊的病并不是傳染病。傅老夫人見傅卿雲主動提起,高興她識趣,當然是滿口答應。
傅卿雲不知,她辦的這件畫蛇添足的事讓小林氏半夜撓了幾回牆,小林氏以為她常年生病,是很忌諱病人的,誰知傅卿雲不按常理出牌,又在傅老夫人面前賣個好。小林氏除了暗罵傅卿雲命賤,沒有大家閨秀的規矩外,一句話說不出。
而這時,她更氣惱的事來了,她千辛萬苦找來龍舌蘭香,進獻給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卻淡淡地說已有了,又與有榮焉地告訴她是大孫女傅卿雲送的。
小林氏撓破了雨過天青窗紗,一根指甲“啪”地斷了,想了想,她沒有另外把血燕窩送給傅老夫人,之後也不再那麽殷勤地送東西,企盼傅老夫人能開恩提前放出傅煥雲了。
她的膝蓋就是跪祠堂時患了風濕,費了好大力氣才治好了一半,她十分擔心傅煥雲能不能在陰氣和潮氣那麽重的祠堂裏堅持十天,每每夜裏她都做噩夢,聽見傅煥雲凄厲地叫喊,求她救命。
可傅老夫人比老定南侯更難纏,派人死死看緊祠堂,她沒法子靠近半步。
這些都讓她更恨傅卿雲。
傅卿雲不在乎被小林氏多恨一些,薛大夫給甘菊診治五天後,無奈地告訴她:“甘菊臉上的指甲印子還能用些祛疤藥去掉,可她眼珠被撓破了,右眼以後再不能視物。”
甘菊初初清醒,聽見這句話,頓時生了死的心。一個眼睛被主子打瞎的奴才,定南侯府為遮醜,肯定不會再留她的。思及那日傅煥雲如瘋了一般騎在她身上打罵,她渾身打個寒顫,傅老夫人再看重她,她仍是比不上她親孫子金貴的。
以後,她可怎麽活啊?
甘菊絕望的情緒在整個小屋子裏蔓延。
傅卿雲憐惜地嘆口氣,站在屏風後說道:“不管怎麽樣,薛大夫,請您盡力治好甘菊。”落得這個結果,總比甘菊犯了錯兒後,被打死的好。
薛大夫同情地嘆息,甘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華啊!
薛大夫開完藥方離開,傅卿雲看了看藥方的藥名,點着一處道:“扁豆,我記得庫房裏還有百年人參的,你去稱二兩來,給甘菊姐姐入藥。咱們自家的藥,比外面店鋪裏買的放心。”
扁豆應諾出去開庫房,稱人參。
此刻,房間只剩下纏綿病榻的甘菊和坐在桌子邊上嘆息的傅卿雲。
甘菊生了死的心,說話就不再顧及,她直言不諱地問道:“奴婢跟大姑娘無冤無仇,大姑娘為何要算計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