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忍冬毒亡

傅雲靖哪裏管是什麽場合,直覺這種局面對傅卿雲不利,便噼裏啪啦将那日傅卿雲說的話重複一遍:“……大姐姐說過幾日悄悄那滴水觀音移栽到院子裏,不澆水,幹死它,又怎麽會将滴水觀音送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大姐姐早早告訴過我,我又告訴過您,您要相信大姐姐啊,肯定是有壞人在背後嫁禍大姐姐!”

他怨恨的目光死死瞪着小林氏,這個大伯娘總是跟他母親四夫人和老夫人作對,肯定是她在害大姐姐!

傅雲靖這麽小,又是剛得了消息急匆匆跑回來的,他不可能跟傅卿雲串供說假話。

邱夫人順着傅雲靖的目光轉向小林氏,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帶頭說道:“傅老夫人,眼看天氣不好,我們就先告辭了。”

傅老夫人知她說的是托辭,忙告罪送行,林老夫人堅持留下看事情進展。

此刻,傅雲靖拉着傅卿雲已跑進去看他外祖母趙老夫人了,戲臺子上人去樓空,院子裏靜悄悄的,忍冬被徐嬷嬷帶上來。有徐嬷嬷出馬,忍冬別想得知戲園子裏的任何風吹草動。

聞訊趕來的傅四夫人目光如淬了毒般,惡狠狠地瞪着忍冬,忍冬不僅害了她親娘中毒,還害得傅四老爺的升遷喜宴變成燕京城的笑柄,她恨不得一把撕碎了忍冬。

傅老夫人威嚴地坐在首位,沉聲問:“忍冬,你今兒個為什麽搬滴水觀音上來?”

小林氏張口欲說什麽,傅老夫人淩厲地斜睨過去,小林氏只好閉上嘴,尖利的指甲一遍又一遍地摳掌心,胸口堵了一團,那口氣上不來,下不去,腦袋緊繃成一張鼓,有人拿鼓槌狠狠地敲擊,敲得她恨不得一頭碰在戲園子門口的影壁上,才能讓執搥的人停下敲擊。

忍冬不見傅卿雲,微微松口氣,說道:“回老夫人的話,這盆滴水觀音是大姑娘為孝敬老夫人,于是讓奴婢搬來給老夫人賞玩的。”

傅老夫人微微挑眉,這個丫鬟不得了,說謊竟不曾臉紅,她頓了頓,帶着些許怒氣地說道:“聽說是你在伺弄這滴水觀音?”

忍冬應是:“以前是奴婢伺候的,後來姑娘交給韓嬷嬷伺候了。”

傅老夫人便道:“你們夫人讓我挑花時便說,這滴水觀音整個大齊只有這一盆,極為珍貴,千金難求。擱着這麽久有些蔫了,你就去給滴水觀音澆澆水罷。”

忍冬掀了掀眼皮,小林氏在朝她使眼色,她有些懵懂,只能依照傅老夫人的吩咐行事。徐嬷嬷讓她先淨手,然後給滴水觀音澆水。

小林氏暗暗發急,額頭上冷汗直冒,後脊一陣陣冷風吹灌而來。

忍冬澆水到一半,徐嬷嬷忽然笑着說道:“這滴水觀音滴出的水晶瑩剔透,跟竹葉上的露珠子似的,隐隐帶着一股子葉子的清香。忍冬姑娘,剛剛你洗手的水裏接了許多水滴,不信,你聞聞,是不是有葉子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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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手中的水壺驀然跌落地上,臉色慘白一片。

徐嬷嬷奇道:“忍冬姑娘,你怎麽了?”

忍冬木讷地聞了聞手背和手心,不知怎麽的,越是聞,越是有股清香鑽入鼻孔,那香氣順着她的呼吸鑽入四肢百骸,化為毒氣,瞬間将她的血液凝固了。

傅老夫人正和傅四夫人說話:“……趙老夫人不知沾染了什麽,竟中毒了,查也查不出來,若是真個查不出來,不過是打死幾個丫鬟了事。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裏就缺丫鬟使喚了。”

竟是如此不把丫鬟的命當命。

忍冬慌亂不已,和徐嬷嬷告罪,撿起澆水壺,匆匆澆完水,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說道:“老夫人,奴婢澆完水了。”

“好,這花一澆水,就跟死了又活過來似的。忍冬啊,我問你,你們姑娘平日都做些什麽?……”

傅老夫人拉拉雜雜問了一堆,忍冬一一回答,焦灼下冒然開口道:“老夫人,奴婢的手髒了,請允許奴婢洗手,奴婢怕污了老夫人的眼。”

“那你去罷。”

小丫鬟端來水盆,忍冬差點吐血,那盆水仍是剛才她洗手的那盆水,忍冬嘴裏發苦,等她洗完手後,發現手中立時出現紅疹,眼淚唰地流下來:“老夫人,奴婢的手,奴婢的手中毒了!”

傅老夫人看了一眼,徐嬷嬷呵斥一聲:“胡說!在老夫人面前滿嘴胡沁什麽,只是起些小疹子罷了,哪裏就是中毒了。誰告訴你這是中毒?”

忍冬瞥了眼小林氏,忍着眼淚改口道:“是,不是中毒……”

傅老夫人皺眉說道:“這個季節出紅疹,肯定是麻疹,徐嬷嬷,這戲園子裏裏外外要清掃一遍,灑上石灰,為防忍冬的病傳染,就将她先關在這院子裏好了。你們只管送些治療麻疹的草藥來。”

傅老夫人起身,彈了彈腰間荷包,似怕染到什麽髒東西似的,就要帶人離開,吩咐人封園子。

忍冬急了,她現在要的不是治療麻疹的草藥,而是治療滴水觀音之毒的解藥。

忍冬在生命威脅下終于顧不上小林氏如何使眼色了:“老夫人,奴婢不是患了麻疹,奴婢是真中毒了,嘤嘤嘤……那滴水觀音有毒,奴婢是吃了豬油懵了心,才會欺騙老夫人,求老夫人責罰!”

傅老夫人轉身,冷聲問:“你既然知道滴水觀音有毒,為何還要将滴水觀音送給我?忍冬,是誰指使你做的?”

忍冬一頓,眼角餘光瞥向小林氏,一咬牙說道:“是大姑娘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也不想,可大姑娘威脅奴婢,若是奴婢不送滴水觀音給老夫人,就讓奴婢吃了滴水觀音,讓奴婢去死!奴婢萬般無奈之下才……”

傅老夫人大怒:“賤婢!死到臨頭,你竟還敢狡辯攀誣主子!徐嬷嬷,看住忍冬,不許任何人給她解毒的解藥!”

忍冬大急,徐嬷嬷冷笑着飛快解釋幾句。

忍冬面容灰敗,萎頓在地,如開敗的花受不住風雨摧殘,花瓣被打七零八落掉落在地,此刻,手上的麻木已經蔓延到整條手臂,她擡不起兩條手臂,哀哀地跪在地上懇求徐嬷嬷,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徐嬷嬷搖頭:“忍冬,老夫人已經給過你活命的機會,是你自個兒不珍惜。要我說,你就不該摻合進這件事裏。”

當忍冬的腿也開始失去知覺時,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吼叫:“老夫人,奴婢認罪!是夫……”

“你個賤婢,竟敢攀誣大姑娘!”

忍冬的話還未說完,小林氏狠狠一巴掌扇過去,打斷她後面的話。

忍冬不可置信地瞪着小林氏。

小林氏惡狠狠地揚高聲音,話中有話地說道:“大姑娘是多麽孝順的孩子,豈是你想攀誣便能攀誣的!身為奴才,對主子不忠心,就只有一個下場——死!我們定南侯府可養不起你這等謀害主子的賤婢!”

傅四夫人等着忍冬招供呢,沒成想被小林氏給打斷了,滿園子只聽得到她在那裏為傅卿雲打抱不平,連侯夫人的形象都顧不得了。

她頓時臉色青黑,疾步過來推開小林氏:“大嫂,你審問不出幕後主使,讓弟媳代勞。忍冬,說!到底是誰指使你謀害大姑娘和老夫人的?快說!”

忍冬仍舊死死盯着小林氏,目光怨毒,卻是一字不言。

傅四夫人等得不耐煩,一腳踹倒忍冬:“賤婢,敢在四老爺的好日子裏興風作浪!快說誰指使你的,你一個小丫鬟怎麽敢明目張膽地陷害大姑娘,謀害老夫人……”

話音未落,傅四夫人發覺周圍沉靜得有些過分,她順着徐嬷嬷駭然的目光一看,只見忍冬仰頭倒在地上,身體僵硬,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天空,嘴裏不斷湧出白沫。

傅四夫人發出刺耳的尖叫:“啊——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徐嬷嬷,你告訴我,不是我殺了忍冬,我只是太生氣,輕輕踢了她一下罷了……”

徐嬷嬷暗地裏翻個白眼,那一腳将忍冬踹出兩米遠,這還叫“輕輕踢了一下”?

她嘴裏則安慰着傅四夫人:“忍冬是被滴水觀音毒死的,與四夫人沒有半點幹系。”

她扭頭看小林氏,只見小林氏渾身僵硬,目光發直,臉色慘白得仿若女鬼,雙眼有些無神,半晌後,小林氏撇過臉,輕輕吐出口氣。

徐嬷嬷眸底掠過冷芒,侯夫人的手腕實在太過狠辣,老夫人離開的那片刻功夫,足夠她喂忍冬一顆解毒丸,她卻故意拖延時間,拖到忍冬毒發身亡。

但是,忍冬死了,不代表滴水觀音之事大家真的不明白真相——整個大齊只能找出一棵的珍貴植物,怎麽恰恰好給小林氏找到了呢?要說忍冬背後的人不是小林氏,恐怕誰也無法相信。

傅卿雲聽說這個結果,沒有意外,只是輕輕一嘆:“韓嬷嬷,你看到了,老夫人是不準備跟小林氏拼個你死我活的。這是小林氏沒有觸及到她的底線。”

韓嬷嬷則白着臉說道:“沒想到那滴水觀音的毒性這麽厲害,忍冬曾給姑娘下毒,姑娘還是去瞧瞧大夫,老奴才敢放心。”

林老夫人嘩啦一聲撩開簾子,氣憤道:“還請什麽大夫!那傅老夫人若果真是為你着想,早在雲靖告訴她那滴水觀音有毒時,便會主動為你請大夫診脈,這時候再請大夫,不過是馬後炮!”

傅卿雲眼神微黯,林老夫人說的很在理,傅老夫人不想背上送親孫女毒花的名聲,于是便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卻忽略了她中毒的可能。

林老夫人不忍外孫女傷心,嗓音緩和下來:“傅老夫人孫子女十幾個,她不稀罕你,我稀罕得緊。今兒個,你受了驚吓,為防梨蕊院還有不幹淨的勞什子,我先接你到外祖母家耍兩天。等丫鬟們收撿幹淨了,你再回來不遲。”

傅卿雲眼底浮現淚光:“多謝外祖母為我着想。”林老夫人是想以此為借口,私下給她找個大夫診脈。

祖孫倆人正膩歪,林翠玉興奮地跑進來,跟報喜的喜鵲似的叽叽喳喳:“老夫人,傅表姐,永和院有出好戲呢,我們快去瞧!”

林老夫人佯怒:“你又弄什麽鬼?”

林翠玉愛嬌地笑笑:“我哪裏敢弄鬼,弄鬼的是永和院那位。好,好,我不賣關子了,老夫人別瞪我。是趙老夫人吃了太醫的解毒丸之後,生龍活虎,聽了四夫人所言的來龍去脈,氣得帶了一群丫鬟婆子去往永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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