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啞巴吃黃連
安國公咳了一聲,說道:“海棠是女孩子,放我身邊終究于她名聲不好聽。再說了,我府中有識毒的軍醫。”
安國公身邊專用的軍醫和幕僚,傅卿雲哪裏不知道,那些人的本事是頂頂好的,可是前世為什麽安國公仍舊被毒死了呢?傅卿雲凝眉細思,到底是因為安國公對淳于沛太過信任,還是因為安國公身邊有奸細?
“國公爺說的也是,我是想,方姑娘若是留在我身邊,一個月兩個月的還可,若是時日久了,怕也是不便。國公爺知道,我在府裏的位置有些……尴尬。”
安國公輕皺起眉,顯然在思索怎麽解決這個難題,他心思不如女兒家細膩,沒想過這個問題。
方海棠便冰着一張臉說道:“傅大姑娘何須為難,我聽說傅大姑娘剛剛死了個貼身丫鬟,我就做傅大姑娘的丫鬟就是了。”
傅卿雲微訝,原來方海棠不僅面冷,連聲音都是冷的:“這可使不得,方姑娘是方神醫的孫女,身懷醫術,做我丫鬟豈不是辱沒了方姑娘?”
方海棠說道:“江湖兒女,何須拘泥于小節。難道傅大姑娘覺得我做不好丫鬟?”
傅卿雲見她神色堅定,無奈說道:“那好罷,我們老夫人最重規矩,稍後我讓韓嬷嬷跟方姑娘說一下府裏的規矩和忌諱,還有侯府裏的人員牽扯。”
方海棠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冰封的臉有一絲裂紋,蹲身行禮,像模像樣地說道:“奴婢謝姑娘收留之恩,請姑娘喚奴婢海棠即可。”
傅卿雲扶額,方海棠真是上道,大概小女孩将做丫鬟當成玩過家家了罷。
安國公嘴角噙笑:“有大姑娘安排海棠,我就放心了。”
傅卿雲差點翻個白眼,不過她今兒個承了安國公和方神醫的人情,收留方海棠是義不容辭的事,再者,她豈能辜負安國公的苦心。
安國公留下海棠便離開林府,韓嬷嬷讓扁豆帶方海棠去學些基本禮儀,和傅卿雲商量怎麽解釋方海棠的事。
晚飯時,傅卿雲如實和外祖母禀告海棠的來歷,林老夫人點她鼻子笑道:“就說海棠是我送你的丫鬟便得了,連賣身契都不需要,你們老夫人和侯夫人敢将她趕出去不成?不瞧瞧林挽月給你挑的都是些什麽破爛玩意,一個個黑了心腸的。”
傅卿雲怕林老夫人生氣,朝林翠玉使個眼色,表姐妹倆将林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海棠聽說不用簽賣身契,長長舒口氣。
Advertisement
林老夫人讓府中上下封口,海棠的來歷除了傅卿雲等幾個人知道外,其他人都當她是林老夫人送給傅卿雲的。而海棠對繁瑣的禮儀雖有些不耐煩,但她祖父交代過,學會這些禮儀她以後行醫才能少得罪人,于是潛下心來學習,學習之餘,偶然給傅卿雲身邊的丫鬟嬷嬷們診脈開方,弄些養顏的膏脂之類,很快得到梨蕊院一衆丫鬟和韓嬷嬷的心。
韓嬷嬷和傅卿雲笑着說:“海棠瞧着是個冷面的,卻是個熱心腸。唉,老奴瞧着那日方神醫皺眉,又說了一通體寒體熱之類的話,怕是姑娘的身子真有些不妥,不好當着國公爺的面說,這才說姑娘的身子好好養着便可。姑娘看,這是海棠為姑娘制定的藥膳,哪些需要多吃,哪些需要避諱,清清楚楚。老奴着人問過林府的大夫,說都是于體寒之人有用的。”
傅卿雲瞥了眼方子,含笑說:“海棠字如其人,看着剛直卻是暗藏圓潤。”
韓嬷嬷見傅卿雲絲毫不關心自個兒身子,又唠唠叨叨地叮囑姑娘家身子金貴之類。
傅卿雲心知韓嬷嬷擔心她,拉拉她的手,柔聲說道:“嬷嬷放心,有海棠在,我這體寒之症早晚能治過來。”
韓嬷嬷眼睛有些酸澀,若是她當年能聰明點,不着了小林氏的道兒,傅卿雲哪裏會落下體寒的病根,體寒往往伴随着宮寒,小林氏敢在傅卿雲子嗣上動手腳,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自此後,韓嬷嬷更加将海棠當個寶,就是學規矩也不肯多拘束她。
海棠剛在梨蕊院站穩腳跟,林老夫人記起對小林氏放的狠話,先使個有體面的嬷嬷去定南侯府向傅老夫人問安——傅四老爺喜宴那日,傅老夫人後來說頭疼,任由她大嫂趙老夫人和傅四夫人毆打小林氏——順便捎去傅卿雲為傅老夫人做的一套家常穿的衣裳。
傅老夫人見大孫女在外祖母家仍不忘給她做衣服,又有孝心,又給她體面,笑得合不攏嘴,根本沒打發人詢問小林氏的意思,直接派徐嬷嬷到永和院,連包袱都沒收拾,将躺在炕上裝死的小林氏打包送上馬車。
小林氏不管是哀兵之策,還是威逼利誘,徐嬷嬷紋絲不動,指揮丫鬟們翻找出侯府庫房和賬房的鑰匙轉交給傅老夫人。
小林氏看着翻得一團糟的房間,差點歇斯底裏地尖叫。
林府來的嬷嬷滿面微笑,眼睛裏卻如一灘死水般無動于衷:“姑太太稍安勿躁,老夫人為姑太太請了宮裏退下來的老太醫診脈,保管姑太太早日恢複健康。姑太太健健康康地學規矩,豈不是事半功倍?”
小林氏氣得渾身打哆嗦,到了林府,林老夫人先是噓寒問暖一番,之後不怎麽管她,以她需要養病為由,将她關在屋子裏,門不留,窗戶也不留,林府的人不跟她說話。小林氏沒帶丫鬟,一****寂寞地苦熬,病是一天天好了,身體卻日漸消瘦下去。
寂寞是輕的,每到吃藥的時辰,林老夫人親自監督她喝藥,那藥裏放了大量的黃連,小林氏苦不堪言,而且喂藥的丫鬟一勺一勺地喂,延長她受苦的時間。
她第一次打翻藥碗時,林老夫人慈祥和藹地哄勸,似嗔怪似寵溺:“挽月,你都是四個孩子的娘了,怎麽還不懂事?良藥苦口利于病,乖,快把藥喝了。”
林老夫人一招手,門口變戲法似的又出現一個端藥的丫鬟,那藥的溫度剛剛好。
不喝?不喝藥病怎麽能好呢?為了小林氏的身子骨“着想”,林老夫人的丫鬟摩拳擦掌,掰開小林氏的嘴,用筷子撬開牙關,就這麽細水長流地給灌進去。
小林氏拍門吵嚷要出去,林老夫人的嬷嬷站在門外好言好語地勸:“姑太太,您的臉腫的像豬頭,出去吓着丫鬟婆子們沒什麽,但是吓到林府的貴客,不僅僅是林府丢臉,定南侯府面上也不好看。為防外面人說姑太太閑話,姑太太還是在留在房內較好,丢人丢在自個兒家,您別不好意思。”
一番話氣得小林氏差點吐血三升,而且那嬷嬷說過一次關人的理由後,再不肯理她,和其他嬷嬷只管在外面嗑瓜子打葉子牌。
小林氏心浮氣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廂房簡陋,她砸完幾件擺設後,也無人進來更換。堂堂一個定南侯夫人,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她着急上火,急得滿臉長紅痘,嘴裏潰瘍打火泡。
林府專門有人将小林氏的情況報告給傅卿雲,韓嬷嬷一邊給傅卿雲布菜,一邊嬉笑着說道:“林老夫人是真生氣了,小林氏設計那一出落水,弄臭了侯府姑娘們的名聲,現在全燕京的夫人們避而遠之,又有宴會這一出明顯的戲,小林氏刻薄原配嫡女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林老夫人以管理中饋的名義教訓她教訓得名正言順,小林氏怎麽對姑娘的,林老夫人就加倍施加在小林氏身上,讓她看看,什麽才叫真正的後娘!”
傅卿雲兀自低聲笑了笑,然後說道:“外祖母可不是後娘,外祖母得了老夫人的支持,不然她怎麽肯回林府接受‘管教’。”
韓嬷嬷點點頭,覺得很解氣:“只盼着她從此收斂些才好,別再緊盯着姑娘不放。”
傅卿雲嘴角的笑意斂了些,小林氏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她才不會收斂,只會變本加厲。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小林氏的病用黃連“養”了七八日,她整個房間裏、整個人全散發着黃連的苦澀味,林老夫人終于寬宏大量地放行。小林氏屈服,乖巧地跪在堂下聽訓,氣焰恹恹的,整個堂上除了丫鬟婆子,便只有她是跪着的。傅卿雲坐在林老夫人下手,居高臨下看着跪在她腳邊的小林氏,憐憫地問候繼母的身子骨。
小林氏肝火憋在肺腑裏,面上絲毫不敢露。
林老夫人說道:“太子大婚的日子即将到來,到時各家夫人去觀禮,你萬不可再失禮數。我請了兩個宮中放出來的嬷嬷教你規矩,希望你能好好學學規矩,回去後恪守禮儀,免得世人看我林家和定南侯府的笑話。”
小林氏背脊伏地,言語絲毫沒有波瀾:“是,女兒謹記老夫人的話。”
林老夫人讓小林氏跟那倆嬷嬷退下去,轉頭和傅卿雲說道:“我這麽折騰她,她面上沒有一絲不恭敬,給你出了氣,卻是給她添了氣。她是個能隐忍的,卿丫頭啊,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信她真能改了。以後你須得多添兩分小心,忍過去這一年,你一出嫁,她的手再長,也伸不進安國公府。”
林老夫人嘆了口氣,心裏那口氣出了,卻沒有輕松的感覺,小林氏終究是個隐患。
傅卿雲乖順地說道:“即便外祖母不給我出這口氣,我數次破壞她陷害我的計劃,小林氏也是恨我入骨。我與小林氏相處多年,知道她的秉性。”
林老夫人欣慰點頭,有危機意識就好,又轉了話題叮囑她們姐妹兩個跟女先生好好學規矩,為太子大婚觀禮做準備。林翠玉頓時愁眉苦臉,傅卿雲倒是不懼,她前世進宮面見賢妃的次數不少,對宮規禮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傅卿雲一邊學規矩,一邊關注大表哥林魁玉那邊的消息,私下和林魁玉見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