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晉王 你早前答應過她,要……

稍許,陳倏才似反應過來。

而後緩緩擡眸看陳楓,清冷道,“不用再打探她消息了,讓暗衛跟着就是,近來不要再頻繁出入京中,也不要落人耳目。先将京中的事情辦了,旁的延後再說。”

聞言,陳楓仿佛也跟着緊張起來。

這兩日往返京中與冠城,他險些都忘了這趟入京的正事。

“去吧。”陳倏淡聲。

陳楓拱手退了出去。

……

京中驿館,又有人借着月色入了苑中。

少年露出一張陽光俊逸的臉,烏黑的眸間藏着驚喜,朝着陳倏喚道,“三哥!”

陳倏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書卷,溫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陸冕誠湊上前,擔心道,“二哥說你憋了一肚子氣,讓我來看看你。”

陳倏發笑,“我何時憋了一肚子氣?”

陸冕誠有些拿不準,環顧四周,悄聲道,“聽說,宮中給你安排了試婚宮女……”

陳倏握住書卷的指尖微微滞了滞,而後輕“嗯”了一聲,沒有看他,也沒有再應旁的,繼續看着手中書冊。

見他默認,陸冕誠語氣中藏不住怒意,“分明是天家想拉攏你們敬平侯府,眼下都到了這時候,還做這檔子惡心人的事,實在欺人太甚!”

陳倏目光頓了頓,輕聲道,“隔牆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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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冕誠連忙捂嘴噤聲。

實則,卻湊得離陳倏更近了些,又道,“三哥,你有沒有同那宮女……”

陳倏看他,輕聲道,“你當真是閑的。”

見他模棱兩可,陸冕誠嘆道,“二哥同我打賭,說天家若是真讓試婚宮女來這裏惡心三哥,依照三哥的性子,肯定……”

話音未落,陳倏放下卷軸,輕描淡寫道,“見明(陸冕誠字),此事翻篇了。”

陸冕誠瞪圓了眼。

陳倏起身,陸冕誠也跟着起身,追問,“三哥,你這趟入京,當真要尚公主?”

“嗯。”陳倏立在一側的書架面前,漫不經心應聲。

陸冕誠着急,“可天家早前怎麽對陳伯伯和你的,還有你們敬平侯府的!三哥,天家眼下只是想利用敬平侯府,你若遂了他們的意……”

陳倏伸手至唇邊,溫聲問,“我方才說什麽?”

陸冕誠懊惱,“隔牆有耳……”

陳倏笑,“那你還問?”

陸冕誠知曉說不過他。

陳倏又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陸冕誠思忖一番,還是開口道,“三哥,我和二哥都覺得……”

只是話音未落,又對上陳倏的一雙眼睛,陸冕誠洩氣,“三哥,你真要做天家女婿?”

陳倏沒有應聲。

陸冕誠遂有些懊惱,“那你做你的天家女婿去罷!”

言罷,陸冕誠置氣出了苑中。

陳倏看着陸冕誠怒氣匆匆的背影,又想起方才他歡歡喜喜來見他的場景,不由低眉嘆了嘆,還是沉不住氣……

早年葉家,盛家,陳家和陸家,四家父輩交好,再加上幾家家中的孩子都不多,便放在一起排輩。

陸冕誠是陸叔叔的兒子,在幾人中年紀最小,所以一直喚他一聲三哥。

陸冕誠性子直爽,同陸叔叔如出一轍。

陸叔叔的死同天家有關,陸冕誠對天家有怒氣在。

陸家如今除了陸冕誠,只有陸老夫人在。

陸家雖在京中,卻無子弟入仕。

陸家老夫人心中雪亮,所以能庇陸家太平。

陸冕誠還是太年輕,一幅喜怒都寫在臉上,沉不住氣。

陸家眼下倚仗的,還是陸家老夫人……

陳倏起身,立在窗前良久。

燕韓國中皇室衰微,各方勢力漸成氣候;外又有西秦,巴爾,蒼月等國虎狼環伺。

燕韓早已衰落,不複百年前鼎盛,皇室內部腐朽不堪,忠良之後卻不得善終。

祖父和父親竭盡一生,輔佐皇室,最後卻落得遭皇室算計,死于非命。

他若不是因為當時年幼,又有周媽媽護着,僥幸逃至平南,留了性命,敬平侯府早就無人了。

他的祖父,父親皆死在天家算計中。

後來各地皆生反逆,天家無暇顧及,再加上他年幼,天家才想着留他安撫萬州百姓。

天家對他并不上心,這才任由萬州發展鼎盛到了今日。

眼下,天家又老謀深算,想借同萬州聯姻,拉攏萬州,制衡國中各方勢力。

陳倏淡淡阖眸。

天家同他有滅門之仇,他怎麽會尚公主?

如今的燕韓,已經不是先祖在時的燕韓。

腐朽由內而起,若不剔除腐肉,連根拔起,燕韓就是下一個北輿——百姓流離失所,淪為亡國之民……

窗外,夜色無邊,群星黯淡,破曉前的黑暗仿若泥澤一般,卻不會太長。

***

翌日早朝,陳倏乘馬車入宮。

到中宮門盤查後,方可步行至內宮門處等候早朝。

朝中都曉敬平侯此次入京目的是尚公主,先不說天家有意拉攏敬平侯,光是萬州的富庶強盛,敬平侯在國中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

一路上,都有朝中官員上前招呼,“敬平侯!”

陳倏颔首致意。

“長允。”陳倏身後有人喚他。

長允是他的字。

這聲音也再熟悉不過,陳倏聞言轉身,眸間都是笑意,“二哥。”

葉家盛家陳家陸家這四家裏,盛連旭同陳倏年紀最近,盛連旭稍長他兩月,陳倏和陸冕誠都喚盛連旭一聲“二哥”。

“下了朝有安排嗎?”盛連旭邀請,“一道去西郊馬場吧。”

陳倏知曉是二哥邀他是因為陸冕誠的事。

昨日陸冕誠跑來驿館見他,結果同他置了一場氣。

應當是回去之後就後悔了,但又拉不下顏面再來他這裏,怕他說他,所以才讓二哥出面。

陳倏也不戳穿,笑道,“好啊,我不介意帶見明(陸冕誠字)一起!”

盛連旭忍不住笑,“你啊你!”

難怪太奶奶說他聰明,他什麽都知曉。

他也一直是幾人中最聰明的一個。

兩人并肩往內宮門去,旁人紛紛問候,“敬平侯!”“建平侯世子(盛連旭)!”

敬平侯府和建平侯府是世交。

陳倏同盛連旭在一處,沒有覺得不妥。

并肩踱步時,盛連旭提道,“太奶奶想你了!這次入京前,太奶奶還叮囑我,讓我記得問問你什麽時候娶媳婦兒?我沒給她說你要尚公主的事,她就說你早前答應過她,要帶媳婦兒去看她,她老人家還一直惦記着……”

陳倏低眉笑了笑。

盛連旭嘆道,“诶,太奶奶就是想你了!想尋個理由想讓你同我回豐州~”

陳倏眸間再度浮上一抹溫和暖意,“答應過太奶奶的事,我自然不會食言。”

陳倏幼時家中生了變故,一路逃到平南,周媽媽也為了護他死在莞城。

那時是太奶奶遣人尋到了他。

其實太奶奶不是他的太奶奶,是二哥的太奶奶。

但因為親厚,他們幾人都同二哥一樣喚聲太奶奶。

他那時在盛家呆了三年。

而後太奶奶又親自送他回的萬州,同他在萬州一道呆了一年。

這四年裏,他一直跟着太奶奶。

雖然祖父和父親都不在了,但在他心中,太奶奶就是他的至親,他也一直将太奶奶當作自己的太奶奶。

并無區別。

再後來,太奶奶回了豐州,他年年都會去豐州看望,只是這兩年确實沒有太多空閑。

他其實也想太奶奶了。

眼下盛連旭提起,他心中微微漾起漣漪,好容易尋到棠钰,等京中之事塵埃落定後,就帶棠钰去豐州見太奶奶。

太奶奶肯定高興……

陳倏眸間掠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一側,盛連旭見他眸含春色的模樣,不由湊近,悄聲道,“诶,你明知道太奶奶不喜歡如今的天家,你還真要帶公主去看太奶奶啊?”

陳倏莫名看了他一眼,沒有應聲,繼續笑着往前走。

盛連旭落在他身後。

片刻,盛連旭目光探究般得看向他背影,似是擔憂什麽一般,連忙追上去,低聲道,“你該不會想尚公主,還帶旁人去豐州見太奶奶吧?”

盛連旭警覺。

天家召他入京,他就入京了,前日試婚宮女也去過了,聽陸冕誠說問起他的時候,他也模棱兩可,難不成……

盛連旭駭然,忽得伸手拽住他衣襟,悄聲道,“長允(陳倏字),你這一趟,該不會不是來尚公主的吧?”

陳倏驟然停下,轉眸看他。

盛連旭一顆心砰砰跳着,仿佛頃刻就會躍出胸膛一般,“你……”

陳倏環顧四周,“宮中到處是耳目,小心禍從口出。”

盛連旭噤聲。

但一顆心再難平靜。

臨到內宮門前,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都在同他二人招呼。盛連旭嘴角勉強牽出一抹笑意,再度看向陳倏時,見他剛及弱冠,身姿筆直,不魁梧,儒雅如玉又沉着穩重。

太奶奶時常說,長允日後一定是人中龍鳳,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他此番入京,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來尚公主的……

連他都以為。

但長允不是。

盛連旭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若不是來尚公主,難道是與虎謀皮的?

……

整個早朝,盛連旭都沒聽進去幾分。

心中都是陳倏的事,心緒再難安定。

長允此番入京尚公主,太奶奶并不知曉,他是有意瞞過太奶奶的。

盛連旭心中不安。

早朝上,目光也不時瞥向陳倏,見他臉色如常。

下月是太後壽辰,宮中會設宴給太後慶生,天家準備在太後壽宴上給陳倏和公主賜婚。

這幾日外地的世家子弟陸續入京,準備給太後拜壽,早朝上一時間多了不少外來權貴和子弟的身影。

他和陳倏也算。

他比陳倏早來幾日,一直都是住在京中洛家,沒有同陳倏一道住驿館。

洛家是太奶奶娘家,他同洛家走動頻繁,不住驿館也沒人會說什麽。

陳倏這回入京身份敏感,不好同他一道在洛家下榻,所以兩人并不都在一處,陳倏私下在做什麽,他全然不知曉。

也因為不知曉,所以擔心。

整個早朝,盛連旭都心猿意馬,好容易撐到下朝,走出了好遠,盛連旭才湊到陳倏跟前,“你今日不同我說清楚,就哪兒都別去!”

陳倏還未應聲,就見對面遠處有人怒氣匆匆迎上。

陳倏和盛連旭都愣住。

“晉王?”盛連旭認出,眸間微訝,“好像是沖你我來的……”

“嗯。”他不瞎。

“你得罪他了?”盛連旭又問。

陳倏淡聲,“我才入京幾日?”

盛連旭也道,“我也沒得罪他啊。”

陳倏目光微斂,但見對方的拳頭攥在袖間,氣勢洶洶,目光裏似是都有些泛紅,死死看着他。

—— 對方不是朝盛連旭來的,是朝他來的。

陳倏心中确認。

果真,見晉王自遠處徑直上前。

陳倏和盛連旭都循禮拱手,晉王卻直接朝着他一拳揍來。

幸虧一側的盛連旭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晉王的手,否則這一拳就砸上陳倏了,盛明遠惱意道,“晉王殿下,這是做什麽?”

朝中都知曉長允幼時受過閃失,一直體弱多病,怎麽經得住他這一拳!

周圍還未散去的官吏都面露惑色。

此時駐足,上前去勸也不好;途徑此處,不去勸也不好。

晉王一人的舉動,讓周圍一幹官吏都尴尬無比。

敬平侯這一趟入京,天家分明想用金枝玉葉來拉攏敬平侯,晉王這麽做,多少有些不走腦子。

很快,就有人想,晉王年少沖動,許是私下同敬平侯起了什麽沖突……

旁人不好過問,皆面面相觑。

晉王不過十七八歲左右,在盛連旭手中掙紮了幾番未果,身後的禁軍也攆了上來。

陳倏一面伸手,緩緩将盛連旭的手從晉王手腕處松開,一面輕聲嘆道,“二哥,算了。”

盛連旭這才作罷。

陳倏看向晉王,目光清冷,“陳倏何事冒犯了晉王,需晉王如此大動幹戈?”

先不說皇子在內宮門處當衆出手,此舉先就不妥。

光是如今皇室式微,他和二哥一個敬平侯,一個建平侯世子,晉王這一出就明顯不夠聰明。

“晉王還是多想想自己的處境比較好,若是無事,陳倏告退了。”陳倏言罷,和盛連旭對視一眼。

兩人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雙雙朝着晉王拱手行禮,而後并肩離開,并未再搭理身後的晉王。

“陳倏!”晉王心中一股惡氣,雙目通紅。

陳倏回頭,一改先前眸間溫和,眼波橫掠。

晉王吓得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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