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默契” 那日晨間在驿館……

他怎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過世的?

棠钰臉頰通紅,目光沒敢一直直視他,遂又咬了咬唇,輕聲道,“陳長允,此事你別告訴我祖母……她眼疾還未好,怕祖母替我憂心……”

陳倏卻問道,“他……什麽時候死的?”

“……”棠钰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時促狹,莫名看他。

四目相視,陳倏的目光沒有避諱,棠钰的臉色仿佛都要紅透,不知要如何應聲才會可信,又不唐突。

她沒應聲,但陳倏也沒再為難她,“好。”

他的聲音裏仍是淡淡溫和,“我不告訴祖母。”

棠钰如釋重負。

看着棠钰背影,纖腰窄窄,清麗動人,卻又似兔子般溜走,陳倏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動心了。

***

阖上房門,棠钰的心還砰砰跳着,靠着房門站了稍許,心中才緩緩平複,目光空望着眼前出神。

忽得,腳下毛茸茸的暖意蹭她,棠钰回神,見是糖糖在腳下。

棠钰才想起糖糖還在她這裏。

棠钰蹲下,素手纖纖溫柔摸了摸糖糖的頭,糖糖舒服得朝她又蹭了蹭。

這些時日,糖糖同她不能再熟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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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钰想起早前在雨中馬車疾馳而過,濺起水花,陳長允攬着她,輕聲問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棠钰姑娘有想我嗎?

她怎麽不會想起他?

他把糖糖托給她照顧,糖糖終日都同她在一處。他是糖糖的爹,她見到糖糖,自然會想起他……

他是特意問她的。

早前,也是特意将糖糖托給她照料的。

棠钰目光垂了垂,正好糖糖伸爪子要抱。棠钰心中微軟,伸手抱起它,糖糖趴在她懷裏“汪汪”兩聲。

這段時日朝夕相處,糖糖都快将她當半個主人了。

棠钰嘆道,“狗糖糖,你爹來了……”

但狗糖糖沉溺在她懷抱裏,爹什麽的一點兒都不重要。糖糖眼巴巴望着她,棠钰笑了笑,喂了糖糖一些肉絲,又放糖糖下來喝水。

它同她早前的果果長得很像。

棠钰待它寬厚,它也黏着棠钰,棠钰有些舍不得它。

但糖糖是陳長允的兒子,之前陳長允不在,如今他人來了桃城,糖糖也應當回它爹那裏去了。棠钰有些舍不得,但同時也在想,她要怎麽送糖糖回去?

尤其是方才一幕後,她不好再送糖糖去陳長允哪裏,棠钰為難,讓糖糖先留在她這裏?

棠钰輕嘆一聲,仿佛,也沒有旁的更好法子。稍後等糖糖吃完肉絲,喝完水,她就開門放糖糖出去,糖糖會聞着味兒去找他爹的……

***

翌日醒來,狗糖糖果然沒有回它的窩裏來。

好容易見到它爹,估計高興得快瘋了,一定是蹭他爹的房間去了。

棠钰簡單洗漱,去屋中看祖母。到祖母房間的時候,卻見陳長允已經同祖母在一處,陪着祖母一道說話,一道用早飯。

狗糖糖在一側的專屬地方,歡歡喜喜得吃着它的狗狗早點,不亦樂乎。

棠钰到的時候,陳長允正好在給祖母盛粥。

棠钰詫異看他。

她昨日都同他說得清楚明白……

陳長允也笑眸看她,溫和道,“狀元及第粥,還有油條,晨間溜糖糖的時候,在臨街買的。”

祖母也笑,“钰兒,來坐。”

棠钰有些挫敗。

她使那麽大的勁兒,好像在他這裏全然沒起作用。不僅如此,變本加厲,連早餐都一道送來了,同祖母一道,其樂融融……

棠钰心中輕嘆。

上前也不好,不上前也不好。

最後,還是上前,坐在祖母身側的位置,正好同陳倏對坐。

“阿钰,要粥嗎?”陳倏主動。

棠钰看他,陳倏溫和如常,“半碗還是一碗?”

棠钰看了看祖母,低聲應道,“半碗。”

陳倏效勞。

棠钰喝了半碗粥,一直在聽陳倏和祖母說話,慢慢覺得,她早前許是真的多慮了,昨日的事對陳長允不僅沒有影響,他繼續喧賓奪主……

棠钰一直沒怎麽說話,只在祖母問話的時候,輕聲接一兩句。

……

等早飯用完,棠钰扶祖母起身,準備同祖母一道去劉大夫的醫館,祖母卻道,“陳磊陪我就好了,你今日不是要同長允去懋城嗎?”

祖母應當不知曉昨日陳長允同她表露心跡,她也拿喪夫搪塞過去,棠钰早前就想好了說辭,祖母開口問起的時候,棠钰正欲應聲,陳倏先道,“那我們走吧,車備好了,就在苑外,我們早去早回。”

棠钰詫異看他,在祖母口中的催促聲中,陳倏扯了她的衣袖出了屋中,徑直去了苑子裏。

“陳長允。”棠钰沉聲。

陳倏轉眸。

她在階梯上,他在階梯下,他轉眸看她,目光正好與她齊平。

入了十月,就是秋末冬初,晨間的日光落在他肩上,照出一抹清晖華貴,他笑道,“不是不告訴祖母嗎?忽然說不去了,祖母不會生疑嗎?”

棠钰踟蹰。

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但并非沒有道理。

棠钰遲疑時,他又扯了扯她衣袖,輕聲道,“祖母在門口看。”

棠钰轉眸,祖母遠遠看着他二人,即便看不清,臉上卻有慈祥笑意。

棠钰才噤聲,同陳倏一道上了馬車。

桃城到懋城就小半日路程,往返其實很快,買了素燒鵝和決明子軟枕折回,黃昏前後就能到苑中。

棠钰如是想。

……

等上了馬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

昨日的事情後,陳倏在馬車上安靜的翻着書冊,沒有出聲擾她。

棠钰反倒成了無所事事的那個。

秋末冬初,稍許天寒,馬車行得不算快,但簾栊撩起也會透風,她目光只能放在馬車內,但是馬車內除了陳倏,什麽都沒有。

棠钰目光不知道該往何處放,又聽到陳倏手中淡然閑适的翻書聲。

這段路程對他來說應當不算長。

棠钰心中有些懊惱,她當時就不應當上這輛馬車的……

眼下,棠钰只能靠在馬車角落處,無聊得有些犯困。

陳長允也似真的只在晨間,祖母跟前如常,眼下,馬車中同她劃清界限,一句話未說。

馬車颠簸,棠钰心中說不出哪裏有些不對,但晃晃悠悠中,靠在馬車角落裏,一點點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周遭有難以,頭頂處亦有翻書聲。

棠钰緩緩睜眼,迷迷糊糊中聞到他身上香囊的清淡的香氣,棠钰覺得這股香氣似曾熟悉,睜眼時,見是陳倏。

她撐手坐起。

他沒有攔她,也沒有看她,淡聲道,“醒了,不多睡會兒?”

棠钰探究般看他,心中隐隐猜測,似是同腦海中某個模糊的印象漸漸重合,棠钰攥緊掌心,面色稍許有些白。

陳倏沒有放下書冊,只餘了一道目光,從書冊上方打量了她一眼,溫和道,“阿钰,真不是我,是你自己覺得冷靠過來的。”

棠钰其實并沒有認真聽他口中的話,只是指尖微微顫了顫,莫名想起那日晨間在驿館見敬平侯時,他就坐在案幾前,漫不經心翻書。她擡頭沒看他,但在模糊的印象裏,敬平侯也是這般慢慢翻着書,心不在焉,聲音寡淡,但陳長允卻溫潤柔和……

錦帷裏的記憶湧入腦海,棠钰微微斂眸,掩了眸間情緒。

恰好,馬車驟然停了下來。棠钰伸手扶住馬車內的扶手,陳倏也伸手握住她,怕她跌撞出馬車去。

“怎麽了?”馬車忽然停下,應是出了意外,陳倏過問。

駕車的侍衛道,“主上,底部的橫梁卡住了,可能暫時走不了。”

“我去看看。”陳倏松手,溫和同她說了聲。

棠钰見他撩起簾栊下了馬車。

難怪駕車的侍衛先前沒看到,應當是昨日那場雨,路上有不少積水,許多浮泥蓋在路上,看起來平順,實則是凹陷深坑,方才,馬車的一處輪子過去了,另一處到了深坑裏,橫梁卡斷了……

是一時半刻走不了。

棠钰也撩起簾栊下了馬車,确實看到馬車卡住,也聽侍衛同陳倏說起,“主上,馬車暫時走不了,山下幾裏就是懋城,是主上帶棠钰姑娘先騎馬懋城,還是主上和棠钰姑娘稍後,屬下先去懋城,再尋輛馬車來接。”

他騎馬帶她……

棠钰淺淺攏眉,陳倏直接朝侍衛道,“你先入城尋輛馬車來,我們邊走邊等。”

棠钰眉頭微微舒了舒。

侍衛騎馬而去。

陳倏朝她嘆道,“棠钰,看樣子,我們要小走一段路了。”

棠钰颔首,“嗯。”

反正,怎麽都比一道騎馬強。

……

但很快,棠钰發現,馬車裏兩人還能不怎麽說話,眼下并肩走着,又是山路,又是下坡,不怎麽好走,陳倏需不時牽她。

兩人走得不快,直至天有不測風雲,空中被大風吹過大片烏雲。忽然電閃雷鳴,“嘩”得一聲,豆大般的雨點将人直接澆透了去。

陳倏脫下外袍給她擋雨,大雨很快澆濕視線,這樣的雨點跑不過,但周圍都是樹木,響雷的天氣不能在樹下躲避,而且雨勢太大,在樹下都會被澆透,連避的地方都沒有。

冬日裏,棠钰隐隐打着抖。

在暴雨中安穩下山不大可能,一直在原處淋到大雨結束更不現實。

陳倏和棠钰都看見,山上有農戶……

“你們是?”扣門聲後,農戶夫婦只警覺得将門打開了稍許,亂世才過去不久,百姓都謹慎,怕引火燒身

陳倏道,“我們原本要從桃城去懋城,結果馬車陷在泥坑裏,想步行下山,結果遇到暴雨,想在貴處借避。”

農戶确實見他們二人都濕透,“你們二人是?”

農戶夫婦很謹慎,不想接納來歷不明的人,兩人對視一眼,而後“默契”開口。

棠钰:“姐弟。”

陳倏:“夫妻。”

四個人都愣住。

棠钰和陳倏頓了頓,對視一眼,又重新開口。

棠钰:“夫妻。”

陳倏:“兄妹。”

四人再次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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