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重逢 勝男站在一旁看着安平君皺眉不語,想着她的目的。這樣子在安平君眼裏便是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安平低頭靜默一會,覺得勝男應平靜了些,方繼續說着“當初父親并不同意,但昀陽君極力贊成。”

勝男依然無言的看着她,暗自思考着這昀陽君又是何方神聖。安平擡頭看她一眼,細細解釋“你也知昀陽君所謀甚大,自母王崩後便對王位虎視眈眈,父親當日能于那般境地扶持兄長上位已是不易,只是昀陽君也有不少朝臣支持,此次秦梁之盟便是在昀陽君一力促成,父親被迫答應也實屬無奈!岚妹也切勿怨恨父親君王!”

勝男大致明白了些,上代梁王只有這一雙孿生子女,那昀陽君估計是上代梁王的姊妹,在上代梁王病逝後有意奪王位,只是安平君兄妹的父親,也就是盛岚的舅舅盛煜很有手段,昀陽君未能得逞,當今梁王才得以順利即位。

只是昀陽君雖未成功卻依然在梁國有一定權勢,這權勢大到可以對抗梁王影響朝政的地步。不過這秦梁之盟确實對梁國是最有利的,與秦國合盟在大成元氣大傷之時進攻,算是以最小的付出取得最大利益的做法。若說害處,也至多背了一不義之名,便是這名聲都可以找類似為大晉複仇的借口敷衍過去,畢竟歷史從來是由勝利者書寫。這麽一想大梁願意結成秦梁之約也不奇怪。

只是自己這身體的表姐表兄,也就是安平君兄妹,怕是并不想看到這一幕,大晉不僅只是盛煜的祖國母家,更重要的是大晉國滅也等于梁王父子沒了晉國的支持,在昀陽君的威脅下,王位可不一定能坐得穩。想通了這一點,勝男更添了些憂愁,這麽一來安平君邀自己去梁國當都城的目的怕是不會簡單,這般複雜的狀況,自己又怎能應付的來?

勝男斟酌片刻,苦澀開口“世事無常,在下也懂得的。”

安平雖面上依然不顯,勝男卻能感到她似是舒了口氣,“如此甚好,此番實言相告也因安平心中不安,我們明日動身回城,也好讓岚妹注意昀陽君一黨,小心着些。”

“盛岚明白!”勝男答應着卻又認真看了安平君幾眼,她這似乎便是真的相信剛剛亡國的表妹就會這樣,對此毫無芥蒂了?

安平君點點頭,轉向窗外看了看天色“确實不早了,岚妹可要找幾個栾童排散消遣一番?”

勝男忍着怪異看着用她一本正經的面色說出這種話,又是一陣無奈,連忙搖頭推拒,只說沒心情,安平便也不多說,與她一同下樓回了客棧。

到客棧時天色早黑了下來,大堂內正收拾着桌椅準備打樣。安平勝男徑直向樓上走去,兩人路過一樓拐角時突然發現兩個夥計正合力擡着一人從房間出來,好奇之下多看了兩眼,恰好兩個夥計将人擡至了燈火旁,光亮照到了那人臉上,勝男不由一愣,這人,像是司武?

勝男快走幾步近前細看一番,不錯,果然是司武,絲毫未變,還是私逃時穿的衣衫,緊閉雙目,身材似乎消瘦了些,面色卻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這麽些日子,本沒想過還能見到他,沒想到他卻是逃到了邊城。

一名擡着他的夥計看勝男所為帶些猶豫的問道“客官可是認得此人?”

“嗯,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那夥計似放下重擔一般,将司武放到地上讨好的笑道“那可好了,這人住進小店十來日了,身子就一直不甚妥當,剛來時還好些能自己看病抓藥,後來便是越來越重,兩日前竟越發昏了過去人事不知,連着幾日房錢都未結,您看小店也就是小本生意,掌櫃就讓我們給送出去,不過既然客官您認識,那您看,這個……”

勝男彎腰碰碰他面頰,果然是在發着燒。安平也走了過來,見此問道“可是舊識?”

勝男反應過來,點點頭暗自思量,說什麽送出去,多半是找條隐蔽巷子一扔便讓他自生自滅了,這裏是邊城,可沒有那般樂于助人,與人為善的大好人。若真這樣不管讓夥計擡出去,怕真是生機渺茫了。這麽想着便對安平君開口言道“是,他是我以前的盾士,逃出上黨時也算救我一命。”

聽了這話,安平君便也随意對身後之人吩咐“如此也算忠奴了,擡回去吧,伯齊,叫醫士來看看。”伯齊自去答應張羅不提。

晚間勝男到司武房中探視,看到司武依然昏迷,伯齊正在在一旁看顧。看勝男到了起身行禮說道“殿下,醫士看過,說是傷風,已經開了藥,好在他還能咽下,只是是否能醒還需看天意了。”說罷見勝男答應便躬身出去了。

勝男坐在床邊,摸下他額頭,應是傷口處理不當導致的感染,依然低燒。看着即便昏迷中也依然緊皺着眉頭的司武,心中默想,雖然上黨城裏你确是救我出圍,如今這般病重也算是因為當日之傷,可你後來困我私逃在前,今日我救你性命在後,便算兩清,無論你是否能醒,我也算是對你仁至義盡,從此再無虧欠。

轉眼已是半月,或許此地氣候就是如此,勝男來到這個世界已近兩個月,天氣也基本沒有過變化,溫和宜人。勝男坐在車裏感受着窗外進來的暖陽與微風,看着車外司武與伯齊騎馬相随,許是同為盾士又得伯齊照顧的緣故,司武醒後便一直與伯齊私交不錯。司武此時雖依然寡言,但卻已與當初很是不同,眼神帶着堅定。

司武的身體确實不錯,意志也夠強,昏迷了兩天後便在醫士的治療下醒了過來,勝男聽了伯齊通報第一時間趕了過去,便有幸看到了司武那從失措轉成自嘲最終定格在認命的神态。

“呵,昔日堂堂大晉八王女如今為一奴隸也需如此煞費苦心,此一時彼一時,可真是難為殿下了!”

本只是只打算過來和他交待清楚就離開的勝男,聽了這明顯是嘲諷的話反而來了興趣,便也不急着說出自己的打算,在一旁坐了下來,緩緩開口“都到了如此地步,不想法子讨饒讓自己死的別那麽難看,還有心勁挑釁,我倒覺得實在是難為了閣下!”

“我卻不知殿下寬仁到如此地步,只讨饒一番,便能放過如此不忠之奴!”司武慢慢坐了起來,靠在床上,也不再卑微的以下奴自稱,直視着勝男說道。

勝男看着面前不見一絲卑微木讷之色的男人,暗自感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隐藏的可真夠好,果然自己太自大輕信了,能在如此亂世活下來的人必有理由,不可小觑阿!擡手舉起茶杯飲了一口,理理思緒,問出自己的疑惑“為何?”

“為何?為何要逃嗎?我倒想問問八殿下,為何我生下來就是個卑賤的奴隸?為何我要拼了命才能成為你們這些貴人的盾士?為何你們一句話我便要感恩戴德的去死,為何要你們有難我們還是要去送死?為何六王那個蠢貨讓你玩死了我就得為她殉葬,陪着她去死?便是現在我逃了也依然要被你賜死!為何,為何我就不能活着?”司武卻突然急促的說出了這麽一番話,帶着嘲諷激憤。

勝男無言以對,她不是真正的盛岚,無法天經地義的斥責他大逆不道,也無法心安理得的認為這些天生就該如此。勝男本打算救活他,算是償還了他的救命之恩,之後就讓他走,至于他依然是逃奴的問題,也不想去管,反正他這般有本事,定能逃得了,就算他沒藏好被官府抓住了,也只能怨他運氣差,與自己無關。可現在卻有些猶豫,自己這麽做是不是太不負責,若從司武的角度看,他的做為也并不過分,只是想擁有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存權,何況他逃走時也并沒有真正傷害自己。

勝男因自己自幼經歷,從來都欣賞這般自強之人,定下主意,放下茶杯說道“是,這些都不公平,只是規則如此,你既然不甘,為何此時如此自暴自棄,為何不繼抗争一番?”

司武愣神,勝男繼續說道“五年,我此去大梁不知前路如何,你留下幫我五年,我不會讓你送死,只是會讓你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五年之後,我會想辦法銷你奴籍。以工換酬,用五年的光陰換以後一生的自由,如何?”

司武瞪大雙眼,滿面不可置信,細看勝男樣子也并非戲言作弄,似不敢相信般看着她,卻并未說話。

“你若不信,我以母神之名起誓,司武若五年之內在不憂及性命前提下助我一臂之力,我必助他脫籍,放他餘生自由!如違此誓,往生皆遭神棄,不入輪回!”勝男不再多言,直接用此地人最重視的母神之名起誓,知道這般他定不會懷疑。

确實,對方士來說,母神之名不容亵渎,司武的确相信了勝男的話,他只是不解,本以為必死無疑,才這般無畏說出了心中怨氣,可這,又是為了什麽?

勝男接着說道“怎樣?若你不願,我也不會相逼,我現在就讓你離開,也不會追究,只是日後你是否都能不被發現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司武定目注視勝男片刻,不再多想,下定決心,起身跪在地上清晰說道“母神在上,若晉國王女盛岚五年後放我自由,我必奉她為主,永不背叛,決不違逆,如違此誓,必遭神棄,世世為奴!”

說罷看向勝男,慢慢伏下|身去,“司武,見過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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