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子 “久等了,我在街上逛了逛,回來晚了些。”勝男行到安平身邊,施禮說道。

安平君轉過身來,還是一如既往疏離淡漠,沒有一絲久候的焦躁,也禮數周全還了一禮說道:“哪裏,是我唐突,上門拜訪,本該提前告會才是,岚妹自到了大興還未曾逛過街市,卻是我待客不周。”

這麽些日,勝男早已習慣了安平君,用這麽一副平靜無波的話語表情交談客套,她甚至能感覺到安平這貌似敷衍的背後反而比大多數人都真心,相處反而更自在。她請安平入座,笑着問道:“哪裏,我如今一介閑人,随處轉轉打發時光罷了,不知安平君今日來尋我,可是有事?”

“是,昨日宴上失禮,安平已應諾改日必會賠罪,也不知岚妹今日可得空閑,我已備下酒宴,特來相邀!”安平君說着站起身來注視着她,神色鄭重。

勝男一愣,想起昨天晚上她确實有這一說,自己本以為這話不過是随口客氣,表明态度罷了,沒想到竟是認真的?擡頭看她依然看着自己似等答案,忙也起身答應:“您這般誠心相邀,盛岚自是不敢不從!”

日上三竿,快到午時,兩人先後下了馬車,到了一小樓門口,看格局像是酒樓一類,勝男擡頭看了眼招牌,卻是兩個很複雜的字,不知含義,因為這裏的字并不單純是繁體,比現代的繁體字要複雜的多,勝男只認識很小一部分,還有些是連蒙帶猜,更大一部分卻是連猜都不知從何猜起,勝男不由又是一陣無奈,想自己原先也算是能考上全國重點軍校的高材生,誰想到了這竟成了大字不識幾個的半文盲!暗中思量着,也該找些機會,認認這裏的字了。

勝男跟在安平身後,徑直上了三層頂樓,司武伯齊守在門口,兩人進了房間,一進門勝男便是一愣,案前站着一紅衣女子,面容嬌美,下巴微揚,正站在門口瞪視着她,卻正是昨晚剛剛見過的安思懷!

安思懷見兩人入內,走了過來,躬身見過了安平君,直起身來,抿着雙唇,卻直視勝男不動。

“思懷!”安平出聲喝到。

思懷扭頭看安平君一眼,有些憤憤,退後一步整了整衣衫,突然對勝男彎下腰去,極快的說道:“昨晚是思懷年幼失儀口出不遜,得罪之處還請八殿下見諒。”說完也不待勝男有所反應,便直起了身,扭頭看向窗外,雖只能讓兩人看見一個側面,卻也能感到她定是滿臉的不忿委屈。

勝男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像是在欺負小孩,心中暗自好笑,攔下了一旁不悅想說些什麽的安平君,微笑開口:“安大夫都說自己年幼了,我既為長,又怎能和孩子計較,安大夫不必挂心,日後注意便是。”

聽了這話,安思懷猛地扭回頭怒視着滿是笑意的勝男,似想怒罵一般張了張口,看了一旁的安平君一眼又恨恨合上,深吸了口氣,将視線放到地上,不再多言。勝男看她憤怒的連白嫩的雙頰都泛起了兩團顯眼的紅暈,心情卻不知怎的更好了幾分,竟想再去逗她幾下。

勝男努力壓抑着自己這失禮的想法,恰好此時安平君也開口說道:“既是岚妹豁達,此事就此揭過,我們入座詳談。”

思懷擡頭看着安平君說道:“那不行,平姐姐,母親這幾日讓我禁足思過,我不能在外停留太久,得快些回去才行。”

安平君皺眉思量片刻,便也答應讓她先回去,先入座去了。思懷臨走時卻是面帶威脅狠狠瞪了勝男一眼,只是放在那明麗的臉上實在沒什麽殺傷力,勝男也依舊微笑的瞧着她,看她有些氣急敗壞的下樓去了。

走到案前坐下,安平舉起酒杯:“思懷是昀陽君幼女,自小嬌慣,又是二八年華年輕氣盛,昨晚雖确是過分了,卻也算情有可原,還請岚妹體諒。”

別說勝男本來便對這事并不在意,便是有幾分芥蒂今天見了安思懷也全散了,她更感激的是安平竟對她如此上心,安思懷的道歉是看在誰的面子上勝男自然看得出來,便也舉杯飲盡了,真心向她道了謝。安平君謙讓幾句,有些沉吟,似慢慢思量般開口:“岚妹,父親的意思我已知道,只是王上實在不算良配,你可願意與他成婚?若不願,父親那裏,我會想法替你周全,你不必在意,便是複國之事……”安平頓頓,繼續說道:“我恐沒那麽大本事,只是若岚妹有需,只要不傷梁國根本,我也絕不推辭!”

勝男疑惑,看眼安平君,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您,為何如此?這些事都本與您無關,為何如此助我?”

安平皺皺眉:“怎會與我無關?梁晉本就為世代之好,攻守同盟,當日晉國勢微,我大梁本該相助,卻因昀陽一黨,非但未曾發兵反而手握利刃窺視在後!”安平握緊了放在桌案上的手心,目光帶着慚愧,扭頭繼續開口:“此乃大不義!岚妹你輾轉來到大梁,父親王上卻未曾對你真心相待,反而利用你與王上成婚對付昀陽一黨,此乃不仁!我大梁大節有虧,有負大晉,我乃梁國王室,卻一無所能,此舉不過聊以慰藉罷了。”

勝男仔細看看安平君,眸裏滿是認真羞愧,并不像僞裝做作,不禁覺得一陣怪異,這樣的世界,還真有這樣天真,或者說是理想主義的人存在!勝男帶着奇怪說道:“您實在不必如此在意,雖說兩國同盟,不過當時狀況,梁國這麽做也算有因,畢竟,如此才對梁國有益。”

聽了這話,安平君卻顯得比勝男還要驚異,等勝男話音剛落,便搖頭正色道:“岚妹這話就差了,諸國合縱聯盟,久已有之,或弱者合力抗強,或兩者合而欺弱,不過皆因一國力小,兩國力強,才可攻守相望。盟友勢弱,為謀盟國國土便與一旁坐視不顧!實在……須知人禍天災,國之強弱不定,如此信義,到你勢微之時又有何國敢助?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一國,亦如是!”

勝男沉默,她突然間想起了從前學過的教科書上的話:

“當他們屠殺猶太人的時候,我沒有作聲,因為我不是猶太人!當他們追捕共|産黨人的時候,我也沒有作聲,因為我不是共|産黨!當他們把社會民主黨人投入牢房的時候,我依然沒有作聲,因為我不是社會民主黨人!當他們向我舉起屠刀的時候,再也沒有一個人為我作聲了!”

瞬間她竟覺得自己在安平面前有些擡不起頭,是如此龌龊,是啊,因為與己無關,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坐視盟友受難,甚至習以為常!即便弱國無外交,即便兩國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即便這麽做有無數的理由。但是,錯就是錯,永遠不能因為這些狡辯變得正大光明,這麽做了,即便功成,也永遠是一道需要掩蓋的黑色的歷史。只是,勝男苦笑,成王敗寇,這些又有多少人會在乎?

勝男舉起酒杯,真心說道:“盛岚慚愧,安平君您才是真正不負君子之名!”

安平似有些無措,舉杯一飲而盡:“哪裏,一無所能,空談罷了。”

二人邊吃邊聊,也算賓主盡歡,用完之後勝男站在酒樓門口,送走安平君,與司武走了一段到馬車旁,正欲上車時,司武突然用伸手用力拽下了她,勝男完全不妨這變故,跌到了司武懷中,擡頭看見一團污水突的從天而将,摔在了馬車門口,水花四濺。司武将勝男扶起,護在身後,轉身看向四周,左手放于刀鞘,神情戒備。

勝男雖看見只是污水,并不致命,為了以防萬一卻也暗自準備,心念已放在了囊中木箭上,一觸即發。此時拐角三人走到她們面前,勝男一見,嘴角不禁泛起了淺笑,當前的女子紅衣黑發,嬌美蠻傲,正是昀陽君幼女,安思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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