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立志

勝男低頭注視着自己跪坐的軟墊,質地舒軟,深色外套上面用各色的絲線繡出了繁複的圖案,似是一種祥獸,有些像麒麟,好像又并不一樣,不知這裏有沒有龍和衍生出的各種不同的九子……勝男漫無邊際的回憶着,順便等着右上方的盛煜什麽時候回神想起她。之所以這麽說的原因是,她的舅舅盛煜,又沉默了。

雖然沒有能力證實,此時勝男也已經幾乎完全相信了梁王所說盛煜對晉王有情的話。只因為盛煜的表現确實奇怪了些,一早便将她召來詢問了晉王病時狀況,既然已從梁王處得知盛煜對晉王之死的細節并不知情,勝男也放心的把從大興一路過來知道的已經肯定無誤的東西慢慢的,一臉沉重的對他說出來:晉王幾年前身子便不甚康健,多半年前太女謀逆之事事發,母王更是抑郁,後來便漸漸一病不起,藥石不醫,不久前某月某日而崩。雖然盛煜對這些是一定清楚的,但他還是聽的認真,甚至勝男注意了自己除了這些,還說的成國入侵大晉亡國之事,盛煜都似不十分在意,只聽到晉王身死之後便有些神思不屬一般,面色沉浸。這幅樣子,勝男簡直想不懷疑都不行。

又過了十餘分鐘,盛煜似終于從回憶中走出,喝了口茶水,擡頭看着勝男說道:“我堂堂大晉,綿延數百年,如今竟被一成國所滅!盛岚,你現在乃我大晉唯一王嗣,若不能複我晉國,你我,又有何面目見祖先英靈!”

勝男起身,低頭答道:“是,只是我晉國已滅,複國又談何容易?”

盛煜下來走到勝男身邊,語重心長:“岚兒,我也知逸兒,實在是私德敗壞,聲名不堪。只是如今若想複國,你為梁國王後誕下太女,才是唯一出路,到時你以太女年幼之名攝政,借兵複國,便可功成為大晉之主,到時梁王是你的孩子,自與你一心,梁晉便可兩國結同盟之好,共進同退。要知君子忍一時之辱,方可成萬世之業!”

勝男一陣迷惑,只覺他安排的複國之路實在讓自己混亂得很,不能接受。當然她也知道按這裏的社會制度來說,盛煜說的若是順利,理論上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事。只是勝男思考一陣,卻問出了盛煜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的一點:“若是太女即位,王上如何?”

盛煜一愣,皺皺眉說道:“逸兒是男子,又實非為王之資,當初也不過是因昀陽一黨相逼,無奈定下的權益之計,等至事成讓他退位榮養便是!”

勝男不再多問,只覺這父子倆的關系确實微妙,不可言說。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麽,自己是決不願按這路子往下走,真為梁王生子的。不過好在與梁王約定在前,加上昀陽君一衆必會阻擋,這事說起來是盛煜、梁王、昀陽君三方勢力的相争,自己至多不過一有些用處的棋子罷了,無論盛煜或梁王,需要的都只是自己的配合,至于自己有什麽想法并不重要。這麽想着勝男也只覺一陣命運□縱在別人手中的無力感,她暗嘆一聲,彎彎腰對盛煜說道:“一切聽從母舅吩咐。”

從盛煜那裏出來,勝男因着剛才的無力感,心情有些壓抑,出了王宮後也并不想回驿館,便讓馬車停到鬧市,下車打算步行到處走走,司武默默跟在身後。

這是梁國都城,此時又是上午,人流很多,各種店面攤販,熙攘喧嘩,勝男漫無目的的轉着,不知該幹些什麽。擡頭發現面前有一茶館,便信步邁了進去。

這間茶館不大,相隔放着幾方小案,可能是時候還早的緣故,客人不多,便是說話都壓低了聲音,很是清靜。勝男便也随意找了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扭頭看司武依然站在她身後,便也讓他坐下。司武猶豫一下,也未曾拒絕,在她側面跪坐了。片刻夥計上前詢問了兩人,麻利的送上茶水。

勝男端起茶盞,慢慢轉動,擡頭司武低頭端坐,神情不明,想想便與他說道:“我與梁王說過,他已答應過陣子有時機便為你特赦脫籍。”

司武似有疑惑,“是,多謝主人,”頓了頓又繼續回道:“當日母神之誓,司武也決不敢違!”

“這我相信,不過閑聊罷了,不知五年之後你有何打算?”勝男突然問道。

司武看看勝男,發現她面帶無謂,似真的只是随口一問,何況自己所作所為她也早已知道,并沒什麽好隐瞞,便真心回答:“當初本想到南蠻去,如今得主人仁慈,倒也不必遠走他鄉,不過去鄉下找一方士,或有幸能有一子。”想想又似有深意的說道:“其實只要不是日日朝不保夕,能憑着自己心意生死司武便別無所求。”

勝男一愣,忽覺似有所悟,自己自莫明其妙來到這便一直游離在外,并未将這裏當作是自己真正的生活,像是在外的游子,對這裏有好奇有贊嘆有不屑,卻并未放在心上,從沒想過改變或是适應它,因為只是暫住,因為這裏不是家。

只是自己卻刻意忽略了最重要的的一點,這趟旅程十有□是沒有回程票的,自己也或許永遠無法再回家鄉。逃避了這麽久,此時卻也該正視了,自己若當真沒了回路,在此處的這一生,自己,又該如何過?勝男深吸口氣,又想起剛才在盛煜那裏感受到的無力感,起碼,要努力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吧?起碼,要像司武所說,能憑着自己的心意生或者死吧?

司武再次細看一眼勝男的表情,低頭掩下了滿心的疑惑,一個奴隸,身體是主人的,性命自也是主人的,何時生何時死都是應取決于主人。一個奴隸想掌控自己的生死,這話簡直是不忠不義,大逆不道。自己這麽說只是想看看主人的心意,看看主人能對自己容忍到何種地步。可主人的反應卻着實不對,聽了這樣的話,她的反應不是詫異震怒,也不是強自忍耐,而是順理成章的接受,仿佛天經地義就該如此!沒有絲毫的不贊同之色!

這簡直不可能的事,司武又擡頭看了眼面前似有所思的主人,身形面貌絲毫不差,沒錯,絕對就是八殿下盛岚。低頭又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就算是突逢大變,就算是家破國亡,一個王女,會将自己的自小便根深蒂固的執念都改變到如此地步嗎?

勝男絲毫不知自己已被司武懷疑,她此時只覺得自己前些日子的混混沌沌,随波逐流也是時候該改變些了,起碼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前途命運都掌握在他人之手,便連自己的婚姻甚至生育都不能取決于自己的心意。這麽想着,雖暫時還沒有想到辦法,但有了大致的

目标,總也似有了些心勁,不在與以往一般無謂迷茫。

兩人各懷心思,在茶館又小坐片刻,用完了手中的茶,勝男便起身回了驿館,剛進驿館大門,便有侍人通報,安平君有事來尋,上午便到,已等了有一陣子。勝男一聽,便也顧不得別的,趕忙向客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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