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16-18
[Chapter 16]
宣瑾的生日是在十一月下旬，早在一個月前，宣禦就已經被他明示暗示過許多次，生日的當天一定要空出來留給自己。年關将至，宣禦的工作也正是繁忙之時，在勉強熬過兩個通宵之後，他終于還是騰出來了一個雙休日來陪宣瑾。
宣禦的意思是要大辦，畢竟是宣瑾的成年禮，到底還是要重視的。
而對此，宣瑾自己倒是一副相當無所謂的樣子，“……我想要哥哥帶我回咱們以前的家，就我們兩個。今年的生日，我只想跟哥哥在一起。”宣瑾這話說得很認真，宣禦沉默了良久，終究還是放在了心上。
早年宣氏的家産已經在那次資産清空中轉手變賣了出去，倒是兩人後來租住過的一幢民居，許多年後卻被宣禦幾經轉手買了下來。
“你就這麽确信那棟屋子的房産權在我手裏？”
“因為那是只屬于我和哥哥兩個人的回憶嘛……”
宣瑾彎下身子，雙臂從後輕輕環上倚靠在沙發上的宣禦的脖子。他的鼻尖像讨喜的貓兒一般輕輕擦蹭着宣禦的臉頰，“哥哥一定不舍得把我們曾經的‘家’也賣掉……”
宣禦的瞳孔微縮，面上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宣瑾悄悄挑起眼尾去看他的神情，末了目光卻又是如同熄滅的煙灰一般驟然黯然了下去。
——這個人的心，究竟是不是鋼鐵做的……？
——究竟怎樣的付出，才能捂熱這樣一顆冰冷的心呢……
……
正午時分，陽光剛好。宣禦和宣瑾一同回到了曾經宣瑾就讀過的小學。
門口出售零食的小賣部居然還在營業，宣瑾掏出兩枚硬幣，年過半百的老板娘面露驚訝地将兩瓶波子汽水遞到了兩位英俊帥氣的男士手中。
“……那個老婆婆的模樣倒是一點兒也沒變，……我還記得你以前放學以後總拿着家裏給的零用錢偷偷去買這種色素勾兌出來的飲料……”宣禦笑着仰頭便喝下一大口冰涼的橘子汽水，“還有門口的那只黑白花色的大貍貓，……那時候還只是只巴掌大小的小奶貓，你最愛逗弄它了……”
“是啊……”宣瑾并肩和宣禦一起坐在學校後門外的圍牆上，修長的雙腿搭攏下來，貼着牆面一晃一晃的，“一眨眼的功夫，十年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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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很慶幸，……”宣瑾調皮地歪過頭，冬日的微風輕輕卷起了他額前的一縷碎發，“經過了那麽多的事，哥哥你還在我的身邊……”就算走過許多彎路，卻還是覺得很幸運。
“宣瑾，你不知道的……”宣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悠悠渙散，困惑而又迷惘，“我其實真的很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把你送出國呢……？”
“哥，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宣瑾輕輕攥住宣禦擱在身旁的左手，像是對待奇珍一般愛憐地捧在自己的手心，然後湊于自己的唇尖疼惜地吻了吻，“今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哥，……你說啊，好不好……”
“瑾……”那一瞬間的宣禦，眼睛分明是在看着他的……
可宣瑾偏又覺得，宣禦這般脆弱的凝視仿佛是要穿透過他的身體，一直望向身後那片茫茫無盡的虛空。
[Chapter 17]
傍晚時分，天色終究陰沉了下來。不多會兒的功夫，竟是有零星碎雪自空中盤旋着悠悠飄落。
“哥！你看！下雪了！……”宣瑾望着天空歡快地高喊出聲，宣禦也跟着仰起頭，頃刻間便有一點冰涼落入了眉心。
今年入冬後的初雪啊，……宣禦心道，不過也真是奇怪啊，為何感覺不出絲毫的冷意呢……
宣瑾摘了自己頸間寬厚的圍脖，三兩下便圍上了宣禦的脖頸，“哥，我還記得那年冬天，你來學校接我的那個雪夜……”
猶帶着體溫的暖意似乎是要強行沁入心底一般，宣禦的心頭一跳，指尖便不自覺地輕輕拉扯上纏繞在頸間的圍脖一角……不知是不是宣瑾纏得太過用力，這溫度幾乎都要扼制住了他的呼吸。
“……那時候哥哥将圍巾摘給了我，……”宣瑾邊說着便伸手去握宣禦冰涼的手指，“我還記得，哥哥的懷裏好溫暖。……”
宣瑾的目光是那樣一種帶着淩厲的、侵略性的灼熱，就像一柄淬了火的利劍，又像一顆抛了光的寶石。
宣禦低下頭不敢再去看，仿若再一秒便會就此淪陷于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回去吧……”宣禦轉身抽出了自己的手。
“今天是……生日……”宣禦最後的那句話說得那樣淡，那樣輕。仿佛就此便消逝在了風中，了無蹤跡。
[Chapter 18]
十八支蠟燭點燃，燭光映耀在一方小小的空間。宣禦同宣瑾于桌前相對而坐，彼此臉上的神情卻似搖曳的燭火一般晦暗不明。這裏是十年前，見證過兩人最後相伴的時光的，那幢又小又舊的屋子。
“已經要到最後了，……宣瑾，許願吧。”宣禦的目光落在耀眼的燭火之中，像沁了水一樣澄澈透明。
“……如果時間能夠停滞，我真的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過完，……”宣瑾擡頭，目光灼灼地落在宣禦身上。
“……可如果這就是你的願望，那麽我想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實現了，……”宣禦淡淡地回應道，“許願的時候，要閉上眼睛。願望需要在心中默念三遍，不要說出來，……我曾經告訴過你的。”
“我知道，我都記得，……”宣瑾的嗓音低沉，喑啞。
宣禦颔首，面上的神色依舊是一派安然到無喜無悲，“那就許願吧，然後吹了蠟燭。……”
“……”宣瑾擡眸，最後一眼深深地望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宣禦。
宣禦垂下視線，輕語呢喃，聲音微弱到幾不可聞，——
“生日快樂，……小瑾。”
……
宣瑾低下頭去，雙手合十，萬分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想要永遠陪伴在你身邊，……
——想要永遠不和你分離，……
——想要永遠的，和你在一起。
……
[Chapter 19]
宣瑾睜開眼睛，微笑着探過身去吹熄了桌上的蠟燭。房間裏霎時陷入一片昏暗，只餘屋外簌簌的雪落聲，寂靜得令人心慌。
一陣短暫的無言之後，終究還是宣瑾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先去把燈——”
“不要開燈！……”黑暗之中，宣禦突然間一聲低語輕喝。
“哥……？”宣瑾一時僵立在原地。
“……不要開燈，然後坐回到你的位子上去。……”宣禦的聲音很冷，那是一種從未在宣瑾面前流露出的冷然。
“……哥？你怎麽了……”淹沒在無盡的漆黑之中，宣瑾只能勉強得見對面宣禦一個冷硬的輪廓。
半晌過後，眼睛終于慢慢适應了一室的黢黑。靜谧的雪夜，窗外的路燈滲透進房屋裏鋪陳出一派驚人的慘白。
宣禦低低的一聲輕喃，卻是仿若一瞬便将宣瑾整個投入到了愈加慘烈的北極荒原，——
“你，……根本就不是小瑾。”
心髒頃刻間轟鳴着塌陷下去。天崩地坼，如墜冰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