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解決?

府尹派人送了被褥進來,牢房雖簡陋,但待遇還不算太慘。待了兩夜一日都沒人來此,府尹也沒來問我什麽,我得了閑,正好細細捋一捋整件事情。

要說的話,在庫房管理上,我是有欠缺的。白天還好,人都在,也都看着不會出這麽大事,弄這麽大損失,可晚上,我回杜府,工匠也休息了,就沒人看庫房了。我如何也料不到有人會去燒木料,想着這是朝廷用來修建寺廟的木料,沒人敢動,也就沒在看管上下功夫。事情至此,是有我疏忽大意。

入夜坊門是會關閉的,大道上也有武侯巡視,沒有人會傻得去偷木料。三日前才下了場小雨,空氣還有些潮濕,況且庫房重地,平時周圍十步之內都是不準有火星的,火能燒那麽大,定是有人故意所為。我不信是死掉那人放的火,就算他有意害我,也不至于搭進自己性命去。我想不通,誰想害我?……

剛吃過獄卒送來的早飯,卻聽見過道裏傳過來了走路聲,擡頭,見是府尹。我有一瞬間詫異,他關我進來有一日,還是頭次過來。

府尹客氣問道:“杜公子,在此沒不習慣的吧?”

“還好”我回道

府尹走到一旁就座,道:“本官知道你無罪,殺人又在自己主管庫房內毀屍,不合情理。但你是主管之人,怎麽也得關你進來,難為之處,還望見諒”

“府尹客氣了,三全明白”我回道,“敢問案件查的如何了?”

府尹回道:“兩日查案,查清了許多,也多了更多疑惑。”

我凝神聽他講。

“先說那天本官查看現場所得。那庫房修建是東西向長、南北略窄,東、西兩面是牆,南、北面各建有門兩間,方便送入取出。我查看了那剩餘木料,發現,朝北面的木料全已燒黑,有些已經成了灰燼,而面南邊的木料,情況卻不似北面嚴重,還有些仍是木質,未全燒地黑了。”

我問道:“府尹是想說,火是從北面燒起的?”

府尹點頭,道:“是,從這一點,我想到是有人故意縱火。近十日來一直有風,雖已經入春,但這幾日風還是北風,風級雖不大,卻也足夠吹動火苗,加快燃燒木料。況且我還發現,庫房北面,有從外面放火的跡象,聯系上那具燒焦的屍體,我想,是有人想制造殺人後毀屍的假象。”

“假象?”我大驚,“府尹為何如此說?難道不是?”

府尹一笑,道:“殺人毀屍是不假,但這人,卻不是在庫房裏被殺的”

什麽?難道是說那個人是先被殺害,後被帶去庫房裏的?

府尹道:“屍體運了回來之後,我又細細查了一遍,才發現,那人死前曾被人用利器傷過,肩部、背部皆有好幾處傷。好在火救得及時,才不至于屍體全燒炭化了,不然,我也發現不了。”

“說到火勢,我突然想到了個問題,便去問了當夜巡視的武侯,這又發現了情況,縱火之人,就在當夜在晉昌坊裏的人裏。首先一點,縱火之人挑選的地點。庫房裏存放的全是木料,極易引燃,這一點衆所皆知,不算什麽。重要的是第二點,放火的時間。我問了最初發現起火的工匠,他說,是在辰時剛過。武侯巡視晉昌坊一周用時三刻鐘,繞寺牆外一圈,先經過的地方是庫房。巡視完後停一刻,再換班巡視。若你要縱火,如何能使燃燒的時間夠長,且不易被發現?”府尹問道

我想了想,道:“要想時間夠長,首先得要避開武侯。”所有人都會這麽想。縱火之人是想要用火毀滅一切證據,所以必須要避免早早地被發現了。

府尹點頭。

我繼續道:“武侯巡視時間固定,所以,我會在第一撥武侯巡視過庫房後開始行動。有寺牆遮擋,最早也得下一撥來巡視的武侯才會發現。”

府尹又點頭,道:“那縱火之人,卻是更聰明。約莫卯時五刻,天就開始亮了,他選這時候動手,火光冒出來不會像夜裏一般易被發現。大火是個起解的工匠發現的,那時火勢已經沖天了。”

府尹看向我,道:“工部尚書杜楚客杜尚書為了救你,一日之內便命人核對了所有的工匠。”

“死的可是工匠?”我問道

府尹搖頭,道:“不是。長安城夜裏戒嚴,所以我想,那死去之人,是早被帶進晉昌坊裏了的。我懷疑兇手就在工匠裏,是因為我詢問了武侯,夜裏在道上不曾捉住什麽人。而能挑的如此準确時間下手,熟知武侯換班時間,定是平日裏就觀察過的。白天隐藏在工匠裏,夜裏動手,放火後又回去藏好,工匠有上萬人,藏起來不被發現豈不是輕而易舉?”

我皺眉,面色沉重,問道:“那兇手,可是查不出來了?”

府尹嘆道:“難。沒有別的線索,每個工匠都有可能是兇手。”

府尹忽又道:“杜公子,你耶耶進宮面聖了,若無意外,今日此案就可有個結果了。”府尹說完出了牢房,留下我思考他所講的話。他不是說沒有線索兇手難找嗎?兇手找不到,他要如何結案?

但事情還真如他所講,當天下午,杜路就來了牢房接我出去。我心裏止不住驚嘆,只是還是想不明白案子怎麽結了。

回去路上,我問杜路這兩日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杜路說,是杜構進宮見了太宗,願擔負大火所有燒毀之財物。損失都有人承擔了,這案也沒什麽必要查下去了,太宗便命府尹早些結案放人。我後來才知,那府尹是如何處理了這無兇手之案。

兇手是沒找到,可這事只有府尹以及別的少數幾人知道的,長安上百萬百姓不知道。現場一具屍體,這是所有人看到了的。屍體并非是坊內工匠,這是全坊核查了的。坊內除去工匠,一般百姓是進不來的,排除了工匠,也就沒必要再細查死去之人是誰了。

這人既然不是工匠,卻出現在了晉昌坊內,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偷偷跑進來的。不是工匠,又偷跑進坊內,且還出現在了起火的庫房裏,種種聯系指向過去,只有一個結果,他就是縱火兇手。

多數人只将此案當作個故事聽了,既然查出了兇手,知道了結果,也就散去了。有幾個想不明白的,會問:既然此人是兇手,為何反被燒死在了裏面。

許是他逃跑不及,引火上身;許是他壓根沒想跑,一心求死。總能說出個理由,解去那些人心中疑惑。

府尹問了武侯巡視失職的罪過,又意思性地罰了罰我,便将這案給翻了頁。

只說那身亡之人,卻是最無辜的。不說殺他的兇手沒查出來,死後反倒還給扣了個縱火的罪名。案件情況太宗也俱是知道的—府尹查案斷不敢欺瞞不報—只是在府尹上奏後卻只看了眼便允了……

卻說我那日随杜路回去,離府遠遠地就看見杜母她們在門口等着,我才下馬,杜母便忙喊了丫鬟端水過來,喊我快用柚子葉水洗手洗臉,洗完又催我跨了火盆才許進門。我有些無奈,雖然關了兩天可我又不是犯事,但奈何拗不過杜母,只好照做了。

杜構見我回來了,沉着臉,說了句:“賠的錢財,你自個還回府裏庫房去。”

杜構說完遭杜母白了眼,不等杜母說話,他卻背手回書房去了。

我被杜母拉着好一頓折騰。直等我把身上衣服褪去給丫鬟拿去燒了,杜母這才放心走了。

我正穿了新衣服,卻見淑文一直低頭默聲不語,便問她怎麽了。誰知不問不要緊,這一問,卻似洪水決堤。淑文一瞬便撲入我懷裏,緊緊箍着,怎麽都是不願松手了。

“怎麽了?”我又問了句,語畢卻聽到她輕輕抽噎的聲音。

淑文還是不說話,我嘆了口氣,無奈伸手,将她抱在懷裏。

半饷,才聽到她不成句的話聲。聲音微弱帶些哽咽聲,我聽得卻只覺得心尖一顫。

“夫君…妾身好害怕…世上會只剩自己一個人…”

是擔心我回不來嗎?傻瓜,看管不善而已,又不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再說,我怎麽可能抛下她一個人。

我揉了揉她的頭,道:“好了,為夫發誓,定陪你到頭發白了,牙齒掉了,子孫滿膝下了。不過,這後一個,為夫一人也無能為力,還得夫人你幫忙才行。”

語畢聽到淑文撲哧笑了聲,終于是破涕為笑了。

這一笑,也讓我意識到了自己所擔的責任,我活着,不再僅僅只是為了自己一人而活着了。

翌日,我直接去了工部,見了杜楚客。聽府尹那番話,我此次出事,杜楚客是幫了大忙。先不說按輩分我喊他一聲‘二爺爺’,就是個沒什麽關系的人如此相待,我也是欠了人一份大恩情。

我行禮道:“二爺爺好”

杜楚客道:“你出來了便好,晉昌坊那邊的事,我去吩咐他們給你換個活計吧”

“不必了二爺爺”我忙道,“三全已經知道是哪裏做的不好,已想好改正辦法了”

杜楚客看了看我,道:“好吧,既然你堅持,就如你意”

我告辭去了晉昌坊,見了侍郎,将杜楚客的意思告訴了他。

侍郎領我去了新建的庫房地址。我遠遠地看見了戚大他們正和工匠一起,忙着修建新庫房。

“還在修建中的寺廟就起了大火,怎麽也不是什麽好兆頭。聖上命了太史令李淳風來看了番,新挑了地來修建庫房。既然尚書還是讓你看管庫房,那你便先帶領他們修建吧,只是新一批木料快運來了,這兩日你們得加些工了。”

“是”我回道。

侍郎給我安排了便去別處指揮了。侍郎一走,謝初他們便圍了過來。

“主事,你可算是回來了!不是你放的火,那府尹為何要抓人?”謝初憤憤道

我笑了笑,道:“都沒事了,行了,先去修庫房吧”我喊着衆人開工,到午間休息時,聽衆人閑聊,才知道原來這幾日宮裏也發生了事。這事,就是史上挺著名的那件預言武媚娘稱帝的事。

就在庫房剛出事的第二日,李世民突然得到了本秘谶,書裏預言:“唐三代後,有女武代王”。到李世民這,唐代也才是第二位皇帝,書上預言說三代之後,江山就要易主,李世民能不急?

“聖上當即命人去找出預言中這個女人,近侍見聖上怒了,忙勸聖上安靜下來,說:不如先傳太史令李淳風來,問個究竟。聖上聽了這才火氣小了點。你們猜,太史令來了之後同聖上說了什麽?”戚大道

“什麽?”衆人端着碗,全伸長了脖子探着。

“太史令說,預言裏這個人那,現在就在宮裏!”戚大道

他說完卻有一人不同意了,坐了回去,嘴裏說着:“瞎說吧,真有這事,怎麽俺們沒聽說過。”

卻聽戚大道:“這消息,其實是被禁了的,我知道,也只是聽得幾個宮人悄聲談論過。你若不信,就權且當個故事聽聽算了。”他說完便端起了飯,沒了講下去的想法。

別的聽故事的人卻不幹了,催着他繼續往下說,直問着:“後來如何了?可抓到人了?”

見衆人有些急地跳了,戚大這才又說道:“太史令說:天命不可違。若妄加行動,只會引來更大的禍難。只說這預言裏之人,過個四十幾年,老了之後,便會還回皇位來,‘代王’只是暫時的。”

我安靜待在一旁,聽着衆人侃。戚大是男人通病犯了,人多了就想顯擺一下。工部那些官吏平時不同工匠們一起吃,正因為如此,戚大也才敢侃皇宮的事。我也不去制止他們,言論自由,再說在這裏我也能聽到平日裏完全聽不到的故事。

聽戚大說的,該是野史上記載的那事。我先前是一直不信,預言什麽的總覺得虛地慌,但聽戚大如是說那太史令的話,不覺一怔,他個大唐人,如何能知道之後的事?我總覺得,那故事最有可能是一些閑的無事做的人編出來,給占蔔術增添什麽神秘色彩。但聽戚大這麽說,莫不成真有這事?歷史上武媚娘是做了皇帝的,所以一定能躲過這一劫,只是不知,她是如何躲了過去的。畢竟你威脅到一個男人的江山,雖然那太史令說幾十年後會還回來,可留着怎麽都是心頭上一根刺。

我想,這事情,應該過幾日就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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