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纏綿香

突然東方感覺一縷微風從身側蕩過,臉頰旁的發絲輕揚着,帶着一種莫名的危險。

在所有的人都注意那年青人驚愕的僵硬的神情時,東方已然回首。

就在他位置的不遠處,有青衣道人正緩緩起身。從背後看去,衣着打扮與鎮上過往的道人并無不同。只不過,在這樣冬天似乎單薄了一點。

那道人翩然走下樓梯,身上衣擺随風輕卷,飄忽的就如同一場幽夢。

東方的心中‘咯噔’一聲,不假思索從二樓窗口疾射而出。他要趕在那道人之前看個明白。

從站起到跳出窗口,東方的動作行雲流水,優美至極。雖然迅捷,可也沒有以往如電閃雷鳴般的速度了。若是當年的東方不敗,這酒樓上的人未必有人能看清他的動作。

他完全可以做到如鬼魅般的消失,絕對會讓這些人恐懼無比。

樓上這一衆的看客酒客,只覺得有人影從頭頂掠過,而後消失在窗外。

衆人的眼光無不從那定神的年青人身上統一的轉到窗口,顯得有些滑稽。

一時間,整個酒樓鴉雀無聲。

方才大家都在讨論誰的武功天下第一,此時人人不免心中都有一個念頭。

這人的武功當然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縱然如此,那在江湖上也必定排得上名次。

這樣的人都來武當,他們還有希望麽?

退一萬步說,就算此人不是來甄選的,大家都有機會進入武當派,可大家扪心自問,就算苦練武當派的武功三五十年的,能及得過此人麽?

衆人無不微微的嘆息,原本的鬥志昂揚象戳破的氣球般洩氣了。

東方倏忽之間出現在酒樓門口,自以為定然落在那道人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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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回首,酒樓出來的客人當中,根本沒有着道衣之人。

他微一凝神,仔細聽酒樓樓梯上下衆人的腳步聲,紛亂繁雜,步履輕浮,氣息沉重,那道人亦不在其中。

東方立時意識到什麽,怔立片刻,忽而跳上西北方向的屋頂。

那空氣中隐隐流轉着的淡淡芬芳,暗示了那人的行徑。

這香味就那枚繡花針上殘留下來的,淡香彌遠,溫柔纏綿。

他對這些脂胭香粉素來心中喜愛,以前也曾讓蓮弟替他購買了各種名品。

一盒小小的香粉所需要的金錢甚至超過殿上內待一年的俸祿。

這神秘人用來救他性命的繡花針上的香味,他卻從來未曾聞到過,否則這樣上等的香氣定能讓他愛入骨髓。

東方冷哼一聲,在屋頂上疾奔起來,足尖就如同燕子般輕點,轉眼前已經滑出很遠。

他劍眉深鎖,表情堅毅,目光銳利中閃着寒光。

鬓邊的細發撫過蒼白的唇,冷酷中帶着一絲柔情。

屋頂上的冷風呼嘯着打在他的身上,似乎想要阻礙他的步伐,想要撼動他的思想。

如果內心恐懼,一味的逃避,那麽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而且他預感,會死的很慘!

他現在百分之一百肯定,這青衣道人就是那個神秘人。千方百計的引他去武當,恐怕所要圖謀之事,非同一般。

不管眼前危機有多大,龍潭虎穴,他又何曾懼怕過。

只不過,在武當,他又不得不穿這些粗布衣物,頭發紮束。那些胭脂香粉、珠玉金釵、霓裳華衣離他越來越遠!真讓人受不了!

一路追蹤,僅憑一縷淡香,卻始終見不到那神秘人的一片衣角。

盡管東方早便領教過那神秘人逆天的武功,此時心中也不免有幾分氣餒。

他們兩人的武功實在相差太遠了,就算全盛時期對峙,他也未必有把握。

盡管這神秘人身穿道袍,他也絕不相信這人是武當派的。

此時他不得不承認,天下還有第二個人練成了葵花寶典,甚至在他之前便已經練成了。

二百年前,葵花寶典乃宮中太監所著,後來流入民間。

神教中素有傳聞,葵花寶典其實一直深藏在少林寺藏經閣中。

六十年前,因為一個大陰謀才取出重現人間。

表面上,日月神教、少林寺、華山派、福州林家都曾得過葵花寶典。

可在六十年前,蒲田少林寺那什麽禪師當衆焚化了葵花寶典,華山派的寶典被神教所搶,福州林家滿門盡數屠戳,真不知道除了本教之外,還有誰得了它并自宮修練了。

不知為何,心中對這神秘人的恐懼與厭惡之情反倒少了幾分。

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又如何?就算權傾天下又如何?還不是一個老妖怪……誰會喜歡,誰會憐惜?

東方嘴角不禁扯出一抹慘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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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山方圓八百裏,到處奇峰高聳,密林森森。

越往前行,兩側的樹林越是濃密起來,地上依稀有薄雪未化,寒意襲人。

道上的車馬反而多了起來,那個小鎮到武當山腳坐馬車至少也要半天光景。

冬夜總是來的很匆忙。

二三個時辰之後,當東方停下腳步時,天色已黑。遠遠看去,巍峨雄偉的武當山門已然近在咫尺了。

過了山門,在武當山腳下卻有一個熱鬧的鎮集。

鎮集上客棧食肆酒樓林立,許多店鋪都未打佯。街上過客往來不絕,顯然到武當山游玩、問道或是另有目的之人不少。

夜色中,細雨又開始飄揚。武當山的夜那麽清冷,完全不亞于黑木崖。

那些酒樓茶肆中的美酒爐火留住了多少江湖兒女,可是東方不敗都沒有片刻的停留。

他的腳步匆匆而過,朝着武當山上掠去。

武當山的主峰天柱峰上殿堂樓閣依山疊砌,無數細碎燈光點綴其中。

東方幾乎是腳尖點地往上疾行。他的目标自然在主峰之頂——金頂殿。

金殿整體銅鑄,外飾鎏金,雖光彩奪目,卻不能住人。旁側的屋宇丹牆巍峨,碧瓦飛甍,高插青冥,直接雲霄,四下雲山霧繞,端得是天上人間,卻也是身份的象征。

可見縱然是出家俗,也不能免俗。

一處殿宇燈光熒然,料想武當掌門牛鼻子沖虛便是住在此處了。

金頂地勢凜然,高處不勝寒,與黑木崖如出一徹,卻勝在仙氣袅袅,不可同日而語。

東方心中暗暗驚嘆。武林的泰山北鬥,果然不是空口白話。

傳聞沖虛武功非同尋常,這金頂地勢卻不甚開闊。沖虛住在此處,自然還有服待他的道人,甚至說不定有親傳弟子追随左右。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發覺行蹤。

東方不敗抓住石頭欄杆,一腳點在山岩處。山頂狂風呼嘯,吹得他幾乎搖搖欲墜,耳邊俱是咧咧做響的衣袂翻卷之聲。

隐隐的有對話聲傳入他的耳中,是他閉上雙眼,凝神細聽。

在金頂偏殿之內,武當掌門沖虛道長正與師弟清虛道長讨論江湖上最近所發生的一件大事。

“據聞當今皇帝對我等道教十分尊祟,京都建了許多道觀,皇帝搜求天下道書,說是要編著《道藏》。聽說皇帝已經下旨要求各派各教将所藏有關典著全部上交。”玄正愁道。

沖虛老道端起茶杯輕嗅了一下,笑道:“如果皇帝也派人來武當要書,那就告訴他們,說是一些舊道書潮蝕蟲咬,殘破不堪,俱已經損毀了,殘存的經書任他們抄寫或是拿去便是。”

“師父,你這樣想,其他門派何嘗不是這樣想。皇帝既然敢冒整個武林之大不韪,如此大聲齊鼓必是有萬全之策了。聽說華山已經收下聖旨,華山掌門要親自入宮面聖上交《紫陽篇》和《無極圖》,如今五岳劍派這等境地,人才凋零,難成氣候,朝廷自然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沖虛沉吟道:“若非朝廷有此旨意,我等竟不知華山有如此道家至寶。華山新掌門叢不棄是劍宗一派,《紫陽篇》與《無極圖》卻是氣宗所藏,華山掌門若是交出去,華山氣宗也就名存實亡了,屆時只怕氣宗劍宗又引起一場新的紛争。”

坐在旁側的清虛則嘆道:“令狐少俠兼氣宗劍宗所長,又得風清揚前輩親傳獨狐九劍,若是有他當華山新掌門,如今的華山派恐怕又是一番新的氣象。”

“令狐小子的個性,你我都很清楚,他既與岳不群斷絕了關系,這一生恐怕都要與華山絕緣了。就算他繼承華山派掌門之位,此次皇帝聖旨既下,憑一個令狐沖又怎敢抗旨,屆時只怕更為難煩悶,華山附近的酒都不夠他澆愁了。”

在場的三人都了解令狐沖,不禁齊齊笑出聲來,倒是沖淡了幾分焦愁。

玄正繼續道:“不止是華山,我讓幾個弟子到各大派打探,所知泰山、嵩山、峨嵋、昆侖等等,各派掌門都已經收到聖旨,亦都要上京,我們武當山天下聞名,是武林當中的泰山北鬥,皇帝豈能輕易放過,師父你老人家恐怕免不了京師一行了。”

清虛在一旁笑道:“當年咱們武當的張真人在皇帝聖旨到來之前便已經雲游,屆時師兄不妨效仿當年張真人的風采。”

沖虛不置可否,只是含笑不語。

玄沖急道:“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據說官家要封道教為護國神教,在上京的各門派掌門人當中選一位封為護國聖教國師。這等殊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師父,萬一這國師封號讓旁人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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