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眠
事實證明,普通的小白臉,和有底氣的小白臉是不一樣的。
前者正如理直氣壯蹭妹妹一日三餐的人渣親哥甚爾君,除了一如既往地讓腰包常年被迫縮水一半以外沒有任何作用;後者正如堂堂五條家天才五條悟,哪怕不願意拿出五十萬買斷,但是只需要這位少爺往那裏一站,哪怕是嚣張如大房也不得不乖乖低頭,讓白鴻的日常待遇比嫡系小姐還要精致。
但是……
三天前忽然被打包扔到五條家的白鴻擡頭對上小少爺笑眯眯的臉,完全是懵逼的。
……這個情況,是怎麽回事。
該說不愧是沒腦子的女人會幹出來的沒腦子的事情嗎?她和五條悟都掐成那個樣子了是怎麽得出這種“不過是小孩子玩鬧大家親近親近就沒事了”這種見鬼結論的???
把白鴻送來的那一天,五條家的負責人看着自己的表情嫌棄地就快直接寫明“不要用這種外來的野種污染五條家的血脈”了。
是要搞幼馴染嗎!?
是要搞幼馴染吧!
梁子都結下了還能指望他們兩個發生什麽溫柔感情嗎?她又沒點亮敵我雙方無差別攻略的神技!
——是覺得她瞎了還是五條悟瞎了!?
白胡子海賊團的船員永不屈居人下!!!(╯‵□′)╯︵┻━┻
三天後的白鴻:少爺說的是.jpg
她低頭看了一眼幾乎快要占據全部視野的華麗餐盤,還有理直氣壯坐在旁邊等着喂的五條家少爺。
“要吃那個。”
漂亮的小少爺擡手一指白鴻面前的碟子,理直氣壯地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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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少爺沒問題少爺,您是小的衣食父母要吃啥您說了算。
銀筷撥開魚皮攜起一點雪白魚肉,乖乖用手托着遞到了男孩嘴邊。
白鴻喂了三天五條悟的一日三餐,得益于五條家每頓都是滿漢全席的超額水準,她基本已經摸清這位少爺用餐過程的各種龜毛細節:諸如吃魚不吃皮只吃腮後最嫩的月牙肉,吃菜不吃帶苦味的一向只吃調味清淡的最嫩菜葉,喂湯的時候湯匙不能滴下湯水而且必須要完美一羹匙不能多也不能少,吃餐後甜品的時候專用的小匙必須要切割完美無缺不能破壞原本的美感……
雖然她始終覺得有那麽些奇怪條件是專門對着她來的,但是她能說啥,還不是少爺說了算。
五條家不會給她單獨準備飯食,而且她還是那個餐前試毒的小白鼠。
但是看在每一頓每一樣光嘗一口最後都能吃飽而且味道全都相當不錯的份上,白鴻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老家傳統迷信,吃飯搶到第一口,你的老婆跟我走。
在白胡子海賊團的船上呆了那麽久,見慣老爹神級攻略進度和那些千奇百怪的熊孩子,五條悟這種程度對與白鴻來說還真的不算多可怕——想想那些随處可見的暗殺和後輩們年少輕狂的挑釁吧,有那麽幾次如果不是馬爾科在旁邊呆着怕不是連她都要跟着中招。
不過再怎麽挑剔,五歲孩子能吃下的東西也就那麽多,磨磨蹭蹭半個小時之後五條悟也就吃飽了。男孩一推桌子相當自然地湊過腦袋等着伺候,白鴻面無表情捏着早早準備好的溫熱毛巾給他擦了擦嘴,簡直比之前專門侍奉的貼身侍女還要殷勤。
她也不想的。
但是少爺讓她這麽幹,她就得上路。
“你自己說的,我做什麽都可以被原諒。”
五條家的小少爺驕矜擡頭,一臉的嚣張,冰珠一樣的六眼亮晶晶的,明明白白地就是在等她發火。
白鴻心平氣和地跟着點頭。
就當養貓。
那種上蹿下跳咬電線撕作業,一定要在自己的杯子裏喝水洗爪子、被看到的時候還會故意把水杯推到地上,在工作期間趴在鍵盤上後爪壓住backspace瞬間删掉三萬字草稿不說順便一鍵關機,最後還要一臉無辜喵喵叫撒嬌的貓。
……那麽問題來了。
這種貓為什麽要養。
突然變得殺氣騰騰的白鴻擡頭看了一眼少年過分精致宛若天人的無瑕美貌,再一次恢複了平靜。
啊,因為貓貓好看.jpg
而且花的不是自己的錢(重點),所以真的可以超冷靜。
正如去貓咖嫖貓貓,反正只要留下一份餐點的錢就可以撸到人家花了幾萬塊精心養得皮毛華麗的漂亮貓貓,那麽稍微被貓咪作妖一下下也是可以容忍的。
非常清楚自己現在是吃用都是五條家,白鴻非常淡定地接手了自己是臨時鏟屎官這種設定。
五條家的仆從無聲走入房間,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所有餐盤,所有人旁若無人的無視了坐在五條悟身邊的白鴻。若是按着原本的規矩,此時應該是換上下一批侍奉的侍女,而陪餐的下去做準備,與其他人一起休息吃飯。
啊,這種時候就要贊美試毒的習慣讓她能吃到東西——因為三天以來,沒有人讓她去吃一次絕對安全的飯、也沒有人提醒五條悟,白鴻需要離開休息一會。
封建古老的世家無聲又陰沉的壓抑惡意,在這種地方顯露無疑。
白鴻放下手裏給小少爺擦手的軟毛巾,平靜看着侍女們無聲撤走了她面前所有的東西。
“白鴻,我們走啦。”
少女起身跟在大搖大擺走出去的五條悟身後,她長他五歲,身高竄出去一截,輕而易舉地對上了他所觸及不到的那些目光中隐藏的隐秘又壓抑的嫉妒與惡意。
五條悟作為被衆人環繞的耀眼明星,從來沒有關注過自己身邊的侍女究竟是什麽時候更換又是什麽時候變了模樣。
他是咒術師家族萬衆矚目的孩子,沒有有趣的同齡玩伴,沒有一般人的活潑童年,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孤獨端坐上首時一眼望去無數人匍匐的身影。
白鴻算是第一個新奇又相當趁手的有趣“玩具”,他甚至需要擡頭才能看到那雙漂亮如深藍寶石般的眼睛,白鴻在五條家呆了三天,五條悟從來沒看她像是其他人那樣被成功馴服只惶惶留給他一個貼附在地的頭頂。她仍然坦然挺直腰杆,偶爾還能感覺到她喂食時試圖把筷子直接戳進自己嘴裏的細微怒氣。
多有趣,多新鮮。
像是終于抓住了頭頂嚣張蹦來跳去的野貓,看着她心有不甘,被按着撸毛的時候氣得喵喵亂叫卻又逃不開,瞧着可憐又可愛,下手的力度與其說是撫摸不如說是折騰,可看她可憐巴巴閃躲模樣,心裏卻只能生出惡劣的喜悅。
不要說覺得沒意思了,現在正是五條悟最為興致勃勃半點也閑不下來的時候。
一日三餐姑且不說,就連晚上也要她待在自己旁邊随時等候差遣。
小少爺像是完全不覺得白鴻需要睡覺,任性無比的要求自己無論何時睜開眼睛就必須看到她。
沒辦法,就算其他人再怎麽反對也敵不過未來家主的一意孤行,白鴻晚上只得睡在他的房間裏——雖然說是睡,不如說是在門口靜坐等候随時随地都會醒來的五條悟比較合适。
白鴻:……
明天喂飯的時候一筷子戳死得了。
***
“但是你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累的樣子……而且你是不是又高了點?”
一個月後,禪院甚爾熟門熟路爬上五條家別院伸出牆外的桃樹枝上,接過下面的白鴻扔上來的一袋子零嘴。
一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倒也足夠白鴻和廚房混好關系,從負責日常餐品的溫柔大娘那裏拿到偷偷送給她用來墊肚子的小點心。
但是每餐光是給小少爺試毒就已經快撐死了,她沒有自己的房間也存不住這些,點心用來投喂遠道而來過來蹭飯的老哥倒是正好。
“沒考慮過要走嗎?”
五條家的甜品要比外面的還要甜上一個水準,禪院甚爾吃了兩個就沒了興趣,轉而蹲在圍牆上興致勃勃的勾搭自己的幼妹,“禪院家那邊前些日子聊了聊,大概是我十八歲成年就要讓我離開不打算繼續養我了。”
禪院甚爾今年十五歲,那也就是三年後的事情。
少年蹲在圍牆上,漫不經心地托着下巴看着她:“你要是開口,三年後哥哥可以帶你一起走哦。”
白鴻沉默了一會。
“……是這樣的,我親愛的兄長大人,”她難得用上了鄭重至極的語氣,“如果我和你走了,到時候幹活養家的到底是你還是我。”
“你吧,畢竟我不會诶,我看你掙錢可比我熟練多了。”甚爾答得毫無遲疑。
……三年後自己也才十三!!!
“再你媽的見!”
白鴻面無表情地給親哥豎了個中指。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穿着五條家特供的華麗和服不好亂動,她現在就要竄上去撓花親哥那張臉。
“——白鴻。”
正當少女躍躍欲試的想要爬牆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五條悟冷冷清清的聲音。
她一回頭,五條家的小少爺站在那兒看着她,一眼也沒有落給牆上的禪院甚爾。
“你要去哪兒?”
即将被外面野貓勾搭走的幼貓忽然覺得脖子一涼,乖乖跑了回去。
“路過。”
她坦坦蕩蕩直視自己臨時飼主的眼睛,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五條悟滿意地看着野性十足的幼貓已經被訓得在會在自己旁邊乖乖喵喵叫,而外面來的野貓也吓了一跳跳離自己的視線,原本冷沉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一點。
男孩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難得露出了一點溫和的表情:“不可以亂跑。”
白鴻繼續乖乖點頭,在小少爺矜持又迫不及待地伸手時,嘆着氣湊上來讓他誇獎寵物一樣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這都是造的什麽孽哦。
但是也許是被禪院甚爾吓了一跳,當天晚上本來已經可以睡在五條悟房間隔間的白鴻又一次被突然沒了安全感的壞脾氣小少爺抓了起來,穿了一身菲薄單衣在他旁邊守夜。
“不可以亂跑哦。”
被白鴻裹好被子包在被窩裏面的五條悟眨巴着冰珠一樣剔透漂亮的眼睛,甚至放下了一貫驕矜表情,眨着眼沖她露出點可憐巴巴的委屈模樣。
“……快睡覺!”她三兩下粗暴把男孩裹成個球,半夜一點被人從被窩裏挖起來陪.睡,白鴻就算沒有起床氣也要被折騰出脾氣了。
——五條家的夜晚并不是純粹的安靜。
蟬鳴,鳥叫,微風掠過花草時窸窸窣窣的輕微響動,還有不應當出現在五條少爺房間不遠處的腳步聲。
白鴻坐在五條悟的旁邊安靜地閉目養神。
咒術師家族的孩子五六歲開始顯現術式,在此之前即使是天生六眼的五條悟也不過就是個感知敏銳又沒有任何威懾性的男孩,他挑食又任性又愛跑動,比起勸他吃飯五條家的其他人更多是在思考如何讓他不要遷怒自己,至于未來的家主每頓飯究竟是多吃了一口還是少吃了一口亦或是又一口沒吃,從來都不是他們會關注的細節。
男孩吃下去的東西還未來得及變成身體成長的營養就先一步被作為咒力消耗掉,身上連一點幼童應有的可愛軟肉也沒來得及生出來,身形竟是比尋常的五六歲的同齡人還要單薄一圈。
有人陪伴,五條悟睡着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原本僞裝的呼吸漸漸變成了沉睡時規律的起伏,白鴻靜靜聽着,半晌她無言擡起眼,看着菲薄紙門上映出的人影。
——就在不久之前,五條悟的懸賞價額已經突破了千萬級。
數千萬買一個還未來得及成長術式不顯的小鬼,這個價格連家族內部的不少人也要為止心動。
六眼通曉一切,卻無法操縱人心。
少女低頭,對上了男孩那雙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眸光空洞,冷得近乎死寂。
她微微垂眼,擡手覆上那雙漂亮的冰藍色眼睛。
“——不要看。”
白鴻無聲起身,她腳步輕地可怕,熟練又從容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調整呼吸,控制節奏——
天予咒縛的身體讓她能在這個時間就比拟十七八歲的強度,再加上十歲女孩的嬌小身形,許多事情變得輕而易舉。
還有,要保證“獵物”不能發出聲音。
月光之下,雪白輕巧的身影在目标身後一閃而逝,菲薄刀鋒輕盈掠過喉頸,正準備做些什麽的男人臉上貪婪扭曲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起就被割斷了氣管和聲帶,連最後的慘叫也未吼出就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本能捂住嘴巴不曾尖叫出聲的侍女驚恐看着那道纖細靈巧地身影像是只貓一樣蹲在獵物抽搐的背上,少女的衣擺和手指甚至不曾沾染半寸血跡,她游刃有餘地豎起一指立在唇邊,沖着神色驚恐的侍女輕輕噓了一聲。
——請保持安靜。
沒人會在意一個毫無咒力的透明人,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要去做什麽、可以做什麽。
習慣了咒殺的咒術師們,總是容易遺忘自己說到底卻也不過是個普通人類而已。
白鴻神色如常地踩着屍體越過滿地流淌的血色,腳步輕盈地回到了房間。
果不其然,好容易才哄睡着的男孩裹着被子乖乖坐在床鋪上,他睜着眼睛,似乎正在等着什麽。
白鴻站在他旁邊看了一會,平靜問道:“還看得到嗎?”
五條悟擡眼看着她,沉默許久才回答:“……看不到了。”
白鴻點點頭。
少女攏着衣擺重新在五條悟旁邊坐下,熟練地把男孩按回床上重新裹好被子,順手拍了拍,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和。
“那就安心睡覺吧。”
男孩乖乖閉了一會眼睛,忽然起身把白鴻的手抓過來按在自己眼睛上,這才重新躺好,心滿意足地準備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