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綻

五條悟很喜歡看白鴻端坐着寫東西的樣子。

專注于某件事情的少女,無心注意那些細節遮掩自己真實本性的少女,褪下了所有僞裝的那一刻連眼神都跟過往不同。

只有此時才是最純粹的白鴻。

端正,筆挺,像是柄鋒芒內斂卻依然不失風采的劍刃,有種渾然天成冷硬清俏的冽,偏偏眉眼精致秀美近妖,于是又跟着柔化了那種生來便有的凜然疏離的傲,溫養成恰到好處的輕狂風流。

……是他的。

這樣的白鴻,是他的。

——這是五條悟自己搶回來的。

老家夥們總是嫌棄她的出身和血脈,覺得是禪院家扔出去不入流的女人生出來的野種——除了一張漂亮到現在就可以蠱惑世人的臉蛋以外她還剩下什麽?不過是咒力也沒有的垃圾而已。以他們來看這樣的小丫頭哪怕做妾室也嫌浪費,不過是趁着現在還有些玩鬧心思拿來給未來的家主當個打發時間的玩具而已。

那些現在美其名曰替他暫時打理家業的老東西究竟打的什麽主意五條悟心裏清楚得很,五條悟是五歲的孩子卻不是五歲的心思,不過還沒徹底鬧到他的面前,那些無聊的小算計他也就懶得計較。

那些世家大族溫養出嬌聲怯怯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錯的小姐們,又有幾個比得上他的白鴻?

倒不是五條未來的家主需要顧及那群老東西心裏想的七扭八歪的彎彎繞小心思,而是因為白鴻是他五條悟的人,是他的人就只需要想他的事情,那些惡心的糟心事又何必打擾她的心思。

——他的白鴻,自來什麽都是最好的,也都值得最好的。

既然是最好的,就沒必要拿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規矩拘着她,于是五條悟忍耐着等了一會,見她東西越寫越多大有沉浸其中的架勢,索性劈手拿掉她手上的筆,又跟着拱起來撲進她懷裏,胳膊一擡重重挂在了少女的肩頭。

“來玩吧來玩吧~”小少爺理直氣壯地撲在她身上肆無忌憚的胡鬧着,男孩子身上沒什麽肉骨架子卻沉得很,把她壓得沒辦法端正坐好,不得不換了個更加舒适的姿勢避免被五條悟直接壓得趴在地上。

男孩不滿的拉長尾音,渾然不顧那位授課的長老還在眼巴巴地等着白鴻看完最後幾本文件:“別看那些無聊的東西啦,來陪我玩啊~”

五條悟眨着那雙漂亮的六眼,可憐巴巴的抱怨着。

Advertisement

這是他的白鴻,憑什麽要去聽那些無關人士的指揮?

白鴻的腦子裏還在思考剛剛最後一眼瞥見的文件上內容,五條家內部的漏洞是在太多了,這群人習慣了這種環境毫無感覺,那就難怪那天有人試圖暗殺五條悟卻沒有一個人提前注意到問題。

“工作還沒做完啊……”她掙紮着想要爬起來把那份文件看完。

五條悟瞬間癟嘴:“有什麽關系,反正都是無聊的文書工作,讓他們去做就好啦。”

白鴻拍了拍男孩的後背,好聲好氣的哄着:“我總得找點陪你玩之外的工作。”

也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價值籌碼。

“沒關系,”五條悟不假思索的回答:“五條家不存在比我更重要的事情,鴻只需要陪着我就足夠了。”

是啦是啦。白鴻敷衍的跟着點點頭。

如今對她示好的這些人說到底并不是五條家如今的掌權人,只是她年歲尚幼有沒有背景家世足以支撐,迄今為止表現出來的任性也是還是孩子的打鬧,尚可控制在那些人容忍的極限。

說到底,她唯一依仗的是什麽?

是五條悟一意孤行的偏愛。

但是要将自己的未來維系在一個五歲小孩子的身上,白鴻還沒有那麽天真。

孩子是易變的,一個等待了幾個月的玩具都可能第二天就會失去興趣扔進垃圾桶,而對萬事萬物天生通透的天才們尤其如此。

她這一世連血緣親情都不相信,更不覺得五條悟這樣的孩子對自己的好奇心能夠維持到永遠。

還是個小孩子呢……

她揉了揉五條悟的腦袋,漫不經心地想着。

但是她現在想要找到出路,卻也有些不太現實,說到底手裏底牌太少,還需要再增加一點籌碼。

“鴻小姐……”之前的文書看了一半,上了年紀的長老心甘情願替她打下手,這會正眼巴巴的還在等她回來處理,白鴻從大型挂件的攻擊下掙紮着爬起來,又被撲到背上的五條悟壓得趴在了地上。

白鴻妥協般豎起一根手指。

“至少讓我看完那一份。”

五條悟不情不願地松了力氣,卻也還是黏糊糊的挂在她身上,跟着白鴻一起興致缺缺的看完了那份。

“有什麽問題?”

“……沒有問題。”

白鴻回答,這次連筆也沒來得及拿起來,就被五條悟連拖帶拽的扯走了。

用過晚飯後照例是休息時間,白鴻回了房間翻出紙筆,刷刷刷開始寫着什麽東西。

“在寫什麽?”

五條悟照例趴在她的背上,随手拿起一頁寫完的草稿看了一眼,白鴻的草稿相當我流主義,各種語言文字還有些亂七八糟的鬼畫符,不是本人壓根看不懂她想寫啥:“這是什麽?”

“今天長老帶來的最後一本是計劃書,我想應該是讓你熟悉五條家具體情況人員配置和大致工作範圍的。”

“诶,那種東西怎樣都無所謂啦。”五條悟這方面倒是有着咒術師一貫的寡情,“反正這種地方很多人都待不了多久,記不記都無所謂的。”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白鴻微微蹙眉:“但是,計劃書是五年前的。”

“五年前怎麽了?”

五條悟一臉不解。

“和你們咒術師的家傳術式容易被外人打聽到從而研究出破解方法是一個道理。”白鴻眸色清冷,下筆速度愈發快了:

“——不變,意味着信息守舊,情報容易洩露,對與本身就是身懷至寶的五條家,這本身就是致命的錯誤。”

而且近期有人對她示好也跟着證明了另外一件事。

——五條家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鐵板一塊,術師特有的傲慢讓他們不屑于與俗事為伍,更不覺得術式之外的事情存在什麽值得重視的價值;但是咒術師也還是人類,衣食住行仍然需要有人來處理,維系這樣一個龐大的家族區區單靠幾個守舊又自诩尊崇的家夥自然做不到,于是處理俗事的這部分人不得不從外面選擇,這也就造成了內部信息并非絕密,只要有心,各類情報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自從晚上有人暗殺五條悟開始,她就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詢問自己所能接觸到的所有人,輕而易舉從她們嘴裏得到了時間安排,五條悟每日衣食住行各種細節安排,由誰經手有誰負責,乃至于侍衛仆從們休息換班的輪崗時間全都一清二楚。

其中固然有五條悟的影響讓他們他們信賴自己的原因,但是裏面也有不少人純粹就是對此毫無顧忌,随随便便就能告訴其他人。

若是乍一眼看上去,五條悟的身邊被保護的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可白鴻稍微花點心思琢磨琢磨,就能覺察出十七八個細節上的破綻和安排上的邏輯錯誤。

以她的角度來看,這宅子裏的任何一個人但凡長點腦子想要殺死五條悟都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之所以沒成功,只能說明他們沒腦子。

人員固定、時間固定、外出時間和人員固定,交換班的時間看似是無縫銜接但是執行起來卻不是那麽嚴苛,日常采買各類物資上的賬本模糊不清已經不算問題、但凡有油水可撈的地方都有和之前看的那份計劃書上有對不上的地方,就這麽個破綻百出執行率不到十分之一的計劃書,居然那群老頭子還沒反應出有問題。

是覺得五條悟年幼看不出來亦或者根本不會看,還是他們當真覺得這不是什麽問題?

對與六眼的過分信賴削減了他們應有的警惕心,無論是對手,還是夥伴,這份被削減的警惕心都是致命的。

白鴻飛快寫着東西,反正她本性在五條悟面前暴露的差不多,此刻越寫越生氣,下意識溜出一聲嘲諷至極的冷笑:“五條家的人簡直蠢得令人發指。”

“是吧,我超可憐的。”五條悟立刻跟着回答,一點也沒有跟着對方罵的對象是自己本家的心虛和不滿。

見白鴻的确暫時沒空搭理自己,自己倒也能琢磨出樂趣,一會摸摸頭發一會捏捏耳朵,瞧着少女肌膚雪白柔軟,又忍不住臉貼臉來回蹭蹭她的臉頰,反正是小孩子對方也不會因為這個生氣,眼巴巴地放軟嗓音撒嬌:“所以鴻要好好保護我啊。”

“保護你保護你,”白鴻心不在焉,純粹本能驅使反射性回了一句,“聽話,我寫完這個再陪你玩。”

五條悟撇撇嘴。

看在你是為了我的份上,姑且原諒你不理我。

男孩挂在她背後看她寫東西,下巴順勢搭在她肩膀上,兩條胳膊繞過白鴻身前抱着,白鴻比他現在高上一點,五條悟抻着身子在她後背上挂了一會就就沒了興趣,很快就沒骨頭似的滑到了她的大腿上閉了眼睛,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白鴻輕車熟路地騰出一只手,非常娴熟的摸了摸五條悟的腦袋。

落筆沙沙聲是極佳的白噪音,侍女們最近格外在白鴻的身上使用桃花香露,略帶一點甜味的清冽香氣,五條悟最近已經習慣了會在她身上聞到這種香氣,有種本能的安心感。

白鴻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說話的聲音維持在恰到好處不會擾眠的程度。

“還沒結束哦,悟。”

少女語氣平和,只是落筆力度微微加大了幾分。

“你要小心些,想殺你的人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鴻姐也是自覺加班的靠譜未成年人(?)

慣例收藏評論作收求一波嗷嗷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