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醫
一周之後的清晨,白鴻被套上那件華麗的京友禪,外面還罩着那件五條悟格外喜歡的白絨鬥篷,唯一能看出來所謂五條家主偏寵的地方就是她沒穿着累人又硌腳的木屐,而是為她準備了一雙同樣精巧漂亮的麂皮小靴。
五條悟死死捏着白鴻的手腕,也不管其他人低聲嚷嚷着這不合規矩,拽着她就上了自己的同一輛車。
“悟少爺……”有人湊上來小小聲地開口:“您這樣我們沒有辦法把保衛人員送上來……”
五條悟冷冷一瞪:“我不需要。”
反正五條家對他恐懼多過尊重,之前不見有多仔細小心,現在也沒必要裝出來這個小心樣子。
白鴻一臉興致缺缺,甚至直接在車上脫掉了累贅繁瑣的京友禪只留下裏面單薄雪白的單衣,五條悟也不去管她,在少女粗暴扯頭花的時候甚至還跟着幫忙。
“我搞不懂你……”白鴻一邊扯着頭發上亂七八糟的裝飾品一邊咬牙切齒的說,“為什麽我一定要陪你來這種鬼地方!”
“我不管。”
五條悟悶悶答:“不管你将來怎麽決定的,現在必須要在我旁邊。”
白鴻轉頭就掰車門要跳車。
結果喀拉喀拉兩聲,門被鎖上了,前面的司機也沒有勸說什麽不要胡鬧之類的話,只是安靜地行駛着。
這一路上氛圍沉默過頭,此刻白鴻冷靜下來,忽然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車內散發的香味……有藥味。
少女試探着一擡手,只覺血脈滞澀,力氣衰減了許多。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悟的術式剛剛顯現卻還沒有開始鍛煉,從暗殺角度來說的确是最後的機會……但是這是準備一起拉着他們兩個去死嗎!?
白鴻不動聲色,抓着五條悟的手卻跟着緊了幾分。男孩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白鴻抓到了自己的旁邊,旁人看起來卻也不過是像少女用自己的白絨鬥篷把他包裹起來一樣,是屬于孩子們自己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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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的兼職司機的殺手并非術師,也是得以逃過六眼窺測和降低注意的原因。
“等一會,記得抓緊我。”
她壓低聲音,在男孩忽然漲紅的臉頰旁邊低語道。
五條悟一愣,頓時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沒有多說一個字,雙手繞過她的腰側,毫不遲疑的緊緊地抱緊。
她沒去過所謂的會場,五條悟更是懶得走形式,兩個小孩都不知道目的地,但是白鴻直覺覺得不應該是這條路。少女緊緊盯着外面飛掠而過的車輛,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這裏的風格對她來說并不陌生,常見于魚龍混雜黑白并存的灰色地帶,的确在這裏處理兩個小孩子沒有人會說什麽,而且不用咒術咒殺的方式也不會引起咒術界的注意,只需要熬過風頭,那麽錢自然就能到手。
變故便在剎那之間,天予咒縛的身體并不能熟練運用武裝色霸氣,但是如果只是強化一只手破壞車門門鎖的話卻也綽綽有餘——
白鴻突然擡手猛地握拳擊向車門,鋼鐵鑄就的車門應聲損毀,少女絲毫不敢遲疑,一手護住懷中男孩的頭顱一手借力,一個巧勁直接蹬出車內直接摔落在了地上,“……唔!”她顧忌懷裏男孩身體不比天予咒縛的強悍,硬是控制住了翻滾卸去沖擊的本能,靠着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抗下跳車的重壓——!
一聲扭曲巨響後是車輪摩擦地面的撕裂聲,白鴻已經撐着地面跳起來,直接抓着男孩就往建築群裏跑:“快——!”
***
肺腔很痛,喉嚨也很痛。
說到底,孩子的身體體力能儲存多少的體力呢?即使是白鴻她也快到了極限——
不太妙啊……
女孩咬着牙想着。
剛剛從車上跳下來那一下,自己的肋骨雖然沒斷但是好像也出現了骨裂,現在呼吸連帶着整個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但是不能停下。
對方是不顧忌代價純粹以命換命的死士,不在乎術式不在乎六眼的價值,單純地只是想要五條悟的命。
也許,還有她的命——!
她飛快掃視着周圍的景色,五條悟突然出聲低喊:“前面是死路!”
兩個孩子停下了奔逃的腳步,彼此對視一眼,都已經是氣喘籲籲狼狽不堪的模樣。
現在這情況,白鴻也沒有十成把握能逃離。
但女孩還是從束發的發簪間擰出細若柳葉的菲薄刀鋒,用嘴唇抿住,頭上扯下來的精致發帶被她蒙在了五條悟的眼睛上。
“不要看,悟。”
雪白的發帶突然繞在他的眼前,五條悟剔透六眼瞧見柔順長發從她肩頭輕盈落下,刀鋒寒芒消失在她手掌之間,男孩乖乖站在原地,看着她無聲跑開,去替他處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五條悟始終沒有告訴白鴻一件事——自己的六眼可以看透一切,即使用東西蒙住,也能清楚地看到她每一個最細微的表情。
但白鴻始終有種出于常識性的習慣認知錯誤,以至于這算得上五條悟的惡趣味,別人以為自己看不到的時候,他卻偏偏能看到所有的東西——
他擡起頭,看見雪白衣擺翩然掠過上空,隐匿于無光的角落裏。
啊……弄錯了啊。
這從來都不是什麽倨傲的貓咪。
他曾經覺得這只野貓只要成功馴服便可飼養,從此讓她乖順地永遠留在身邊。
——白鴻是鳥。
是生來便被風與天空眷顧的飛鳥。
他擡頭,呆呆看着那只輕靈的雪白鴻鳥舒展羽翼落入人間,像是只羽翼漸豐的鷹,少女被自由的風護持着,指尖寒芒在空中一掠而過,無聲沒入獵物後頸,無聲無息之間便被掠走了聲音與生命。
只是剛剛從車上滾下來明顯還是受了些內傷,白鴻落地時踉跄一步,血沫頓時無聲氤上嘴角,滴滴答答順着少女雪白下颌緩慢淌落。
五條悟瞳孔立刻縮成細細一點,下意識驚叫起來——
“鴻!!!”
男孩衣袍瞬間震動獵獵作響,眼看着尚未成型的術式就要不管不顧地用出來,白鴻壓着眉湊上來一把握住五條悟的手腕,粗暴反手蹭掉嘴角血跡,神色沉凝,冷聲道:“別在這兒用咒力,咒術師追尋殘穢,你要是不用我還有幾成把握從這裏逃出去。”
雪發藍眸的男孩嘴唇抿得死緊,卻也已經乖乖散去了手上的咒力。反手握着白鴻有些發抖的冰冷手掌,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有事情等回家再說。”白鴻咳嗽幾聲,下颌又染上了新的血跡。“剛剛看到了附近有診所,好在五條家足夠闊綽,我身上的無聊裝飾也都是真金白銀,用來當做診金應該綽綽有餘。”
“你來過這兒?”
五條悟跟着她走,輕聲問着。
“沒來過,”白鴻回答,“只是有些東西大同小異,多看看大致也能猜□□成。”
男孩垂眼不再說話,只是默默把白鴻的手握得緊了些。
……如果在這松開手,她跑掉的話就連自己也抓不到。
“……白鴻。”他忽然又重新叫她的名字,鄭重其事地叫着全名:“你要和我回家的。”
“事到如今說什麽呢?”少女莫名其妙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除了那兒我也沒地方可去吧。”
男孩不再說話,跟着她七繞八繞的停在了一間破舊的門前,千金貴養的小少爺皺着眉,卻還是耐着性子看着白鴻推開了那扇門——
屋內的擺設的确是診所,只是無論是牆角随意堆着的一堆血跡發黑的紗布還是那些布滿彈痕的老舊桌椅,都充分表明了這不是尋常診所的事實。
“暗醫,專門給某些特殊人士治療的地方,通常來講這裏的大夫對外傷很擅長,但大多數也就僅限于外傷。”
白鴻低聲解釋着。
“一般這種地方是默認的中立地帶,只要我們還在這裏,他們就算找過來也不敢動手。”
“正如這位小姐所言——這裏算得上這裏少有的安全地方。”沉穩的男性聲線自門後響起,年輕的大夫撩開濺滿血跡的簾子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區別于想象中猙獰恐怖,那男人的模樣甚至稱得上一句相當不錯。
“可以稱呼我為森鷗外,這位可愛的小小姐,”男人的目光落在白鴻的身上,原本略顯冷淡的語氣忽然變得分外溫柔,相當意味深長:“當然,稱呼的話,随您開心就好。”
男孩目光一沉,側身把白鴻擋在了自己身後。
森鷗外一臉淡淡不太在意小男孩對自己的強烈敵意,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而且該怎麽說呢……還真是意料之外的病人啊。”
“先治病。”白鴻雙手搭在五條悟肩上把他往前推了推:“這是大家族的小少爺,不會缺了你的診金。”
森醫生踱着步子走過來,他看了一眼五條悟,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白鴻,忽然輕笑一聲。
“比起最多只是些皮肉擦傷的少年,小小姐才更需要治療吧?”
醫生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居高臨下的目光近乎冷酷,扯動間帶起白鴻胸腔撕裂的痛楚,惹得少女不由得跟着蹙眉。“肋骨斷裂、內髒出血,手掌淤青嚴重,就連手臂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肌肉撕裂……啊,讓我看看,還有點中毒。頂着這樣的身體胡鬧,當真是不應該。”
那眼中帶着朦胧血色的醫生忽然俯下身來,褪去所有溫柔溫雅的僞裝,男人落下的目光那一瞬間鋒利仿佛刀刃劃開血肉,肆意觀賞品評着她赤.裸的靈魂。
“看起來這麽惹人憐惜這麽可愛的小小姐……沒料到還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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