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伏黑甚爾
寂靜小巷裏開着一家酒館, 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各種烈酒混雜的濃烈酒香順着門縫流淌而出,這兒聚集的家夥更多的是循着故人味道找來的流浪野狗, 游走在灰色地帶的特殊人物, 靠着懸賞和刀子掙錢吃飯,雖然絕大部分都是些相熟的老朋友, 偶爾也會有順着味道摸過來的同類。
這天晚上,陌生的黑發來客順着門縫流出的厚沉酒香推門而入, 他身材高大腳步輕巧, 嘴角一道細小疤痕在那張完全稱得上相當不錯的臉上平添三分疏離戾氣, 單薄襯衫被漂亮的肌肉線條繃出一個相當飽滿充實的弧度,他走過人群, 有人察覺到男人身上還殘留着女人的香氣——那可不是尋常街角巷道口站着的女人廉價刺鼻的味道,奢侈而精致, 是獨屬于某個特定階層的奢靡香味。
……嚯, 在這兒居然能見到吃女人飯的家夥。
過着刀口舔血日子的雇傭兵們咋舌。
年輕的男人被酒氣熏出幾分虛幻醉意,打着哈欠撓了撓腦袋,仿佛并沒有注意到人們的目光已經落在自己身上。
“老板。”男人坐在長桌旁邊, 敲了敲桌面,“随便來點什麽。”
“客人想喝什麽?”
“随便來點便宜的就行。”男人懶洋洋地說, “我沒什麽錢啦。”
哦, 是個被女人甩掉的小白臉。
原本盯着男人的人群聽到這兒便興致缺缺地挪開了眼神。
他們自顧自談的興起,自然也沒注意那男人坐在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大概注意到也無所謂,屋子裏吵得很, 就算坐的更近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喂, 聽說你送完信後半小時那宅子就炸了?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 咒術師什麽的我們雖然不是很了解,但是如果一個十二歲的小鬼也有那種水準的話說不定之前是我們小看他們了呢。”
“哇可怕可怕……”
“異能者也好、咒術師也好,這些擁有非人力量的家夥還真是難搞呢……沒關系吧,少将她一個人?”
“雖然把我們這群家夥送回來了,但是不是說那邊開始重新招人?反正在這兒也沒什麽事情,幹脆過去試試吧?我們肯定要比什麽都不懂的新兵蛋子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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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沒用,我去試過好多次了,那邊的及格線簡直不是人能通過的,也不知道那些家夥到底有沒有認真工作啊……啊,我好想回去少将旁邊啊……”
同伴立刻舉着酒杯大聲嘲笑起來:“你這種家夥肯定會在測試第一波就被刷下來的啦,野島那小子不也去試了嘛,最後不也給老子滾回來了。”
“同期也好其他也好,老熟人的話,那邊現在就剩一個森科長還沒走了吧?”
有人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低語道:“聽說啊,原本森科長應該是第二批就下來了,結果那家夥為了把自己留下動用了和上面的關系、做了不少努力才留下呢。”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畢竟當年可是他把少将帶過去的,誰能确定就是森鷗外自己的意思不是少将的默許?畢竟那兩個家夥關系不一般啦。”
同伴悻悻撇嘴,一臉的不甘心。
“打擾一下——”
在幾人相談正歡的時候,那位陌生的來客用三根手指捏着自己的酒杯,相當自來熟的擠進了圓桌空着的座位裏,他身上還帶着與這破落酒館格格不入的奢侈香味,嘴角帶笑,眼神卻是屬于他們同類的冷漠——荒蕪,孤獨,死寂無光。
因為連對自己期待也已經消耗殆盡,感性波動已經趨近于無,所以也無從談起從那雙眼中琢磨出這人的所思所想。
這樣一個給人感覺是消極到極點反而沒有了任何破綻的男人,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這群人的中間。
“你們說的那個少将……”
他乍一開口,酒館的聲音就驀地沉寂下來。
男人恍若未覺,自顧自地說完自己的後半截話:“——是不是那個六年前被一個叫做森鷗外的家夥帶走的小丫頭。”
酒館之內,寂靜無聲。
“哎呀,別這麽緊張嗎。”男人語調輕松,像是沒注意到那些藏匿在桌椅之下的槍械與刀鋒一樣,神情自若的笑着:“做哥哥的想找找自己失蹤多年的妹妹而已,有什麽問題?”
衆人面面相觑。
“……證據呢。”
與白鴻相熟的倒是也知道她有個相當不靠譜的哥哥,雖然偶爾做妹妹的會私下裏吐槽親哥的各種糟糕行為,但是畢竟是世界上唯一血親,她自己平日裏談起多少也會留着三分餘地,連帶着這群人對那位從未見面的兄長有了些好奇心。
但是看到本人的時候,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是有些輕蔑的嫉妒與憎惡。
——少将大人的兄長,卻也不過如此。
“證據?”
禪院甚爾抓了抓腦袋,表情一點也不像是想要證明自己的樣子。
“我呢,只是想找她而已,你們承不承認我這種小事倒是無所謂啦。”
他在旁人無法理解的目光中忽然吐出舌頭,随即手指搭上肩頭,憑空抽出兩把長刀。
“但是我家小廢物費了這麽長時間,難道就教出來你們這群連廢物也稱不上的猴子嗎?”
“——!???”
“你這家夥!!!”衆人暴怒:“你以為你是在對誰說話!?”
“要動手嗎,客人?”
店老板沉聲問道,一屋子的雇傭兵反射性舉起各自武器,無數漆黑槍口對準了禪院甚爾,随時都可能把他打成篩子。
“那你可能來錯了地方。”
“只是做個測試而已。”禪院甚爾語氣平淡,“雖然的确是我賣掉了,但是如果你們這邊比我原來呆的地方還要糟糕的話,那麽我還是要把那孩子抓回來的。”
這可不是對單憑咒力判斷人價值的咒術師們,這是一群早已戰場上失去了靈魂,又被重新賦予了生存意義亡靈;擁有讓人厭惡的警惕和謹慎,在戰鬼的手下,這群士兵學會的第一課就是不曾放松對任何人的警惕心——
禪院甚爾漫不經心地握緊了刀柄,眼看着戰争一觸即發,酒館大門吱吱呀呀再次響起,一道腳步聲闖入其中,種田山頭火開口打斷了僵持的局面。
“放下武器吧,各位。”
“種田長官,看在少将的份上我們願意尊重你,卻也是有底線的。”有脾氣暴躁的恨恨開口,目光和槍口都沒有從一臉百無聊賴的禪院甚爾身上挪開:“這家夥就算是她的哥哥也不行,實在是沒有辦法接受……!”
“你們不接受也沒辦法。”
種田山頭火袖手立在門口,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他通過測試了,還是下一批即将前往常暗島名單上的第一名。”
“!!!”
“憑什麽啊種田長官!!!”
“如果要開始建立軍隊的話我們這群家夥也可以,怎麽看也要比這種不着調的家夥來得靠譜吧!?”
種田語氣淡淡:“測試的條件是少将親自定下的,異能特務科也不過是暫行監督之職,沒有摻雜任何私情。”
“……啧!”
一陣咋舌和咒罵聲後,禪院甚爾歪着腦袋看着這群人罵罵咧咧的扔了武器,自行散去不再看着自己了。
“還真是一群聽話的狗啊。”
他語氣嘲諷,這群人卻不見惱怒模樣。更反而有人陰沉冷笑,滿是挑釁之意:“能做那位大人的狗也是我們這種家夥的榮耀,肯定比您這種好幾年也想不起來的親哥哥來得靠譜。”
禪院甚爾滿不在意的聳了聳肩,他轉頭看向始終注視着自己的種田山頭火,懶洋洋的問道:“那麽這位……長官?你知道我?”
“有關少将所有的已知個人信息,異能特務科上下皆是了然于心——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您,禪院閣下。”
常暗島的征兵範圍極廣,因為白鴻定下的那極為苛刻的條件,申請的人不少,通過的卻寥寥無幾,所以當有人發現通過測試的名單上竟然出現了這個少見的名字時,他們第一時間便通知了種田山頭火。
這家夥的痕跡倒也不難找,倒不如說他完全沒有遮掩自己行蹤的打算,只是一想到接下來要把這家夥送去常暗島,種田原本就已經幹幹淨淨的頭頂竟然也跟着生出了仿佛要再禿一層的幻痛。
……他幾乎都能想象到少将的表情了。
“雖說我們無論是公事還是私情的角度,都非常不想讓您上去……但您既然已經通過了測試,就請別再繼續添亂。”
“我沒有。”禪院甚爾變戲法一般藏起了那兩把武器,乖乖舉起手,一臉無辜:“我只是想看看我可愛的小妹妹究竟是在和一群什麽貨色一起共事……要不然兄妹重逢後一點都不了解,那多尴尬。”
“總比你這種擺明就是吃女人飯的強……”有人嘀嘀咕咕的抱怨,禪院甚爾眼光一掃,跟着扯起嘴角:“抱歉抱歉——”他露出一個惡意十足的笑:“我之前沒工作沒收入,可都是靠我家小廢物的工資才活得這麽愉快的,怎麽,嫉妒嗎?”
一群人七手八腳按住即将暴走的同伴,整個屋子殺氣騰騰,從裏到外都浸透着不歡迎這個人的氣息。
“啊,還有一件事。”
禪院甚爾淡淡開口,目光看向了種田山頭火。
“我入贅了,現在叫做伏黑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