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分裂

白鴻回了家, 小孩睡得不沉,開門聲響足夠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從姑姑懷裏直起身子,聲音裏還帶着困倦引起的砂糖般甜蜜的沙啞質感, “姑姑?”

“惠被我吵醒了嗎?”

她柔聲問道,感覺到小孩搖搖頭便把他放下來:“去自己換衣服洗漱吧, 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應該也累了。”

“姑姑呢?”

小孩仰頭看着她,這段時間白鴻始終和他一起睡,但是她只是笑笑,并沒有跟着他一起回去卧室的打算:“姑姑還有些事情。”

惠撇着嘴:“不要去找那個人。”

“怎麽會。”白鴻有些哭笑不得,“是另外一件事情。”

另一件現在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在這扇房門之後, 是伏黑甚爾的目光。

冰冷, 壓抑,如同被冒犯領域的兇獸,不安而焦躁的在原地徘徊着, 鋒利獠牙藏匿猙獰唇齒之後,他的殺意有着明确的對象——不僅僅是對于冒犯的五條悟, 也是對于白鴻。

為什麽那麽不聽話?

為什麽就不能乖乖待在這裏?

單薄木門根本無法阻隔天與咒縛強悍的感知能力,雖說白鴻的天與咒縛要弱于伏黑甚爾一籌, 但那是因為很大程度上受了魔眼和初火的影響, 而盲眼後身體本能提升了其他感官的敏銳度,白鴻把小孩送回房間, 确定對方不會聽見接下來的争吵, 這才推開門走入了伏黑甚爾的視野之中。

“去哪兒了。”

自窗外落入室內的月光澄淨如水, 白鴻于月光下靜默而立, 雙手疊放在手杖之上, 她歪了歪頭, 語氣平靜至極。

“我不需要和甚爾彙報我的去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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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發上盤腿而坐的伏黑甚爾收起搭在游雲上的手指, 對着白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哥哥關心一下妹妹而已,有什麽問題嗎?”

白鴻語氣不變:“如果你真的足夠關注我就不要出來礙事。”

伏黑甚爾沒有直接回答,他曲起手指漫不經心地敲了敲膝上橫着的飛鳥的刀刃,刀鋒寒涼鋒芒凜然,男人粗糙指腹緩緩劃過,一點殷紅血珠順着刀尖蜿蜒垂落,直直落入身下沙發深色的墊子上。

“……你想做什麽我不管,別和那群咒術師扯上關系。”

他垂着眼,聲音漠然:“在五條家受的罪還不夠多嗎?”

白鴻沒有問他是不是在跟蹤自己這種話,她只是揚起嘴角,在伏黑甚爾的面前坐了下來。

“我也說過我要對咒術界出手,之前還邀請過您參加我的計劃呢,兄長大人忘了嗎?”

她似乎總有自己的理由,無論旁人如何阻止也不會退讓半步,伏黑甚爾長久地凝視着他,半晌才點點頭。

“……記得。”

自然也記得當時的白鴻的樣子,談論起這種話的時候,她是如何的神采飛揚,張狂不可一世。

“你說到底不過需要個靶子而已,我好歹也流着禪院家的血又是你的親哥哥,就算你不想搭理我也還有我兒子跟着,你不是很喜歡那小子?我們兩個還不夠你用嗎?”

伏黑甚爾的聲音冷得沒有任何起伏。

“退一萬步來講,你用不上我,但為什麽是五條家的小子?”

“五條家是禦三家之一,如今的五條家主又是位兼配備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絕世天才,那樣的性子總歸是不願意受人操控的,若是需要一個自內而外推動改革的重要推手,五條悟是目前的最優選——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和我的感情存在童年的基礎,我說我選擇他,很多人會相信我的‘真心’。”

伏黑甚爾眼神微動。

“那你是真心實意,還是逢場作戲?”

“哎呀,您還真是喜歡刨根問底呢。”

白鴻輕笑起來,只是笑意涼薄,一如這冰冷無溫的月光。

“這當真重要嗎?”

若是沒有用,那麽真誠愛慕的對象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變作棄子;若是價值高昂,那麽當她認真扮演了一世的情真愛侶,又有誰說得出她不是真心?

伏黑甚爾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摸了摸飛鳥的刀鋒,緩緩将它收回刀鞘之中。

“我知道了。”

白鴻若有所覺,歪過頭來看着他:“兄長要對五條悟出手嗎?”

“如果我說是呢。”

白鴻語氣愈發輕柔起來:“……您,教訓沒吃夠嗎?”

“別和哥哥客氣啊,妹妹。”伏黑甚爾也跟着一起露出笑來,“你的籌碼建立在我重視你的前提上,如果我稍微調整一下前後順序和重要程度,你是瞎了還是聾了對我來說都沒什麽關系。”

他起身走到白鴻面前,飛鳥刀鞘重重落在白鴻腿側帶着意圖砍斷腿腳的狠戾,她唇角未變,察覺到兄長微微弓下身子盯着自己的同時,也跟着擡手摸了摸自己在白綢之下的那雙魔眼。

伏黑甚爾輕聲呢喃:“如果打斷你的腿能讓你乖一點的話,我也願意親自動這個手——你明白的吧?如果你真的廢了,你的好侄子會很願意過來照顧你的。”

白鴻诶了一聲,聲音裏甚至還帶着輕快的笑意:“提前把威脅說出來了嗎,真是體貼啊兄長大人。”

“來試試看嘛小瘋子。”伏黑甚爾憐愛至極的摸着她柔順的鬓發,将她曾經擺在自己面前的威脅重新放了出來:“是你先瘋過我,還是我先狠過你的心。”

“別吧。”白鴻微笑着,“鬧到那一步多無聊呀,我還不想殺你呢。”

“真巧啊,我也不想。”伏黑甚爾也跟着笑,“我暫時不會在你這兒呆着,小崽子也扔給你玩好了……但你要記住,鴻,我随時都在盯着你,接下來要怎麽做是你自己的考慮,但我的選擇也同樣不容你插手。”

“別吧,哥哥。”白鴻親親熱熱的叫着他,“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您在我眼皮子下面我還能過些安靜日子,如果是哥哥想要暗殺我,就算是我也要吃些虧的呀。”

“死不了不就得了?”伏黑甚爾答得輕描淡寫:“何況你也是死不了的小怪物,還需要哥哥我擔心這件事嗎?”

“诶……”

白鴻慢吞吞地拉長尾音。

“所以你已經決定了?”

“你就這麽放我走呀,不再多留幾句嗎?”

“別對五條家出手,禦三家好歹給我留一下吧……至于其他的術師,你自己看着辦就好。”白鴻倒也沒說什麽太多的,“如果甚爾真的能殺光咒術界的話,那我也可以退一步,讓你一局。”

伏黑甚爾微微揚眉:“我說不定會殺了五條悟哦?”

白鴻沉默一瞬,緩緩側過頭來,說的很是意味深長。

“……那我和您大概就只能公事公辦了。”

***

威脅是真,殺意是真,和伏黑甚爾妥協的內容也是真。

白鴻這樣的人,除了一貫偏愛的最優選,一向會給自己留下其他的餘地——若是伏黑甚爾當真有本事殺光咒術界,那之前說好的聯姻或是結盟,這些原本兩全其美的選擇自然也都都會變作一紙空談;可她很清楚,如果自己那位同胞兄長有那樣的本事就不會在咒術界的邊緣苦苦掙紮這麽多年,把自己折騰成這麽狼狽的樣子。

伏黑甚爾走得痛快反而讓白鴻有些警惕,咒術界盛名在外的天與暴君并沒有遮掩自己行蹤的打算,白鴻住處的附近仍然是被清掃過後的安靜,倒也不是沒派人去尋過,只是天與咒縛的身體本身就是犯規,伏黑甚爾若是有意躲人,那麽除非是眼睛正常的白鴻親自去抓他不然怕是任何人都是徒勞無功。

——我在看着你。

彌漫在住處附近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和未曾散去的陰冷殺氣,是伏黑甚爾單獨針對白鴻的沉默暗示。

“您不打算換個地方住嗎?”

“為什麽要換?”白鴻反問,“多有意思呀,順便也可以測試一下甚爾的水準究竟如何,就這樣吧。”

她摸摸自己眼睛上的白綢,偶爾也會孤身一人來到室外,解下白綢用魔眼注視着這個變得陌生無比的世界。

樹木,房屋,人群,咒靈——在這雙仍然處于暴走失控狀态的魔眼之下,它們只是依稀擁有模糊的輪廓和純黑的底色,猩紅死線遍布交錯,直視死亡的瘋狂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若不是白鴻過于苛求這雙眼睛的水準強制性提高了它的等級,她也不至于失去了正常視力一直到現在。

但是,快了。

随着初火和魔力的調整融合,魔眼能夠直觀看見的死線變得愈發密集,白鴻手指随意劃過身側一棵植物上的死線,那株植物仿佛被掠奪走所有的生氣,在一瞬之間完成了衰滅的凋朽,與白鴻随意舒展的手指指縫指尖化作無數枯葉殘枝,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還差一點。

白鴻想。

這雙眼睛還沒有真正成熟,只看到這個程度的【死】遠遠不夠,她的靈魂經歷過最初的戰争,見過最初的死亡之火如何強制賦予不朽古龍死亡的概念,這雙魔眼既然擁有了類似的資質,那麽白鴻要求自己必須要達到同等的高度。

——無論是咒術師,還是異能者,只要有了這雙魔眼,這世上再沒有什麽足以成為他的阻礙。

白鴻摩挲着手上的暗月戒指,神情無悲無喜。

她要成為造神者,同時也要保證自己不會成為被反噬的敗者。

實力,榮耀,地位,她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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