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眼高手低

賈茁一直覺得自己的體內是個成年人的靈魂,青兒是個孩子,在別人眼裏他們雖然只差二三歲,但是在賈茁眼裏,青兒是個比她小得多的妹妹。

沒有想到,青兒今天卻吓了她一跳。

“姐,我想的不對嗎?”青兒看賈茁一直不說話,忐忑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青兒,你太讓我驚訝了。板兒是走了什麽運,才能有你這樣的妹妹,如果以後沒出息,他都對不起你的這份用心。”

“姐說對,那就肯定是對的。”青兒抿了嘴,羞澀的笑。

賈茁去了趙家,沒想到白惜居然叫她進去說話。

“三奶奶。”賈茁微一屈膝,“怕您沒空,所以先來問問,準備明天給您送來。”

“你坐,來都來了,正好陪我說說話。”白惜喊丫鬟給她上了茶。

“前些日子萬念縣城好熱鬧,你聽說了嗎?忠順親王府的婆子,居然在這裏拐賣人口。”

“這事我們也只是聽說,小老百姓哪裏敢問。”賈茁笑着,白惜這個人,是她最琢磨不透的。

別人的行為總有個原因,只有她,關心的都是和自己無關的事。真的是因為閑的發慌,所以無聊嗎?

“對了,前幾日去赴宴,遇上縣令夫人,她說九公子剛剛成了親,你知道這事嗎?”白惜又轉了話題,這事賈茁卻是不知道的。

“那真是要恭喜九公子了,我們當時倒是聽說了他定親的事。”賈茁大方的承認。

“不知道将挽晴收了房沒有,那丫頭可是個心氣兒高的。”白惜看着她的眼睛,笑問道。

賈茁愣了一下道:“這種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就沒覺得,挽晴跟着劉家老大回鄉是筆糊塗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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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點,不過,也可能只是我們不知道內情罷了。”賈茁斟酌着回話。

“你知道我爹以前是做什麽生意的嗎?”白惜繼續問她道。

賈茁當然不知道,她只知道白家現在是做幹貨生意的,出了名的童叟無欺。多年的老字號,雖然規模不大,卻是名聲在外。

見賈茁搖頭,白惜輕笑,“你當然不知道,很多人都不會記得了,我祖父那一輩是做藥材生意的。一直到現在,家裏的許多老人,都懂一點醫藥,家裏也收藏了不少醫書。”

“藥材。”賈茁的聲音很輕,不過,如果是做藥材的,似乎能解釋的通很多事了。

“有一陣,我爹讓劉家老大去打掃和整理祖上傳下來的藏書,我叫挽晴去幫忙。後來有一回挽晴将我惹惱了,我便假意說要賣掉她,誰知道劉家老大是怎麽想的,居然買了挽晴給他弟弟當童養媳。”

白惜搖頭,表示到現在都無法理解。

賈茁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也是一對禍害,幸好離我們遠遠的。”

“你明白就好,我明天不在,我讓丫鬟到你家裏去取繡品就好。也不用再跑一趟了,小姑娘家家的,家裏大人又都不在。”

“多謝三奶奶體恤。”賈茁見她端了茶,起身告辭,帶着丫鬟回家取了繡品。

又給丫鬟抓了一把銅子,“多謝姐姐跑這一趟,若是三奶奶對繡品不滿意,也麻煩你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改。”

“我看是不用改了,我們小姐必是喜歡的。”丫鬟驗了貨,也是滿口稱贊。

“乍一聽,似乎沒什麽問題。”當天傍晚,賈茁坐在後院的秋千上自言自語。

“但仔細一想,問題就大了。”賈茁擡頭對着空氣說道。

白惜開始将王家人當成土包子,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種隐秘的心理,問他們有關挽晴的事,實則是滿足內心炫耀的心理。後來賈茁對丫鬟的問話,讓白惜明白,賈茁并不是笨蛋。

于是她開始後悔了,覺得自己過于沖動,她挽救的方法,就是讓這件事看上去更合理,也和縣衙最終的審判結果一樣。劉老大從醫書中找到相關的內容,定下計策。然後買下挽晴,用來執行這個計策。

可是如果,将兩個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根本就是白惜呢。

白惜身為白家最受寵的小女兒,完全可以不動聲色間,讓劉老大分配到這個活計,甚至這本書,就是她借挽晴的手,故意讓劉老大看到的。

“其實,她不想接受這門親事,只需要跟白東家開口就行。一個對外人都充滿了慈悲心腸的人,怎麽會硬得下心腸對自己的女兒。”賈茁最不理解的就是這一點,明明很容易解決的事,她為什麽要把事情搞的這麽複雜。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是我們永遠沒辦法理解的,你說是不是。”賈茁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板兒不過是回小東山幾天而已,自己這是怎麽了。

賈茁匆匆跳下秋千,拎起裙角跑回屋裏。

而趙家的三奶奶此時正在欣賞繡品,丫鬟則幫她把明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熏香挂好,又開始配頭飾。

“就要那套珍珠鑲翠銀嵌紅綠寶石那一套吧。”白惜看了一眼衣裳,甚合她的心意,便開口道。

“是。”丫鬟猶豫了一下,還是取了出來放在外頭,省得明天一早再忙亂。

“怎麽,怕我穿戴的太好,傷了大姐的臉面?”白惜冷笑。

“不是不是,大小姐的日子怎麽能跟小姐比呢,看小姐如今過的,公婆疼愛,姑爺愛重,想要什麽便有什麽,大小姐只有羨慕的份呢。”丫鬟趕緊福禮,低下身子回道。

“那當然。”白惜再次冷笑,一指繡品,“鑲好之後,裝起來,這是送給秦夫人的年禮之一。”

“是。”丫鬟依言将繡品放好,準備明天拿去鑲嵌成炕屏。又問了一句,“如果當時秦夫人問起來,奴婢該怎麽回呢。”

“人人皆知我是個不會幹繡活的,當然是我買來的。”白惜一笑。

“是,奴婢明白了。”丫鬟心裏嘆惜一句,小姐從小就聰明,就是太過好強,凡看不順眼的,必要壓一頭,心裏才能舒服。心思又過于百轉千回,不是跟了小姐這麽多年,她都未必能理會得這其中的意思。

那王家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能給縣令家裏送禮,女兒的繡品自然是能拿出手的年禮之一。女兒家繡的東西,總是份格外貴重的心意。可是自家小姐把這炕屏一送,秦夫人一看針腳便知出自王家姑娘。

王家姑娘既然對外出售自己的繡活兒,那送給秦夫人的繡品,自然就算不得什麽貴重的心意了。

否則,自家小姐又怎麽會花這麽多銀子,要她一個小姑娘的繡品呢。倒不是說繡的不好,只是找個繡娘繡的又快又好,還要便宜的多呢。

秋收過去,王狗兒帶着一家人從小東山回來。

板兒趁着請的假還有時間,便跟家裏人說,帶上兩個妹妹去容山住上一晚。

“讓你娘一塊去松快松快吧。”王狗兒拿眼去瞟劉氏。

“又是坐車又是爬山,這也叫松快。行了,知道了,我去。”劉氏看王狗兒的臉色垮下來,知道他是不放心幾個孩子單獨去的,只好應下來。

板兒趕車,賈茁和青兒還有劉氏坐在車裏,後頭還有一只藤箱,要住一個晚上,所以帶了一點簡單的行李和吃食。

“你們居然還知道窯神,要知道,容山最出名的可不是窯神,是送子娘娘廟。”劉氏跟兩個孩子講古。

“是送子觀音嗎?”賈茁問道。

“不是,送子觀音是送子觀音,送子娘娘是送子娘娘,各歸各的。”劉氏搖頭,告訴他們容山香火最鼎盛的就數送子娘娘廟,好多人去進香求子又叫栓娃娃。

“那我們也去看看。”青兒嘴快,被劉氏作勢一巴掌打在背上。

“小兒家家的,胡說八道。”去送子娘娘廟的都是已婚婦人,小孩子去也無所謂,青兒這半大年紀去,可就好笑了。

青兒氣哼哼的別過頭不理劉氏,賈茁抿了嘴在一邊笑,又掀開簾子給她看旁邊的景色,這才消了氣。

他們一早出發,到了容山已經是下午了,上山安排了房間,又将騾子安置好。劉氏留在山上,三個孩子結伴下了山。

容山不高,路也寬的很,往下走的時候,不時看到挽着藍子的婦人往上走。山頂上即有窯神廟,也有送子娘娘廟,相安無事。

賈茁輕扯青兒的衣袖,輕聲道:“你看前頭上山的,走在邊上的是不是小彩。”

青兒擡眼,正和小彩眼對眼,兩個姑娘家都抿了嘴笑。小彩不比青兒,趕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青兒識趣的捂了嘴。見小彩指了指送子娘娘廟的方向,青兒趕緊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賈茁也朝着小彩笑,看着兩輛馬車過去,他們三人才繼續往山下走。

“縣令夫人是……”

“噓,知道也別說出來。”賈茁捂住青兒的嘴,縣令夫人一直無子,這事知道歸知道,說出來就不太好了。

“希望她能心想事成。”青兒覺得縣令夫人又溫柔又貌美,這麽好的人若是無子,實在是不公平。

“到了,下頭這些都是。”板兒指着山腳下,金陵周邊的窯口大半都開在這裏。一條街上,全是門店。外頭一間店面擺放瓷器樣品,後頭就是住人的地方。

賈茁他們三人一看就是陪着大人過來游玩的,大多數店家只是看他們一眼,便繼續和自己面前的客人商談去了。

賈茁也不在意,找到一家相對冷清的店鋪,看沒什麽客人,便上前問道:“大叔,你們有沒有燒廢掉的花瓶和碗碟,我想要收一些做手工。”

大叔驚訝的看她一眼,指了一個方向,“燒廢的瓷器都運到那邊堆着,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人去清理,你要的話,就自己去撿吧。”

“謝謝大叔。”賈茁一聽不要錢,趕緊問清了位置,興沖沖的找了過去。

“太碎了啊。”賈茁剛準備上前,就被板兒拉了回來。

“哪能就這樣去,割傷了手怎麽辦,你們先站在旁邊,我扒拉一下看看。”板兒将事前準備好的布條纏到手上,蹲到如小山一般的碎瓷山邊上扒拉,這裏幾乎沒有成形或略有缺損的瓷器,全是很碎的碎片,幾乎沒有任何用處。

板兒沖賈茁搖搖頭,就在這時,有人推着一輛板車過來,直接把整車的廢瓷往外一倒。賈茁眼尖,到看其中幾個還算完整的瓷瓶,被這麽一倒騰,嘩嘩碎成了渣。

“哎哎哎……”賈茁心疼的直吸氣,她的花瓶啊,多漂亮的白瓷,多漂亮的水紋,就這麽沒了。

板兒上前攔住推車的人,一拱手,“請教一下這位大哥,這裏的廢瓷都歸你收拾嗎?”

推車的人點點頭,他是這一帶燒瓷的人一起雇的,每天拉廢瓷到這裏,過得幾天再将碎片背到山上,倒到沒有人煙的山谷裏頭。

板兒一聽,和賈茁交換了一個喜悅的眼神,板兒立刻摸了一個荷包出來,将裏頭的銅板數了十個給他。說要買一些廢掉,但品相相對完好的瓷器,按個頭,二文到五文一個。

推車的人一聽,還有這種好事,立刻就應了,“你們等着,我今天還要再拉一車,我一會兒小心點,給你整幾個好點的。”

他們等在原地,推車的人過來,因為輕手輕腳的關系,果然有不少只是稍微破損的瓷器。賈茁挑了二個花瓶,三只壇子,還有四五個碗碟,滿意的收拾好。板兒又跟推車的人說好,明天再來一次,讓他按現在的标準,再留一些給他們挑。

最後三個人一個背了一個竹簍,把瓷器放進去,背上了山。

劉氏看到這些,抽抽嘴角直搖頭,“為了這堆破爛跑出來一趟,真不知道說你們什麽好了。”

“嬸嬸,我們在路上看到縣令夫人的車了,和青兒去找找小彩,您看看,要不要去磕個頭。”賈茁一說完,劉氏立刻就起了身。

“送子娘娘廟啊,你們先問問吧,沒準她不願意被人驚動的。”

賈茁和青兒很是順利找到小彩,小彩果然搖頭,“栓娃娃有講究的,不能被人打擾,就怕驚走了娃娃。”

果然和劉氏所說的一樣。

“給,我們在山下頭買的梅子,我嘗着味兒還好,你吃吃看。”青兒塞了一包梅子給小彩,回了窯神廟。

第二天直接将騾車駕到山下,等到推車的漢子過來,又撿了幾樣大件,和一些小件,跟他說好。半個月過來一回,讓他把差不多的東西留着。

他們帶了一車破爛回來,被劉氏笑了一路。青兒也低聲問賈茁,“這東西真能拿來盛花草?”

“能,擺弄得好看了,文人雅士最好附庸風雅。”

賈茁自信的捏捏青兒的鼻子,不錯,她改主意了。本來她的觀感裏,多肉植物大多是有點空閑,又不願意太麻煩的女孩子喜歡養的東西。到了這個時空裏,閨閣裏的千金小姐,理該是首選。

但她繁殖多肉的時候,卻越想越覺得,打入千金大小姐的閨閣裏頭,難度太大。而且她要行走其中,萬一有人見過她的,又是一樁麻煩事。

某天下雨,她站在屋檐下躲雨,看到路上有人舉着荷葉當傘,不緊不慢的走過去。覺得好笑極了,可沒有想到,一同躲雨的一位文士竟然喝了一句好風采,順口吟了一句詩,也跟着冒雨走了。

就是那一回,她忽然靈光一動,為什麽非要做閨閣裏的生意呢。換一種思考的方式,這個時代的文人雅士,都喜歡風雅之事。

那她就讓自己的多肉植物附庸一把風雅,成為文人雅士們的新好,豈不是比打入閨閣之中要簡單的多。

只是這第一炮必須打響,所以她才不惜搜腸刮肚的想到另一個時空裏,看到過的造型,想要複制出來。

當然,這個時代,想要找到那麽多種不同形狀、顏色甚至材質的器皿,是不容易的。唯一能用的,大概就是瓷器。完整的瓷器她買不起,就算買得起,成本提高她得到的利潤也不會太高。

幹脆就用破損的瓷器回去加工,這樣成色材質還是一樣好看,那些有錢公子哥沒準還以為他們是為了造型,故意打碎了瓷器呢,還能多騙些銀子。

“板兒,詩詞的事?”

回了家,三個人将瓷器擺放到庫房裏,賈茁問板兒道。

“包在我身上了。”板兒笑言。

賈茁看着擺着一地的瓷器,樂開了花。

迫不及待的選了一只圓肚花瓶,白瓷花瓶的肚子上原本是一副富貴牡丹圖,因為瓶身在燒制的過程中塌了一塊,瓶口也破掉了,這才成了廢品。

将花瓶橫躺在地上,想用工具将花瓶的肚子剖開三分之一,正好将瓶身的瑕疵去掉,再拿打磨石将斷口磨平,不至于會割傷人就好。

可是一砸上去就知道糟糕了,瓷器太脆,根本經不得用力,一下子砸出一個她意外之外的大洞來。至于打磨,以前覺得很稱手的工具,現在就像在跟他作對一樣,怎麽都用不好。

至于幾塊由大至小的瓷片,更是怎麽都卡不好位置。

“不是說好了,這些活兒讓我來幹嗎?”板兒站在門外,伸手敲着敞開的庫房大門,邊笑邊嘆着氣。

“我就是想試試。”

“割傷了手怎麽辦。”板兒手裏拎着更多的工具,看了看,叫她站到一邊,上手将她砸爛的花瓶看了看。

“下手要輕一點,這種活兒,急不得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賈茁想的是很好,用花瓶做一個遞進的盆栽造型出來,每一層都用多肉植物拼成一句詩詞裏的風景。底層最大,往上慢慢縮小。可是才開一個頭,就發現離自己所想的十萬八千裏。

她想要的東西是美倫美奂的,可是現在躺在地上,滾的髒髒的瓷器,砸開一個醜陋的豁口,還堆了一地的破瓷片,她覺得做出來的東西,可能完全沒法看了。

板兒推了她出去,“早點休息,明天再說。”

“不行的話,還有那些碗和碟,先做點簡單的也好。”賈茁已經開始後悔,自己這是眼高手低,以前在網上看到過的驚豔的造型,哪裏是那麽容易做出來的呀。

“姐,水燒好了。”青兒在廚房燒了水,然後問她,“我娘剛剛跟我說,讓我繡一副送子娘娘像當年禮給縣令夫人。”

賈茁打了個哈欠跟青兒說道:“今天太累了,明天咱們再細說。”

“好,明天咱們再說。”青兒也端了水出去。

賈茁并不覺得繡送子娘娘像是個好主意,青兒雖然有天賦,繡的很好。但她被縣令夫人和白惜所喜歡,主要是因為她繡的圖案清新雅致,是市面上看不到的。

而傳統的人像,特別是神像,有太多經年的老繡娘,手藝不知比青兒高出多少。再說這種神像你送去了,人家是供奉還是不供奉呢?萬一人家屋裏有送子觀音,你讓送子娘娘像又往哪兒擺?

讓收禮的人為難,是送禮的人最應該避免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賈茁跟劉氏解釋她的不贊同。

“那你說該繡什麽?”劉氏倒是認同賈茁所說的話,心裏想,難道這就是板兒他爹所說的,比會幹活還要好的好處嗎。

“讓我再想想,左右還有時間,我跟青兒出去逛逛,先看看現在時興的花樣子。咦,青兒呢?”

“天吶,姐,姐,你快來,快來……”

賈茁聽到後院裏傳來青兒的驚呼,三步并作兩步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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