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開局

賈茁和板兒定好陶筒,買好染料,順便去了一趟溯雲坊。就看到店裏店外全是人,他們吓了一跳,走近一問才知道是溯雲坊新到一批上好的宣紙,打八折。

“這麽便宜。”兩個人相對一眼,不由納悶,同樣的想法萦繞到他們心口,卻又不敢相信。

無親無故怎麽可能會為他們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可若是巧合,又未必太巧了。

“這盆栽真有意思,是從哪兒運來的,這幾年金陵盡出些稀罕物。”

“就是,這幾句詩詞簡單歸簡單倒也應景,就是不知道誰能抽了去。”

但凡走出來的,必是在議論溯雲坊擺放出來給人當彩頭的盆栽。似花非花,似草非草,天生拿來當盆栽的好物,讓不少喜歡花草的人都動了心。還有人願意出大價錢買回去的,卻被掌櫃的拒絕了。

“我看縣令大人也看了好久,他都沒開口說什麽,別人哪好意思說話。”

“秦大人愛惜羽毛,他自然不會開口。”

有一個人說的話引得了賈茁和板兒的注意,沒想到,秦大人居然也在裏頭。

“有了。”賈茁一拍腦袋。

板兒一把抓了她的手,“拍自己的腦袋幹什麽。”

“哪拍誰的,你的嗎?”

板兒聲若蚊蚋,卻用極低的聲音“嗯”了一下,表示默認了。

“我們趕緊回去,青兒還等着我出主意呢,我把這事都給忘了。”賈茁是想到送秦夫人年禮的事了。

一盆多肉的盆栽是跑不掉了,青兒的刺繡也有了着落,只是賈茁覺得再做繡活,也沒多大的新意,倒不如打些旁的主意。

“大概這麽大,用棉花塞了,抱在懷裏,或是墊在背後都可以,如果有了小孩子,拿來給孩子扔着玩抓着玩,傷不了人也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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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兒聽賈茁給她比劃,而且一做就是一套,一套七個,從大到小,想想那情形,就覺得好笑。

“這排在一起,不一樣大,能行嗎?”

“她不是求子嗎?又不喜歡什麽百子圖,幹脆就按着明年的屬相,一直排下去,明年的屬相是龍,咱們就做個大一點的,依次是蛇、馬、羊、猴、雞、狗、豬。豬就做的最小,只有巴掌大就行了。”

意思一望便知,這是祝她年年有得生。

賈茁畫了圖,全是卡通漫畫的形像,圓滾滾的二頭身,大的誇張的腦袋,和變形處理過的身體。腦袋上無一例外是溜圓的大眼睛,有幾個屬相的臉頰還繡着兩團紅雲。

青兒光看圖已經受不了了,大呼起來,“怎麽這麽可愛,我能做得出來嗎?”

“當然,我們青兒是什麽人,沒有你做不到的。”賈茁早在心裏給他們兄妹封了手工達人的稱號。

“那我試試。”青兒羞澀的一笑,拿着圖案比劃布料去了。

半個月後,劉氏看到青兒已經開始有些雛形的娃娃,和板兒拖回家的一百只陶筒,問了幾句,知道是賈茁出的主意,便沒有出聲。

私下去問王狗兒,王狗兒斜了眼看她,“随孩子們去折騰吧,咱們別管了。”

劉氏撇撇嘴,“我不過就是問問。”

溯雲坊回饋的消息也不錯,板兒在學堂裏都聽到了風聲,竟然連山長都驚動了,親自去看了一眼,回來贊不絕口。許多人都向店家打聽,哪裏有得賣,價格幾何。

一百個陶筒刷上米白、淺杏和湖綠這幾種底色,鋪上泥土裝上一株多肉,上頭再鋪上幾顆白色小石頭,越發顯得綠的翠綠,紅的嫣紅。

“小茁姐,有人來找,她說是溯雲坊的東家。”青兒到後院,有些緊張的報信。

“快請人家到堂屋裏坐,去泡茶,我換身衣裳就去。”賈茁一聽,知道是為了明天的事而來,趕緊洗了手換了衣裳,匆匆去了堂屋見客。

“吳妍。”賈茁沒想到,坐在堂屋裏的竟然會是她,嫁給李容之後,便一直沒有來往過的吳妍。

原來她就是溯雲坊的東家,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溯雲坊會幫他們,不過,到底東家是吳妍還是李容,賈茁不由遲疑了,沒有立刻上前。

“溯雲坊是我從原來的東家手裏盤過來的,是我的嫁妝,和李家無關。”不愧是吳妍,一下就明白了賈茁的擔心,馬上就解釋道。

“是我多慮了,你不是那樣的人。”賈茁也笑了,如果吳妍是那種會為了讨好李容而無原則的人,也不可能會讓李家的祖父母對她這麽放心。

“我想和你談合作,你把多羅給到我們售賣吧。”吳妍開門見山道。

“哦,不如少奶奶打算怎麽做?”賈茁做出願聽其詳的态度,并沒有一口答應或是拒絕。

“如果你要自己售賣,要租店面,還要請夥計,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很多事情女人出頭都不方便,不得不借助王天作。可他是讀書人,為了一點生意耽誤學業,恐怕你也不願意。”

賈茁點頭,這倒是真的,多肉的種植已經要板兒幫忙了,再加上這些日子來回奔走,幾乎都離不開板兒。當然,并不是說離了板兒,她一個人就什麽都幹不成了。但板兒是絕不會袖手旁觀,讓她一個人去處理這些事。

“怎麽個合作法。”

賈茁開了口,吳妍便知道她動了心,現在需要的是具體的條件。

“你需要将多羅種植好,其他的都由我們來解決,我會在溯雲坊單開一個櫃臺,布置出來出售多羅。刨掉成本,我們五五分帳。”

吳妍又給她算了一筆帳,多羅既然瞄準了文人的市場,那麽放在書畫坊這條街是最合适的,即有客源,又能賣出價來。

但書畫坊的租金比其他地方高,而且也很難找到合适的鋪子。溯雲坊有現成的地方給她用,而最開始知道多羅的人也都會想到溯雲坊,不會流失想找卻找不到地方的客人。

“少奶奶覺得賣什麽樣的價錢合适。”賈茁也在苦惱有關價格的事。

“剛開始肯定要賣得貴些,金陵成多的是達官貴人,你別怕沒人買。等身價慢慢往下掉了,還有普通的文人雅客,和閨閣裏的夫人小姐。”

這個策略也和賈茁想的差不多,如果一開始賣的太便宜,反而收割不了最有錢的那些人的口袋。

“一兩到五兩銀子一株,另外參加而沒有抽中的人不要送多羅,禮品由我們溯雲坊來送,從以後多羅的帳本裏走成本。”

“會不會引起反彈,畢竟當初說好的。”賈茁也想到了,如果送的太多,流傳出去太多,不利于後一步的營銷。

“不怕,掌櫃的只說有禮物相送,沒說送多羅。”

“還是你想的周到。”賈茁沒想到吳妍竟然這麽早就想到了後頭的事,竟然提前就改了口。

吳妍微微一笑,跟着賈茁去後院看了種植多羅的地方,兩個女人站在哪兒,聽賈茁是拿破損的瓷器做器皿,笑的直不起腰來,“我就說嘛,怎麽無端端把那麽好的瓷器打破,原來本就是破的。”

“其實可以多做幾種規格的陶盆出售,專門用來種植多羅。不知道能不能定得到小亭子,小橋或是小人兒,可以和盆景一樣,讓他們自己發揮。陶盆外頭還可以畫畫寫字,各人有各人的特色。”

吳妍撫掌笑道:“這個主意好,我叫掌櫃的去打理,你有什麽好的想法,告訴我就行了。”

賈茁輕拍胸口,這真是太好了。她不怕出主意,畢竟她在另一個時空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營銷策劃,照着葫蘆畫瓢不難。難的是,一步步去實現這些想法。

人力、物力、金錢和精力的投入,甚至有時候因為他們身份的不足,有些事根本沒辦法實現。現在有人願意接手,她大松一口氣。

“改天我畫幾個陶盆的造型,你讓掌櫃的看看。”賈茁從善如流答應下來。

吳妍沒問多羅怎麽繁殖,賈茁也沒有特意去說。這件事,就和甜彩椒一樣,有人發現了再說,沒人發現,她還能多維持一段時間的獨家販賣。

晚上板兒回來,知道這件事,想到李容心裏有些不舒服,但看賈茁笑意盈盈的臉,便忍住了,只道:“這樣也很好,省得真的開了店,你跑來跑去也很是受累。”

“我才不怕受累,可是讓你整天跟着,我實在過意不去。再說你來年二月就要參加縣試,這才是大事。”

賈茁知道,在這個年代,功名就象一條鴻溝,将人分為三六九等。從現實來講好處,小東山的租子能免一大半,從身份上來講,見了縣令的可以不用下跪行禮等等。

“我只是勉力一試罷了,大家還是平常心吧。”板兒心裏并沒什麽把握,山長說讓他明年下場,他便明年下場,心裏只想着就當攢個經驗,沒存着太多的心思。

“明年不成還有後年,又不等着你賺銀子回來,盡管去讀。”賈茁豪氣的一指他們面前的多肉,“這不是有他們呢。”

“我必不會辜負為我辛苦的人。”板兒的眼睛一直看着賈茁,臉上蕩漾着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賈茁卻看着擺開了的多肉,滿心安慰。

無意間回頭,看到板兒一直看着她,嗔道:“傻子,看什麽呢。”

“看好看的人。”板兒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

賈茁呆在當場,她這是被人給調戲了嗎?還是被一個跟她說話偶爾會臉紅的家夥給調戲了。

王家的另一間屋子裏,坐着王家的幾個大人。

“娘,可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們擱一塊說話的時候,眼睛就象長在對方身上似的。”劉氏心急火燎的跟劉姥姥抱怨。

王狗兒在一邊吧唧吧唧抽着煙鬥,眉頭都是舒展着的。

“他們可差着輩份。”劉氏這是擡出了王家之前和鳳姐的爹聯宗一事。

“還說這些幹什麽,誰跟你說賈茁是他們府上的人了。”王狗兒拿了賈茁的新身份說事,理直氣壯。

“行了,你們倆啥也別說了,不管你們想還是不想,這倆孩子自個看對眼了,這就說明,是天意。”劉姥姥煞有介事的說道:“沒啥可說的,這事能定下來,是咱們板兒的福氣。”

劉氏還想說話,可是看親娘都是這個态度,知道大勢已去,只能悶悶的點頭。

她不是不喜歡賈茁,但不得不說,有些話,別人一說她一聽,還是入了心。賈茁自打到他們王家,就是又能幹又機靈,可是,卻一直不怎麽把她的話放在心裏。

現在大了,越發敢作主,青兒都不用問她,直接就按賈茁說的定了給秦夫人的年禮。

這還是個姑娘家,就能當王家的一半的家,如果真的成了板兒媳婦,那個家哪還有她站的地方。

以後想要使喚使喚兒媳婦,擺擺當婆婆的譜,那是想也別想。要是敢提給兒媳婦立規矩的事了,這一屋子的人,就連親娘都得啐她,這個婆婆當的還有什麽意思。

讓賈茁嫁出去,結門好親,去有錢人家當少奶奶,給板兒娶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家,即能幫得上板兒,又能伺候她。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對板兒來說才最好。無奈這個家裏,只有劉氏這麽想,其他人都對賈茁和板兒的事樂見其成。

“你可別給我整些妖蛾子,咱們家好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可經不起折騰。”王狗兒點了劉氏一句。

“你們都同意了,我還能說什麽呢?”劉氏勉強點了頭,憋屈的應了下來。

劉姥姥看女兒點了頭,勸她道:“這不是正好,買給小茁的鋪子以後還是王家的。”

“那不也是她自己賺回來的,娘真以為我這麽貪財啊。”劉氏哭笑不得的瞪了一眼自己的親娘。

劉姥姥哈哈大笑起來,王狗兒也咧開嘴角笑了。

“等明天板兒下了場,不管有沒有眉目,都給孩子定下來,不能再拖了。”王狗兒拍了板。

明年賈茁十五,板兒也有十八,定了親就可以開始選日子。

“我看行。”劉姥姥附和,劉氏也跟着點頭,左右這個家裏的大事都不由她作主,她幹脆不去煩惱了。

當事人還只當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壓根不知道滿屋子的大人已經給他們定下了名份。

溯雲坊高調的請了學院的山長去開箱,一共有近百人投書,其中七十八個都寫對了正确答案。在這七十八個人裏,由山長抽取了其中一位,是縣學的一位生員,聽到自己的名字,高興的差點蹦了起來。

其餘沒抽中的,也由溯雲坊送出毛筆一根,做為獎勵。

大多數人問的當然是這種盆栽哪裏有買的,掌櫃的一指溯雲坊的一角,一直被紅布蓋住的櫃臺,将所有人都目光集中過來後,請了那位抽中盆栽的生員上前一拉。

整塊的紅布被拉到地上,露出裏頭的真容。櫃臺後頭的架子上,高高低低擺放着數百個陶筒。

“此物名為多羅,其下有數百個品種,目前被人帶回來培養成活的是其中五種,十萬大山,形若山峰疊嶂故取此名,猶如一顆顆青澀少女的眼淚的名為情人淚。而這一根根只在頂部才長出葉子叫仙人樹。象寶石一樣耀眼的紅寶石,象少女朱唇的紅唇。”

掌櫃的一一向大家介紹,情人淚一兩銀子一株,仙人樹和十萬大山二兩銀子一株,紅寶石和紅唇都是五兩銀子一株。

想要都湊齊就是十五兩銀子,對于許多有錢人家來說,這也是一個月的月例銀子了。更不提寒門學子,只能咽了咽口水,搖頭不已。好歸好,他們只能看看罷了。

“當然,開業頭三天有優惠,統統八折。”掌櫃的捋着胡須自信道。

眼前的這些人,眼神一飛,他就知道在想些什麽。買不起的搖頭嘆氣就搖頭嘆氣吧,反正多羅也不是賣給他們的。有些年輕的文人,想買又舍不得,正在猶豫。

可是目标客戶一個個都穩的很呢,馬上就要過年了,馬家的不是要去金陵走關系疏通家中大伯的位置嗎?你不來一個盆栽?

丁家的老爺子最愛養花草,你這個當孫子的不打算孝順一盆?

還有那個姓劉的,眼珠子轉什麽轉,剛剛定了一門好親事,還不趕緊掏銀子,拿上一盆去讨好岳父岳母和未過門的新媳婦。

無聲的較量中,掌櫃矜持的使出必殺技,“多羅的栽培是有時間的,頭一批只有這一百來株,真想組個盆栽,也不過幾盆。這一批沒了,再一批就等年前再來看看吧。”

“轟”一聲,較量之下緊繃的氣氛立刻倒塌。

“給我來一盆,就他那樣的。”

“我也要,誰先掏銀子是誰的。”

“夥計,收錢。先收三份,有剩的再收。”掌櫃的高高在上,昂起了下巴。哼,想跟他鬥,你們都還嫩着呢。

賈茁和吳妍在裏間,透過門簾的縫隙看出去。一百多盆多羅,看樣子是不剩什麽了。

賈茁在心裏感慨,如果是自己操作,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有這種局面的。如果不是李家的老爺子出門,山長也不可能願意來幹這種小事,可是他來了,使得整件事越發上升到了文人雅事的層面上,也越發擡高了多羅的身價。

另一方面,如果不是多羅趁熱在溯雲坊出售,也不會這麽容易賣掉。

“我單獨準備了一盆,一會兒你出面送給山長吧。”賈茁用另一件破損的青花瓷碗,拼出的多羅盆栽,遞給吳妍。

吳妍一挑眉,按說王天作是學院的學生,這種讨好的事由王天作來做豈不是更好。居然會讓他們李家來做這個人情,倒是難得。

“好,我會讓祖父轉送的。”吳妍心裏有了數,含笑接下。

“我自己拼了一盆,給你留着玩,拿着送給家中長輩玩也不錯。”賈茁用一個海碗大的陶盆裝了滿滿當當一盆,其實就是留給吳妍送人用的。

“那可就謝謝了,早知道我就不叫掌櫃給我留了。”吳妍吐吐舌頭,她叫掌櫃藏了十來株,就是打算送給祖父的,沒想到賈茁都替她考慮好了。

不到半個時辰,一百多株一株都不剩,全部賣掉。

吳妍輕輕捏了一把賈茁的手心,“你不用謝我,其實我要謝你才是。如果店裏的生意不好,我的腰杆哪裏還硬的起來。”

她手裏的嫁妝不多,大頭還是李家的彩禮,如果坐吃山空,她就會淪為她最讨厭的那種人。而且李容會更看不起她,沒了硬骨頭,李家祖父母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對她,她不知道。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多羅的開局,後頭只會越來越好。而多羅的客源和人氣也會帶動溯雲坊的生意,對于她只有贏面,沒有輸面。

賈茁張了張嘴,半天才慢吞吞道:“看這家店的掌櫃和夥計就知道,你管理的很好,賺錢只是早晚的事。”

“你不會明白,今天的開局如果失敗了,你還是王家的寶貝姑娘,還是王天作捧在手心裏的小妹妹。可對于我來說,就是第一座骨牌的倒下。因為,我沒有任何可以依仗的,我能依仗的,只有我自己,只是我自己而已。”

吳妍的聲音無悲無喜,賈茁卻能感同身受。伸手反握住吳妍的手,“會越來越好的,一定會。”

“是,一定會的。”吳妍露出笑容,收起一瞬間的軟弱,重新恢複了她精明能幹的少奶奶形像。

就象,穿起了她的盔甲,賈茁在心裏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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