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室內, 陷入了沉靜。

陸惑難堪地伸手去拉過旁邊的小被子,想要遮擋住自己的下半身。

被子有點小,哪裏遮擋得住他的長尾巴?

他微仰起頭,單手捂在眼睛上, 自欺欺人地不去看那醜陋的東西。

少年紅了眼, 眼尾也暈着紅, 淚光浸出。

誰會喜歡一個雙腳不能走路的怪物?

不,他連人都不是, 之前的快樂像是偷來的, 才沒有幾天, 美夢就醒了。

陸惑的手覆蓋在眼睛上,緊緊捂着,淚珠子從眼尾滾出,劃過側臉,沒入頭發裏。

他不敢,也不想看喬汐的眼睛,他害怕她眼裏的厭惡, 讨厭,恐懼的神色。

淚珠子不斷從少年發紅的眼尾滾落, 他羞恥欲死。

喬汐回神過來,她滿眼都是震驚,手下感受到的冰涼觸感在提醒她,這不是夢。

“這是……魚尾巴?”她語氣裏也全是驚訝。

陸惑微仰着頭,單手緊緊捂着眼睛不敢看女孩的反應, 他低沉的聲音透着絕望, “嗯。”

喬汐使勁地眨了眨眼, 确認自己不是出現幻覺, 也不是眼花,陸惑竟然長出了魚尾巴!

天!

喬汐确實被驚到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陸惑竟然會變成這樣。

書裏對陸惑的設定是每次女主趙雨惜出現困難時,他會幫助對方,并沒有對他有過多的描寫,更沒有提及他有魚尾巴!

她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摸了摸陸惑的尾巴,滑滑的,涼涼的,魚尾的位置殘缺,染着青黑色,折損了它的美麗。

“這裏,會疼嗎?”喬汐的指尖輕輕地碰了碰那殘缺腐爛的魚尾巴。

尾巴上的異樣感傳來,陸惑緊緊抿着唇角,唇色幾乎泛白,他渾身繃緊,幾乎不敢動,唯恐一點點的小動作會引起女孩的讨厭。

陸惑搖搖頭,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不痛。”

他眼尾紅得厲害,他的語氣帶着哀求,“很醜,別看。”這樣醜陋的東西他自己看了都會覺得惡心。

喬汐問暴富,“陸惑的腿是怎麽回事,他的魚尾巴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的尾巴殘缺腐爛,又是因為黑能量?”

暴富并不驚訝,他告訴喬汐:“主人,陸惑的爸爸是人類,他的母親應該是異族的人,他才會擁有魚尾巴,異族的金魚寶寶在三歲後,會逐漸學會控制魚尾巴和腳的變化。但陸惑的尾巴從小就被黑能量侵蝕,以至于不能變換,尾巴有傷,他的腳就不能行走。”

它繼續說道:“只要黑能量被消除,魚尾巴上的傷勢痊愈,他就能正常行走。”

喬汐聽得一愣一愣的,實在是書裏對陸惑的背景并沒有過多的描寫,只提他在陸家不受重視,小時候經常被欺負,後來他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成為手段厲害的大反派。

她沒有想到,陸惑還有這樣的身世,所以他是人,又是小金魚?

喬汐有點弄不清楚了。

她擡起眼眸,看那微仰着頭,單手緊緊捂着眼睛的少年,他渾身透着晦暗又絕望的氣息。

他在難受,喬汐的胸口有點悶,“陸惑。”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她告訴他:“你的尾巴一點也不醜。”

不看他殘缺染着青黑色的魚尾,他金色的部分亮亮的,他的眉目原本就出衆好看,現在還多了金色尾巴,好看得就像童話裏的人魚王子。

陸惑松開捂住眼睛的手,他眼眶紅紅的,眼尾也透着紅,他目光愣愣地看着旁邊的女孩,她眼睛明亮,眸子裏沒有半點厭惡之色,“陸惑,你的尾巴很好看。”

陸惑的心像被狠狠摔落地面,痛得發慌,然後又被一只小手重新撿起,捧在掌心上。

喬汐離開了。

陸惑坐在窗邊,看着女孩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裏,他的眼底只剩下無盡的黑。

夜色漸深,喬汐洗完澡出來,她突然接到了葉子欣的電話。

剛接通,電話那頭響起了對方着急的聲音,“小汐,糖糖到現在還沒有回宿舍,宿舍已經關門了,我不能外出找她,我擔心……她有事。”

喬汐擦頭發的手一頓,她放下毛巾,“她今天去做兼職了?”

“對,放學之後她就去了,平常她都會在宿舍關門前趕回來,現在宿舍關門這麽久了,還沒有見她的身影。”

葉子欣打了方糖的電話,但是她的手機關機了。她擔心方糖一個女孩子這麽晚在外會遇到危險,只好打電話給住在學校外的喬汐,希望她能幫忙想想辦法。

“好,我知道了,我待會去找她。”喬汐挂上電話後,馬上換掉身上的睡衣,往外走去。

她知道方糖在火鍋店做兼職,來到火鍋店的時候,店鋪快要關門了。

“小姐,我們快要關門,不招待客人了,歡迎你明天再來。”經理笑着跟走進來的喬汐說道。

“我找朋友,方糖在嗎?”

面前的女孩長相極為漂亮,氣質也很好,她剛才是從外面停着的頂級豪車走下來的,經理沒有想到對方是找方糖,“她在廚房裏。”

“我去找她。”喬汐直接走進去,經理根本攔不及。

廚房裏,其他員工已經下班,只剩下坐在小凳子上,認真刷洗鍋的方糖。

經理追過來,“對不起小姐,非工作人員不能進入我們的廚房重地。”

喬汐往後退了小半步,站在門口處,她反駁:“我沒有進入。”

方糖聽見動靜,她擡起頭,一眼看到站在門旁的喬汐,她的臉上全是震驚,“小汐,你怎麽來了?”

“子欣說你這麽晚還沒有回去,她擔心你,所以打了電話給我。”喬汐看着地面上堆積的大量碗筷和鍋,她問經理,“這些都是她一個人洗的?”

“我們店裏的人手不夠,她在店裏最年紀最小,年輕人做多一些活怎麽了?”經理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小汐,我沒事,我洗完這些待會就回學校。”方糖一邊用力刷鍋,一邊笑着對喬汐說道。

“這麽晚了,你怎麽回去,別說搭乘公交車,現在外面打車也難。”喬汐直接說道:“我待會送你回去吧。”

“這太麻煩你……”方糖想要婉拒。

喬汐不等對方拒絕,“我到車上等你。”

喬汐在車上等方糖,腦子裏想的是今晚看見陸惑魚尾巴的事,實在是讓人震驚,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化掉。

喬汐問暴富:“你早就知道陸惑有魚尾巴?”

暴富趕緊澄清,“主人,我之前不知道的。”

“主人,你介意陸惑有魚尾巴嗎?”暴富不是人,它不懂得人的情感和想法,它每天只希望主人多多吸收金能量,然後抽取小寶箱。

暴富以為喬汐不喜歡陸惑的魚尾巴,它趕緊哄着,“主人,為了金能量,你忍一忍,只要陸惑控制得好,他的尾巴不會突然蹦出來,你不要害怕。”

“我不是介意,也不是害怕,只是有點意外。”

突如其來的意外,也算是意外之喜。

這時,方糖急急忙忙地從火鍋店裏從出來,她一把打開車門,求着車裏的喬汐,“小汐,你能不能送我去車站?”

喬汐往裏挪,讓出位置,“現在這麽晚,沒有公交車了,你上車,我送你回學校。”

方糖搖搖頭,“我不是回學校,我現在要回家一趟。”

“發生什麽事了?”喬汐看見她的眼裏全是着急和慌亂。

“我爸爸……我爸爸從工地上摔下來,現在躺在醫院裏需要做手術。”媽媽不想讓她擔心,所以瞞着她,現在家裏不能支付手術的費用,媽媽沒有辦法,才打電話告訴她。

她要回去看看爸爸。

喬汐沉默了一下,她看着方糖手背上變成了9%的綠能量,她開口:“上車吧,我送你回家,現在太晚了,就算送你去車站,也不會有車出發。”

“但我家在隔壁市,從這裏過去,車程要2到3個小時。”方糖咬了咬唇,害怕麻煩喬汐。

“沒事,反正明天周六不用上課,我今晚可以晚點休息。就是辛苦司機梁叔了,回頭我給他加工資。”喬汐笑道。

司機梁叔趕緊說道:“小姐,這是我的工作職責,一點也不辛苦的。”

在喬家開車哪裏會辛苦?只有先生太太小姐出行的時候才用得上他們,最重要的是,喬家發放的薪水很高,梁叔一直都很感激。

看見方糖還在猶豫,喬汐催促她,“不是擔心你父親嗎?趕緊上車。”

“嗯。”方糖感激地點點頭。

車子開到方糖父親所在的醫院已經是淩晨一兩點了。

平常喬汐在夜裏很早就睡覺,熬到現在這個時間,她已經昏昏欲睡。

“小汐,你困了,不用陪我上去,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方糖知道在來的路上,喬汐就睡着了,她特別不忍心驚醒她。

“沒事。”喬汐捂着小嘴,打了一個哈欠,她眼角被迫浸出了淚花,烏黑的眼睛更加水盈盈的,“沒事,我陪你上去,順道看看叔叔。”

方糖是真的很感激喬汐,尤其是以前的朋友都在她家出事後遠離她,更加顯得現在喬汐對她的幫助難能可貴。

方糖爸爸在公司倒閉後,由于年紀大,很難找到工作,家裏又急需要用錢,無奈之下,他跑到了工地,懇請工地的負責人雇傭他。

今天他爬上高架上因為操作不當,從上面摔下來,大腿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刻做手術。

方糖找到病房,她趕緊開門進去。

“糖糖,這麽晚你怎麽趕回來了?不是讓你明天再回來嗎?”方糖母親看見女兒突然出現,她又是吃驚又是害怕,這麽晚一個女孩子趕夜路回來,太危險了。

“是我朋友送我回來的。”方糖對母親介紹,“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喬汐,一路上她都陪着我。”

方糖的母親這才注意到女兒身後站着一個外貌出衆的女孩,曾經方家也是頗有資産,她也跟不少富人太太和千金打交道,見過不少好看的,但像面前女孩這樣長相頂頂漂亮的,還是頭一回見。

“你是糖糖的同學吧,真的很感激你。”

喬汐:“阿姨,不用客氣。”

方糖問方母:“爸爸的腳怎麽樣了?”

“醫生說大腿粉碎性骨折,需要動手術。”方母臉上的神色為難,“你爸爸堅決不同意做手術,因為太疼,他吃了一些止痛藥,睡過去了。”

聞言,方糖難受地低下頭,她臉上帶着難以形容的哀色,“爸爸是在擔心錢的問題。”

她家已經沒有錢了,現在父親又受傷,需要大筆的錢做手術,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她去做兼職的時間不長,還沒有到拿薪水的日期,身上的錢不多,根本沒有辦法支付手術費。

方糖有種無力,在工作上的委屈還有對父親的擔憂,幾乎壓跨她的身影。

一旁,喬汐看見,方糖手背上的綠能量瞬間降到6%。

第二天,陽光落在小院子裏,荒涼的地方也生了幾分生機。

陸惑早早就坐在窗邊看書,他的臉上已經恢複平常的清冷。

少年穿着幹淨的白襯衫,衣衫筆挺,腰身挺拔,透過窗臺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少年有種清貴感。

熄火坐在窗邊,陸惑伸手揉了揉它雪白的腦袋,他低啞的聲音透着隐隐的期待和卑微,“你的主人今天會什麽時候來?”

熄火抖抖耳朵,它也不知道。

溫晴現在負責陸惑的一日三餐,打掃衛生,其餘空閑的時間,她會去安靜的地方看書,她想把醫學知識重新撿起來。

今天,早餐,午飯,甚至是現在送晚飯來的時候,她發現陸惑一直坐在窗邊,幾乎不挪動。

少年就像一尊漂亮的白瓷器,沒有生機,面無表情地坐着,期盼着女孩的到來。

今天喬汐好像沒有來。

“少爺,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溫晴擺放好晚餐,她便自覺離開。

夕陽落下,映得橙紅橙紅的天空,一點一點被夜幕吞噬。

陸惑發僵的身體沒有挪動,他的薄唇幾乎失去血色。

大手按住在腿上亂竄的熄火,陸惑聲音沙啞,眸色很暗很暗,“你的主人,是不是不會來了?”

熄火蹬了蹬腿,它什麽都不知道。

夜幕完全降臨,輪椅上,少年的身影逐漸陷入昏暗的光線裏,一點一點被黑暗吞沒。

他漆黑的眸子有點濕潤,低着頭,像是被主人棄養又舍不得離去的狗勾,可憐得不行。

他低語,“她明天會來嗎?”

“她是不是厭棄我?”

“她看見我的醜東西,不會來了。”

陸惑眼裏的光褪去,她能不能不讨厭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