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鬧
心裏的大石落下了。
段喻之不由得松下一口氣。
綠燈亮起,她踏步而過,進入蛋糕店後看見梅凝俯在一邊的櫃子上出神。
她湊近才聽到梅凝喃喃自語:“買這個…這個好吃,買這個,我想要這個……”
說着說着,梅凝就開始用手砸玻璃櫥窗,惹得店員紛紛上前阻止,就連顧客也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梅凝。
段喻之拍拍她的肩,低聲道:“別鬧了,我們…你該回去休息了。”
梅凝松開一點拳頭,微微歪着頭說“夢裏,蛋糕,好吃的,要拿給我女兒嘗一嘗,她還在等我回家。”
段喻之心口泛酸,哪怕已經預想過所有的話語,可她仍然會受到影響。
“你是誰?沒見過你,我女兒呢?你把我女兒藏哪兒去了?”梅凝臉色突變,厲聲質問着。
段喻之嗫嚅着,“我…我是段喻之。”
梅凝放大了聲音,“不認得!你把我女兒藏哪兒了?你也想要傷害她嗎?”
“不是…我…”
梅凝已經沒有耐心聽她說話了,她皺着眉眼拎着凳子開始砸玻璃窗,口中還嘀嘀咕咕:“乖之之,等着媽媽給你拿蛋糕。”
段喻之一急,不得不費好大勁把人扯開,一邊和店員道歉一邊掏錢給她買那塊蛋糕,只希望她拿到想要的東西後別再鬧了。
哪知道梅凝端着蛋糕仔細端詳許久,卻突然扔到地上,還用腳踩了好幾下,她大喊大叫:“不是這個!不是這個!”
這幅癫瘋模樣讓其他顧客退避三舍,店員只得再次上去委婉地勸她們能不能出去再鬧。
段喻之也很頭疼,她扯着梅凝的一根胳膊,試圖強行把人拽出去,但梅凝力氣很大,不僅一把掙脫開,還把她推得撞到厚實的牆壁上,後腦勺傳來一陣悶痛。
梅凝犯病時會不分你我地打人,下手也很狠,一點分寸都沒有,段喻之的那股疼勁還沒緩過來,就接到了梅凝的一個又一個拳頭。
“這是給我女兒的,你不準搶,不準!不準!”她一邊打一邊嘶吼着,仿佛咆哮的怪獸,将一切不屬于自己領地的人驅逐出去。
段喻之不得不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客人見這場景,也都熱心地走上前你一下我一下地把兩人扯開。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來,抹了一把鼻血,緩了緩頭暈,正打算給韓元打電話時,卻看到傅尋推門而入,高大的身形遮擋了一片陽光,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傅尋身後,還跟着幾個體格健壯的黑衣保镖,他一揮手,五大三粗地幾人便按住了瘋狂掙紮瘋狂咬人的梅凝。
其中一人抽出一支針管,朝她脖頸靜脈紮下去,梅凝伸着手腳掙紮幾下後,眼睛才慢慢閉上。
傅尋大步走來扶住她,道:“只是鎮定劑。你媽媽我會讓人送到三院,你先跟我去醫院看看傷勢。”
段喻之疑惑地轉過頭看他,“你怎麽知道她在三院……”
“我…”傅尋一下子卡殼了,在段喻之愈來愈懷疑地視線下,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有個朋友在三院工作,通過他知道的,正好我在附近,你作為我的得力助手怎麽說我都得幫一把。”
段喻之相信幾分,可傅尋突然這麽好心就很莫名其妙,她不管問幾遍傅尋都是這個說辭,也就懶得多問了。
“沒事,我不用去醫院,就手臂有點劃傷,随便包紮包紮就好,先把她送去三院吧。”段喻之指了指自己的左胳膊,上面挂着一長條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抿着唇,語氣不善:“上回的傷還沒好全,這才過了多久你就又負傷了,你這麽厲害當我助理真是委屈你了。”
陰陽怪氣大師第一人,段喻之心裏默默吐槽一句,嘴上卻說:“你看,真沒事,就是看着傷得厲害。我不想去醫院。”
傅尋聽到後眉頭皺得死緊,手放輕攥住她胳膊,仔細看了幾遍确定只是傷口瞧着吓人外,才松口氣,他冷聲道:“上車。”
“那她……”
“我說了,上車。”傅尋語氣不太好,“我還能把人拐跑嗎?你大可以放一百個心。”
于是車上,司機前座開車,他在後座扒拉着醫藥箱,翻出藥粉消毒水以及繃帶,面無表情地拽過她胳膊,開始處理傷口。
“嘶……疼疼疼,輕點…”
傅尋瞥她一眼,嘴上說着嬌氣手裏卻着實放輕了許多,他眉眼淩厲,不笑的時候能吓退不少人,笑的時候又嚣張肆意,惹得一群女孩子紅着臉尖叫。
這時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車窗映照在他臉上,将這臉龐柔化了不少,添上一股溫暖之色。
傅尋包紮到一半,卻突然看到了她手腕處的疤痕,足足有三厘米長,光是看這凹凸不平的疤痕也能想象出當時傷口有多深。
她遭遇了什麽?為什麽會有這種傷疤?他胡思亂想,但終歸沒有問出口,這是她的私事,不該多管,今天這一出于他而言就已經夠奇怪了。
段喻之盯着傅尋的發旋發呆,他包紮技術很好,一看就是老手了,畢竟他從小打架受過的傷只多不減。
那麽多時候,傅尋也會是這樣一個人包紮的嗎?這麽一想,還怪可憐的。
傷口包紮後,兩人就各自坐好平視前方,沒有更多的交流。
傅尋不問她究竟怎麽回事,也不問手腕疤痕來源,某種程度上來說,确實讓她很安心。
段喻之還猶豫他要是問起來該怎麽回答,心裏面亂七八糟地總結了好幾套說法,現在看來用不上了。
傅尋把她送到樓下,臨開門前,段喻之認真和他說了聲謝謝,并豪邁道:“下次我請你吃飯。”
并不在意一頓飯的傅尋搖頭拒絕了,“你還不如送我點零食實在。而且平臺那邊開了活動要求多更新,你給我趕緊好起來工作。”
最後一句他是咬牙切齒說的。
段喻之摸摸鼻頭,“行,我肯定讓它好快點,那我先走了。”
“嗯。”“你要是再敢受傷一次,我就把你開除。”
“放心,以後不會了。”
上了樓進了屋,她剛喝完一杯水,就接到韓元的通知電話,大致也就是說把人控制住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情況。
段喻之通常都是等別人挂電話,這次卻等了好久都沒見韓元挂掉,她問:“還有什麽事嗎?”
“手術……大概要提前了。”
“……”
“惡化了嗎?”
韓元扶着額頭,垂眼看向手裏的檢驗單,低聲道:“嗯,惡化了,如果不做,最多活兩年,但是做手術,”他頓了頓,還是繼續把糟糕的情況說出來:“很可能下不來手術臺,你知道的,不管是她現在這個情況,還是腦癌本身的死亡率,風險都很大。”
無論做不做手術,都是艱難抉擇,死亡只是時間的問題,但人就是這樣,哪怕只有一線生機和希望,也會拼命抓住。
“做手術吧,萬一就…就成功呢,她,她…”段喻之哽咽一聲,“她身體素質一向很好的,以前出過一次車禍也從手術臺上下來了,這次,這次肯定也會下來的…對吧?”
韓元不忍心多說什麽,只好說:“我們盡力。”
後來韓元發信息說手術要安排在十一月,在此以前要盡量安排好梅凝的情緒和身體狀态,畢竟除了腦癌,她本事就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這為治愈癌症更加增添了難度,選擇的方案也就需要更慎重一些。
段喻之心力憔悴地軟倒在沙發上,潔白的天花板此時在她眼裏染上了一層黑霧,猶如實質一般往下滴落着黑水。
黑水又在她腳底下彙成一灘,從中伸出來一只手死命拽着她的腳腕往下拉,想要讓她溺死在這個黑水潭裏,永無翻身之地。
好可怕啊。
段喻之橫過胳膊,遮擋住發酸的眼睛,像條沒生命的鹹魚。
直到一通電話響起。
她轉個身,用抱枕捂住頭,逃避地不想接聽,誰知道這通電話是帶來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電話自動挂斷,對方又重新撥過來,如此反複幾個來回,段喻之還是無奈地接聽了。
“咳,你人…呃,胳膊還疼嗎?”打電話的人是傅尋。
她翻個身仰躺在沙發上,看向因為剛才一番動作而崩開的傷口,鮮紅血液染紅了紗布,甚至還能感覺到血液在流動。
“裂開了。”不等他回答,段喻之又輕聲重複道:“它裂開了。”
傅尋沉默幾秒才說:“等着我,我馬上帶醫生過去。”
“不用了。”她說:“我家裏有急救箱,就不麻煩你了,這點事我自己能解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電話兩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傅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一向能言快語的他此時仿佛失去了所有語言功能,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好。
就因為接到韓元消息說梅凝的病情惡化,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地給段喻之打電話,将自己陷入這種不尴不尬的場面中。
實在是……太弱智了。
他最近這是怎麽了?怎麽總幹出這種奇奇怪怪與自己性格完全不符的事兒。
段喻之聽他沒反應,随意說了幾句客套的場面話,就立即挂斷,然後直接關機,暫時與紛紛擾擾的紅塵切斷聯系。
情緒糟糕的時候她不想和其他人多交流,免得将負面情緒帶給他人,煩惱的人只有她一個人就行。
現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睡醒了世界就變亮了,睡醒了昨天的事情就過去了。
也許是大腦完美接受到了她的請求,這一睡就是超長睡眠十幾小時,當她朦胧間睜開眼,外面陽光正好。
拿起手表一看,上午八點半。
也就是她從昨天下午六七點睡到了現在,段喻之笑一聲,真活得像個小豬了。
睡得時間過長也不好,醒來會頭暈,段喻之癱在床上等待眩暈過去,同時腦子裏迷迷糊糊想着一會出去吃什麽,昨天那一出她都沒怎麽好好吃飯……
她突然睜開了眼,一下子彈坐起來,啊一聲道:“我的鳥!”
她把那只綠鹦鹉忘了。
于是半小時後,段喻之在樓下吃了漂抿曲和油條,快馬加鞭地敢到那家寵物醫院。
好在這只綠鹦鹉生命力頑強,此時喝了水吃了食物,又經過醫生細心檢查和治療,已經活蹦亂跳了,甚至看到她還高興地轉了個圈。
段喻之拎着鳥和醫生道謝交了錢,可走在回家的路上卻發愁這只鳥今後該怎麽辦,房東明令禁止她養寵物。
鹦鹉張着小巧的嘴喳喳叫喚,如同唱作一首首美妙歌曲,段喻之想到個合适的人選,立馬讓司機師傅改道。
又是半個小時後。
傅尋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桌面上鳥籠裏的鹦鹉,指了指鹦鹉,又指了指自己,“這什麽?你想讓我養鹦鹉?!”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補番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