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吻(貨真價實)

常歡是個瘦削幹練的女人,她說你叫我歡姐就行。

鄧廷歌便十分禮貌地喊了句歡姐。

她是鐘幸很欣賞的經紀人,正好前段時間炒了老板鱿魚,鐘幸立刻趁機将她挖了過來。鐘幸的工作室起步沒有多久,絕大部分的事務都在鐘幸的老本行上。鄧廷歌這樣的演員沒有幾個,因而個個矜貴。

“鐘幸誇了你很多次,我也看過你之前在人民劇場裏表演和後來試鏡的資料。你可以走得比現在好,我會幫你。”常歡說。

鐘幸自從第一次被羅恒秋拉過去之後,又自己偷偷溜到人民劇場看過鄧廷歌他們表演,順帶和劉昊君聊天。他手裏關于鄧廷歌的表演資料遠比鄧廷歌知道的要多。常歡說了一會自己對鄧廷歌表演風格的看法,從文件夾裏拿出幾份薄薄的文本。

“我手頭上有三個劇本,你全都看一看。這些劇本沒成形,只是一個想法,但應該都是能順利拍出來的。”常歡說,“三個項目的主導人都是電視劇圈裏特別懂得游戲規則的行家。他們從來不做虧本買賣,所以這三個劇本每一個都比你的《久遠》靠譜。”

鄧廷歌翻了翻這幾個劇本,都是家長裏短的社會倫理劇,符合主流觀點,熱鬧喜慶中又有狗血劇情,拍起來難度不大但能造成社會話題。

“歡姐,你覺得我不該接《久遠》這個電影?”

常歡很坦誠:“是的。你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在屏幕上亮相,觀衆看到什麽樣的你,你就是什麽樣的人。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你幾乎沒有任何機會去扭轉這種印象。《久遠》會框死你,你會成為一個只能拍文藝小衆電影的演員,不要談成名了,你甚至連更好的學習機會、更成熟的項目都無法見識。”

見鄧廷歌沉默,常歡繼續道:“我承認,陳一平是個好導演,他也有操作成熟商業片的經驗。但問題是,你太年輕,太嫩了。這個圈子裏能博到一個鏡頭都是不容易的,對新人來說如何在一開始的亮相裏讓人記住、被人發現,對我來說,這是比你去思考怎麽演好戲還重要得多的事情。”

鄧廷歌注視着她:“歡姐,我不太認同……”

“你不需要認同我,鐘幸認同我就可以。”常歡笑了笑,“小鄧,你是個很好的孩子。但演員和經紀人是需要分工的,你可以不同意我的思考方式,也可以繼續鑽研你的演技,我尊重你的選擇,也理解你的堅持。但是在其他對外的方面,請你也務必尊重我。我的工作是讓你獲得更多的曝光率,讓你成為一個更好的娛樂圈人而不僅僅是只懂拍戲的演員。”

強勢,直接,又客氣。

這是鄧廷歌對常歡的第一印象。他想了又想,心裏其實承認常歡說的話是有道理的。

他将桌上的三個劇本拿了起來,開始認真地看。

“一個民國時期的愛情倫理劇,兩個是當代的家庭劇。”常歡待他看得差不多了,開始跟他介紹這三個劇本的情況。兩人在辦公室裏談了很久,最後決定參加《古道熱腸》的試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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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常歡之後,鄧廷歌眼看還有時間便打算跟鐘幸說幾句話。但鐘幸不在辦公室。鄧廷歌最後離開寫字樓時,距離他必須搭乘的最後一班車還有一個小時。

他并不打算約羅恒秋,時間太緊了。一般這個時候羅恒秋都在公司開總結會議,想見也見不到。他掏手機給羅恒秋發信息,擡頭卻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路邊,羅恒秋正靠在車邊抽煙。

鄧廷歌心裏一下就刷的亮了起來,燦爛又光明。

“師兄!”他奔了幾步,突然想起常歡剛剛告誡他在外要時刻注意形象的話,連忙收了腳步,穩穩當當地走過去。

羅恒秋手忙腳亂地把煙給掐滅扔了。

“……又抽煙。”鄧廷歌有點不快,“不是說好了不抽那麽多麽?”

羅恒秋有些無奈地看他,看了一會就笑了:“好,不抽,今天都不抽了。”

他本想帶鄧廷歌去吃飯,但路上又碰到堵車,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鄧廷歌在肯基基買了漢堡套餐,兩人尋了個僻靜的街邊,直接坐車裏開吃。

羅恒秋吃得不多。他舌頭上的傷還沒好,轉頭看見鄧廷歌狼吞虎咽,不由覺得自己十分好笑。

他并不是一個急切的人,但那天卻迫不及待地要吻鄧廷歌,而且是非常深的吻。

鄧廷歌根本反應不過來,在他的舌頭探入齒間的時候忍不住一抖,就咬破了。當時确實十分狼狽,一個痛得慘烈,一個又驚又囧又心疼,呼啦啦地狂扯紙巾,連聲道歉。

羅恒秋覺得是自己應該道歉才對。一個直男被同性深吻,怎麽想都不可能一下子就适應。是他做得過火了,沒有控制好自己。所以雖然在電話裏隔空還能挑逗人,但真的面對面時,羅恒秋反而更加拘謹起來。

他也會感覺茫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才合适。太迫切,怕吓到鄧廷歌,他會跑開;而太循序漸進,又怕鄧廷歌覺得無聊,主動放棄。進退之間的度,羅恒秋一點眉目都沒有。無人的夜裏他甚至有時候會帶着點自暴自棄的感覺想,幹脆做點更直接的事情算了,等他教會鄧廷歌怎麽快活,說不定就真的離不開他了。

然而他很快又嘲諷地想,世上又不僅有自己一個喜歡幹男人的同性戀,同樣的快活鄧廷歌也可以從別人那裏獲得。

翻來覆去,七上八下。但在兩個人的通話裏,羅恒秋從來沒有表露出分毫。

“吃完了嗎?”羅恒秋問他,“我先送你到車站吧,路上萬一堵車,可能得二十分鐘。”

鄧廷歌抽出紙巾擦嘴:“不用急,還有半個小時,能到的。”

羅恒秋嗯了一聲,發動汽車。正準備倒車離開這個角落,鄧廷歌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羅恒秋迷惑轉頭時被他抱住,吻個正着。

充滿緊張和怯意的親吻。羅恒秋稍稍一愣,甚至還從他唇上嘗到了一點點食物的氣味。

鄧廷歌不懂得如何深吻,也怕碰到他的傷處,不敢亂來,只是試探式地舔舐着他的唇。羅恒秋一動不動,握住方向盤的手心沁出薄汗。

“……我,我不太會。”鄧廷歌稍稍退開,低聲說,“是這樣嗎?”

“是的。”羅恒秋輕聲道,“就是這樣,你做得很好。”

他的聲音低沉溫厚,又帶着幾分難言的、似是被刻意壓制的喑啞。鄧廷歌腦袋一熱,又貼了上去。

作為一個二十多年來從未正式談過戀愛和親吻過別人的好漢子,鄧廷歌不久之前還覺得自己可能會接受不了和男人接吻。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他後來回憶起那天在車裏咬傷羅恒秋舌頭的時候,除了羞愧之外,忍不住一次次回想起羅恒秋吻他嘴角、告訴他“不能反悔”時候的表情。

他覺得在那個時刻,在面對那種表情的時候,不可能有人能抗拒得了羅恒秋的吻。何況在還沒有發生流血事件之前,那些吻熱烈又纏綿,讓他渾身發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他此時突然親吻羅恒秋,本意是想道歉,但再接觸下去,覺得一切都不太對了。

羅恒秋張開口發出像是喟嘆一般的喘息聲,鄧廷歌忍不住抓着他的肩膀,忘記了他舌尖的傷口,主動要和他那根同樣綿軟的器官糾纏。

手機鈴聲突然從鄧廷歌的衣兜裏傳出來。

兩人的動作都是一頓。鄧廷歌立刻放開他,臉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伸指擦過羅恒秋的嘴角:“對、對不起,我又忘記了……疼嗎?”

“不疼。”羅恒秋順勢抓着他的手指吻了吻,“我很喜歡。”

鄧廷歌呆了一瞬,害羞地笑着撓頭,順手掏手機。羅恒秋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始倒車。

“媽。”鄧廷歌的語氣裏有無端的緊張,“哎,跟朋友在吃飯……”

羅恒秋嘴角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開車,穿過數個紅綠燈,載着鄧廷歌直奔車站。

此時,在客運站斜對面的公寓樓裏,方仲意正從房間裏打着呵欠走出來。

“在家裏吃嗎?”他靠在廚房門上問,抓抓自己睡得亂蓬蓬的頭發。

鐘幸煮了兩碗面,讓他端出去:“我不想出去了,你吃這個麽?”

“吃啊。”方仲意坐在他對面,拿了筷子調羹就開始吃面。

鐘幸看了看他的衣服。他穿着寬松的睡衣,露出頸上的吻痕。“你出門的時候注意一點。”他指指方仲意的鎖骨,“有印子。”

“你太用力了。”方仲意含糊不清地說,“下次輕一點好嗎?”

“你也一樣。”鐘幸還想掀開衣服說話,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太蠢,頓時不說話了,低頭吃飯。

方仲意吃飯的時候也沒閑着,手機刷個不停。他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歪着腦袋看手機輕聲笑。

鐘幸的心被一種熟悉的、令他不愉快的預感攥緊了,跳得他難受。

“跟誰聊天?”他盡量平靜地說。

“男朋友。”方仲意盯着手機,頭也沒擡。

鐘幸不出聲,只是心裏那種令他振奮、愉快、幸福的力量像是突然之間萎縮了。

方仲意比他年輕,長得秀氣俊朗,又一身才華。他對他是一見鐘情,踏入泥淖就拔不出腿。羅恒秋曾經恨鐵不成鋼地沖他比劃,伸出手指大吼:三年了!你們在一起多少次又分了多少次!你還嫌折騰得不夠嗎!

不夠啊,怎麽會夠呢。鐘幸當時想,這麽多的戀慕和鐘情,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漫長的年月他才能走出來。

只是他怎麽都沒想到,這一刻來得既突然又順理成章,無比自然。

“新男朋友?”他問。

方仲意點點頭,翻出那男人的照片給他看:“還沒答應我。你看看,帥嗎?”

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英俊男人,鐘幸點點頭,順手把他的手機抓在自己手裏:“他是你男朋友,那我呢?”

“……你啊。”方仲意笑着說,很愉快的樣子,“你是我最親密,最重要的人,鐘幸。我愛你。”

鐘幸靜靜看他。憤怒和悲哀在他心裏翻翻滾滾,不相上下地厮鬥。

“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方仲意說,“我的創作需要動力,愛情是最好的動力。但,但我們太熟悉了,沒有新鮮感。沒有新鮮感,就連愛情的前提都不存在了。鐘幸,鐘幸你別走,等等,聽我說!”

鐘幸站在桌面看他:“你說。”

“我把你當做親人。我沒有家,你說你會給我家的……”方仲意這時終于意識到鐘幸的反應和以往完全不一樣,“鐘幸,我是真的很喜歡他。我也喜歡你,但這個不一樣。你比他還重要……”

“我是你重要的家人,是随時可以跟你上床的家人,是你在外面遇到事情才會想起來的那個人是嗎!”鐘幸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方仲意你的心是用什麽做成的?!自私!惡劣!不可救藥!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全是我,我我我我……你心裏只有你自己好嗎?你……說謊我也會,可是你怎麽能說得那麽拙劣?”

他嘶啞地笑了:“家人?我最重要?你不過是覺得我愛你,我應該縱容你,無條件,沒有底線。對不對?!”

“不……我以為那些事情只是,只是互相幫助,你也需要發洩……”方仲意連忙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辯解,“我說的都是真話……”

“我也說一句真話吧。”鐘幸深呼吸以令自己盡量平靜下來,“我受不了了。”

方仲意驚愕地站在他面前,手足無措。

鐘幸看到他因為自己的話語而驚慌恐懼,心裏發疼,卻又難過得喘不上氣。

“……滾出去!”他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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